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匹马戍梁州【完结番外】>第204章 厮杀

  大军出了西原,一路往圭车的方向行进。

  先行卫探路回来,对赵瑾道:“侯爷,前面不到五里就是圭车的地界。”

  “好。”赵瑾勒住了马,回身下令,“布阵。”

  浩浩荡荡的兵马转瞬就站成了整齐的阵队,赵瑾问程新忌:“按照计划来?”

  程新忌便带着三千骑兵继续往圭车的地界而行,不多时就看到了绵延成行的帐子。他减了些马速,眯着眼睛辨认一番,看出了苍狼部的居行帐子。

  乌蒙嘉在帐子里反复踱步,不知第几次质问巴图苏,“究竟要怎样才能出兵?四个月了,咱们已经放着孜州四个月了!”

  巴图苏懒散道:“哪里四个月了?上个月不是打过一次?”

  提到这个乌蒙嘉就来气,“就那场好笑的战,也配叫打过?巴图苏,咱们可是有缔约的,你来这里,不是让你随便糟蹋圭车的姑娘!”

  巴图苏慢悠悠道:“怎么能说是糟蹋?乌蒙嘉,我可是高贵的巴尔思后裔,日后的苍狼部全是我的领域。再说了,那些姑娘,我都会带回苍狼部娶了,不会让她们以后不好嫁人。”

  乌蒙嘉脸色铁青,“我问你的是这件事吗?”

  巴图苏道:“不是你主动提的吗?我回答而已。”

  乌蒙嘉一拍桌案,“你就说吧,什么时候出兵?”

  巴图苏指着自己左耳处裹着的纱布道:“我为了你们车宛,可是没了一只耳朵,嘶——那杂种,下嘴可真疼。不论怎样,都得让我先养好伤。”

  乌蒙嘉看出他就是想白吃白喝地继续赖下去,怒道:“一只耳而已,我就算是断了一只手,也能马上杀敌!”

  “哟,”巴图苏斜眼看他,“那尊贵的车宛大汗还真是骁勇,既然这样,你还求助于我父汗做什么?还求着我做什么?”

  “你!”乌蒙嘉气不打一处来,后悔找了这么一匹狼结盟,气得青筋直暴。

  “别着急,我亲爱的兄弟。”巴图苏端起桌上的热奶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我们苍狼部的突骑阵可是连甘州的兵都害怕,上次围杀孜州的兵,他们不也吓得屁滚尿流?”

  乌蒙嘉冷笑,“那你听说了程新忌在,不也是赶紧撤兵?巴图苏,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个什么种,欺软怕硬这种事,老子见得多了,你别在这儿给脸不要脸。”

  巴图苏的笑顿时一收,他站了起来,走到乌蒙嘉面前忽然就是一拳挥下。乌蒙嘉眼疾手快地挡住,毫不犹豫地回击了一拳,揍得巴图苏嘴角出血。

  “老子不惯着你!”乌蒙嘉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今天要是不出兵,老子让你见不到外面的太阳。”

  巴图苏保持着方才被打的姿势不动,他擦去了嘴角的血,忽地转了身来抬臂而挥,猝不及防地甩了乌蒙嘉一个响亮的巴掌。

  两人就此扭打成一团,乌蒙嘉有意拽住他左耳的伤处不放,巴图苏嘶嚎一声,扛着他给了个过肩摔。

  “大汗——”帐子外着急忙慌地来了急喊声,乌蒙嘉稍一分神,被巴图苏铲倒在地。

  “孜州的兵来了!”乌蒙嘉的一个部下慌乱而入,迫切地说道。

  乌蒙嘉与巴图苏对视一眼,赶紧各自站起,乌蒙嘉心里怀着怨,故意又踢巴图苏一脚,巴图苏正要发作,又一人赶来急报:“大汗,他们杀进来了!”

  二人话不多说,一前一后刚一出帐,就被一支急速而来的流箭逼得后退一步。

  “是赵瑾吗?”乌蒙嘉大声地问。

  “不是!”他的部下道,“是另外一个男人,拿着一把好长的斩/马刀!”

  巴图苏立刻便知是谁,咬牙切齿道:“程新忌!”

  他回到帐子里就开始套甲,外面嘈杂一片,哭喊声好似就在帐前。巴图苏烦躁地吐了一口沫子,甲才穿了一半,便有苍狼部的人来喊他:“将军,快点,得赶紧杀出去了!程新忌已经往这边来了!”

