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匹马戍梁州【完结番外】>第178章 逼城

  秦惜珩这个月照常来营中查看军账,她骑着马才到大营前,那几个看守兵见了,竟然迎了上来接她,宛若看到了救星。

  “怎么了?”她看出他们的古怪,当下便是紧张,“营中出什么事了吗?”

  “是察柯褚。”一名看守兵掩了口对她道,“察柯褚又与侯爷闹起来了,公主,你可离他远一点,别让他把气撒你身上。”

  “好。”秦惜珩下了马进去,见到赵瑾时,果真看她满脸郁色。

  “一个人来的?”赵瑾忙换了点笑意不让她瞧见自己的不快。

  秦惜珩道:“阿芮受了些风寒,我让他好好休息,不用跟着我。”

  她在赵瑾身边坐了,问道:“听说你和察柯褚又吵起来了?”

  赵瑾闷闷地嗯声,勉强维持的笑意还是败了下去。

  秦惜珩拉着她的手,贴上去靠在了她的怀里,道:“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赵瑾抱过她,下颌垫在她的肩上,有声无力道:“是圭车的游民,要来与咱们换东西。”

  秦惜珩问:“圭车?”

  赵瑾道:“上次为了救格兰丽,我一路杀到了乌蒙嘉的老巢,那一战有些混乱,后来也一直没找着乌蒙嘉的身影。圭车被大宛吞并后,一直臣服着,如今乌蒙嘉骤然失踪,他们群龙无首,便想来互市上换些东西。”

  秦惜珩又问:“然后呢?”

  赵瑾道:“他们想用马匹换些茶叶丝绸,可是一直讨价还价没个定数。剑西现在不宜对外竖敌,我便让人允了,可察柯褚这死小子硬是为了这事与我闹,说我现在没胆子是个怂货。我气不过,又揍了他一顿。”

  秦惜珩忍不住一笑。

  赵瑾哼声,“你笑什么?”

  秦惜珩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道:“笑你们像两个小孩子,动不动只知道打架。”

  赵瑾顺势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道:“我要是不动手,他能将尾巴翘到天上去。”

  秦惜珩道:“可你对他又格外不同些。”

  赵瑾道:“我刚接手梁州守备军时,大半数的人都不愿意服我。那时候,是察柯褚挡在我身前,挨个去揍那些背后看不起我的人。他比我大不了两岁,但当时已经蛮力惊人,守备军里那些不服我的人硬是没一个人能赤手空拳打赢他,有些体格好的人,最多就是与他打成个平手。我就是靠着他这么揍人,才逐渐让军中的人闭了嘴。”

  “不过,察柯褚只是帮我管住了他们的嘴,但并不能让他们真的对我心服。所以后来我干脆搬来了营中,与他们同吃同住同操练,后来又在武试中屡占上风,才终于让他们服了气,彻底打消了对我的偏见。”

  她讲得轻描淡写,但秦惜珩知道她这一路有多难,闻言之后有些心疼道:“原来如此。”

  赵瑾揉揉她的头,笑道:“扯远了。总之,察柯褚是什么心,我一直有数,而我那时候也确实存了私心,想在军中栽培势力,所以才对他一路提拔,给了他不少军功,也惯成了他现在的性子。这事成也是我,败也是我。我也只能时不时地敲打他来做提醒。”

  秦惜珩问:“之前几次你都主动去找他了,这次不去了?”

  “不去了。”赵瑾带着点气性道,“回回都要我去哄,他跟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这次我不去了,随他去,他爱怎样怎样。”

  秦惜珩摇头叹气,不多时从帐子里出来,一个人去了察柯褚所在的校场。

  “练着呢?”秦惜珩看他射出了一支箭,在旁笑道,“好准头啊。”

  “边儿去,我烦着呢。”察柯褚瞥了她一眼,又是一箭而出,这次竟还将靶子射穿了。

  秦惜珩道:“你不要老是与怀玉闹别扭,她已经够累的了,你就让她省省心吧。”

  察柯褚收了弓,对她翻了个白眼,“我事事为他,他倒好,反倒埋怨起我的不是,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揍我,怎么,仗着我不会对他翻脸,他就使劲地踩我这张脸是吗?”

  他说完,不自在地问道:“怎么是你来?他人呢?”