  巴图苏气郁地将来不及穿戴的半身甲胄扔到地上,拿起一旁的弯刀出了帐。

  阻扰在外的人已经被程新忌杀了个昏天黑地,巴图苏上了马背一声招喊,突骑们便四散着聚拢而来。他用力踹着马肚子,弯刀晃眼地亮在手中,恨不能将程新忌大卸八块。

  程新忌钓到了这匹狼,收刀勒马,带着随行的三千守备军转身就撤。

  巴图苏被他激起了斗志,召着突骑大军穷追而上。在他看不见的身后,乌蒙嘉领着一队骑兵悄悄地跟上,不着痕迹地保持了差距。

  程新忌与三千守备军将马跑至最快,身后的突骑在快速地缩短二者之间的距离,程新忌咬牙,在终于看到前方的军旗时,“唰”地抽出斩/马刀,在风里高高地舞动。

  “戒备——”

  赵瑾屏息一喊,早已站成阵型的孜州守备军开始大肆变动,她与宣揽江同站阵列中心,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军旗。

  最外侧手持厚盾的士卒环跑不停,程新忌与三千守备军终于抵达阵前,错峰寻着这外侧露出的缝隙入阵,绕走半圈之后再从对侧的缝隙出阵。

  巴图苏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个横亘于此处的轩然大阵,他有些愕然地减了速度,心中迟疑一下,还是领着突骑继续向前,下令喊道:“列阵——”

  突骑们开始将攻击的范围扩张,方才还排布紧蹙的倒三角锥状顿时向外散开,逐渐拉长了两翼,那翼尾的突骑速度加快,呈拢合式向前而去,预将整个八相阵包围其中。

  程新忌与三千守备军就在这时突然从阵后出现,自八相阵两端杀出,直击突骑的翼尾两侧。他们来得猝不及防,令两翼的突骑避无可避,只能迎上。

  前锋之处,巴图苏已经来到了八相阵前,他挥舞着弯刀就要去砍最外侧的孜州士卒,但护身的盾甲沉厚,外侧的士卒又在不断环跑,是以他一击而下,并没有给士卒们带来任何伤害,反是令他手腕一震,连胳膊都有些带麻。

  他后退一步,抬头看到了阵中央挥舞的军旗。

  透过这最外侧跑动的人阵缝隙,巴图苏能够看到里面分散着站立的方阵。两翼处的厮杀声传了过来,他看到了程新忌,想要骑着马去与他单挑,却又疑心这是程新忌使计要乱他的阵型。他看着面前的巨阵,不死心地再次拿弯刀去砍,可这次与上次一样,孜州士卒依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该死的。”他吐了一口沫子,再不犹豫地从面前经过的一个空隙中冲了进去。

  突骑们紧随其后,环跑的士卒脚步不停,部分突骑被迫阻拦在外,只得寻着其他空缺再入。

  赵瑾透过方阵的缝隙,自巴图苏进来的一刹那就看清了是哪个入口,她当即将军旗一转,九个方阵开始变动。

  巴图苏进了阵,左右两侧皆是以厚重盾甲挡身的士卒,他试着用弯刀劈刺,可那盾面毫无反应。阵列里比不得外面天高地广,有些逼仄的紧,他只能沿着面前这条通道再往前,试图找出什么突破。然而还不等他再行一步,左右的方阵忽然移动,一侧的盾兵仓促而退,眨眼而上骑兵队列。

  这算是巴图苏求之不得的对阵,可对面的骑兵方阵忽然快速后退,他不假思索,带着突骑们跟着上赶,未曾注意到地上忽然起了一道绊马索。

  他想要停下马已然来不及了,绊马索扯着他座下的马重重地摔下,马发出痛苦的鸣声,他迅速以手臂作为支撑,才险险地站稳了脚,可等到他再抬头,眼前的阵局又变了。

  身后有几名突骑也跟着落了马,有一人在这时惊喊:“将军,咱们的人呢?”

  巴图苏顾不得攻击,赶紧回头一看,只见方才还跟着他进阵的突骑只剩下了眼前的寥寥几人。

  “将军——”从其他方位处传来了突骑们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此时站在这里的是一队手握长枪的步兵,巴图苏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阵的不简单,他当下顾不上那些突骑对他的喊叫,掌心握紧了弯刀开始动手,阴着脸骂道:“该死的。”

  程新忌与三千守备军在外阻断了突骑两翼的咬合包抄,他看着这些人进了阵,正要跟着进去从后堵住巴图苏的路,余光里却忽然冒出了又一队躲闪的外族兵。

  他朝那个方向一看,二话不说便带着守备军杀去。

  乌蒙嘉不知赵瑾布了阵,本想坐山观虎斗,等着收渔翁之利,岂料竟然有一路孜州守备军冲着他就来。他看着对面的阵势,估摸着也躲不过去,干脆带着部下迎了上去,准备来一场血战。

  可程新忌却只是带着人将他们半围住,并不出刀,乌蒙嘉不明就里,被他们逼着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那个巨型的阵。

  程新忌便在此时霍然出刀。乌蒙嘉带头迎上,可他从未与程新忌交过手,并不知晓他的打法,一时未适之下只能以退为受,竟然被他逼得一直后走。

  阵口就在眼前,乌蒙嘉想到巴图苏也在里面,想着不如就此一搏,便也从空缺处入了阵。程新忌终于将这虎视眈眈的另一匹狼送了进去,当即再不多想,转身跟着进了八相阵的缺口。

  巴图苏在一干步兵的枪下游走着,他的目光数次注意到那正在反复变化的军旗,心知只要制住了这舞旗之人,那么这个阵便能分崩离析。

  他在躲闪着枪头之时注意着周围的变化,忽听到身后的方阵之外有乌蒙嘉的声音传来,正大声叫着他。

  纵然他之前与乌蒙嘉大打出手闹僵了脸面,但此时此刻也只有乌蒙嘉能够信任。

  巴图苏故意涉险地露出破绽,步兵们果然来攻他这暴露出来的弱处,他利用着这难得的机会一刀而来杀招,当即毙了离得最近的一人,从他手中收下了一支枪。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步兵们些微混乱,赵瑾见状赶紧再调阵型,巴图苏强硬地抓紧了换阵时的缝隙,硬是从一干围困中挣脱了出去,与陷在另一边的乌蒙嘉碰了头。

  “怎么出去?”乌蒙嘉大声地问。

  巴图苏的目光盯着正中间的那面旗,他说道:“杀了赵瑾。”

  乌蒙嘉看着左右变化的方阵,一面还对付着孜州守备军的出刀,道:“不可能,根本进不去。”

  “能进。”巴图苏看着他身后跟着的车宛部下,说道:“强行进,让你的人去前面开路。”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乌蒙嘉招手让部下们突击,巴图苏又道:“你也去。”

  乌蒙嘉眼中一寒,却什么也没有说,跟着加入了突击的队列。

  场面愈发混乱不堪,赵瑾在脑中迅速推演着阵型的下一步变化,宣揽江看着方阵里这乱成一团的厮杀,心焦地看了看赵瑾。

  他担心赵瑾会在心乱之下推演出错,即便在这之前,赵瑾已经稳定推进着阵型长达了半个多时辰。

  不断有人殒命于乌蒙嘉一系人的刀下,赵瑾的心也渐渐收紧,她没想到对手竟能负隅顽抗这么久,抓紧算着还能从哪个方位排兵来阻止这一切,心急之下手中的军旗不受控地舞向了另一个方位。

  不好。

  宣揽江大惊失色,正要出动自己的这面旗来补,可在那个方位,阵队已经开始变化了。

  一条巨大的缝隙就此暴露在了乌蒙嘉几人的面前,赵瑾赶紧再换旗位来调整,可走错一步之后,再要挽回并非再行一步就能做到。

  巴图苏趁着这个机会冲了过来,赵瑾给宣揽江扔下一句“舞旗”,自己便拿着手中的军旗做枪,对着巴图苏便是一招横刺。

  对方左右避躲,赵瑾便一路与之周旋。敌手这么一来,八相阵可谓乱了一半,宣揽江力挽狂澜地继续支撑,却只能看到赵瑾那处的豁口越来越大。

  之前被困在里间的突骑们慢慢地聚集了过来,宣揽江见状,当即便喊一声“围杀”,守备军们便舍弃方阵,如潮水一般地围了上来。

  巴图苏和乌蒙嘉合力朝着赵瑾来袭,前者一直从正面引着赵瑾的注意,乌蒙嘉绕到一旁,举起手中的弩弓对着赵瑾就是一箭而去。

  赵瑾眼疾手快地以旗杆快速一扫,将弩箭拍了出去,而巴图苏则抓住了这短则又短的一个瞬息。

  他拔出弯刀朝着赵瑾的面门而来,已经近至身前。赵瑾当下扔了过长的军旗,以短刃来抵,千钧一发之际挡了下来。

  两人处于近身相搏,乌蒙嘉眈视一旁,在凶冷的目光中对着二人按下了弩弓的机关。

  箭矢飞驰了出去,赵瑾目所能见,在紧要关头按住巴图苏挡在身前,而这支暗箭不偏不倚地穿透巴图苏的身体后,仍是准确无误地撞入了她的体内。

  杀喊声远去,眼前光景蓦然暗下,赵瑾只闻宣揽江一声疾呼,便再也没了任何知觉。

  黑暗布满天际,整个世间静默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