  秦惜珩道:“忙着给你们挣口粮。你啊,不要这么倔,去问她说几句话,这事就过了。”

  “我才不。”察柯褚耿着脾气道,“他要是不主动来找我,这事我就没完。”

  “你还是……”秦惜珩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急报突然来了:“元中受袭!快!快去禀报侯爷!”

  秦惜珩没空与他再扯这事,当即就往赵瑾的营帐去,甫一入内便听前来汇报军情的士卒道:“侯爷,元中急报!周茗声称率领了五万兵马,此刻就围守在元中城外。”

  赵瑾沉着气对他道:“急会。”

  士卒匆匆便去召喊将官,赵瑾望着那地图,自言自语道:“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秦惜珩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一言不发地听完了他们此次的战术。

  “我走许州。”傅玄化主动道,他看着沙盘里的地形图,又说:“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若是周茗,我不会白白放过许州这个地方。许州仓廪丰存,与元中不过一日之遥,若是派人留在这里,压根不用担心后备补给。倘若他真是这样作为,那我猜这队人不会主动出手,他们守在这里就是要以逸待劳等着元中城外的消息,待得我们筋疲力尽时趁势而上。”

  陈参问:“若他没有派兵去往许州呢?”

  傅玄化道:“那就更容易了,我带兵去,直接将许州拿了,变作我们自己的仓廪。”

  赵瑾的目光定格在沙盘中的元中城池上,分析道:“周茗此次亲自带兵,这五万人就是有备而来,后方供给定不会少。元中只有五千人镇守,城内的存粮不算多,咱们不能打长久战。”

  靳如问:“若是切断周茗后方的粮线呢?”他拿起一旁的枝棍,直接在沙盘上演示,“周茗自诩后备物资充足,此行的人马因此也多。倘若他真如檀英所料,派了另一队人去往许州蹲守,那檀英在与这些人对上时,可以暗中掩护一支小队从旁离开,如此一来,咱们就有了能够突围出去的人。这队人绕行至周茗的后方,直接烧了他的粮路,他便被迫陷入困地,无粮无援,而他自诩人多马足的优势就会迅速变为致命之处。”

  他一口气说完,又考虑到另一种可能,“当然,若是周茗并未派兵去往许州,那么于咱们而言,当然更是容易。”

  陈参听闻,觉之有理,立刻自请道:“侯爷,卑职愿做这断粮之人,请侯爷批允。”

  赵瑾没有立刻答应,她望着那沙盘图看了片刻,对靳如道:“你领三千人绕行到周茗后方,可行?”

  靳如领命,赵瑾又对陈参道:“你随靳如一起,此次担任副位。”

  陈参响亮地道是,赵瑾盘算着河州的形势,吩咐一旁的参记道:“去河州传我的令,让宣伯来梁州替我,我这次去元中守城。”

  秦惜珩低垂的头在此时一抬,目中饱含忧心。

  不论赵瑾打过多少次仗,可这一次,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赵瑾披甲上阵。

  营中的人散去后,秦惜珩默不出声地帮她穿甲,两人沉默着持续到了最后,赵瑾不舍地抱住她,说道:“哪儿也别去,乖乖等我回来。”

  “夜里冷,你自己要多注意些,别不将身子当回事。还有,万事小心,我在等你。”秦惜珩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她的体温,赵瑾就匆匆松了手,揉着她的头又说一遍,“知道了。但你也要听话,这次不要跑到前方,记住了?”

  秦惜珩拉着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冻疮留下的疤痕,眼圈微微泛红,点头小声道:“记住了。”

  外面响起了号角声,赵瑾凑近来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提着枪出了帐。

  驻留元中的军队抵守在城墙上,城内人心惶惶。

  元中西南向傍着崇野山岭,城池依山而起,有南、东两处城门。昨日午时不到,城墙上的驻守军就看到远处尘土滚滚,继而便见正前方的广袤地带出现了一排排骑兵,当下就惊呼着让人去梁州报信。

  一日下来,城下的骚乱不断,将守城的士卒们闹得身心疲惫。

  “操!”韩遥啃着干饼,就着水咽了下去,不忘破口大骂,“这帮天杀的狗日,怎么就不知道疲累的?整整一日一夜了,他们怎么就没个消停!”

  范蔚熙在城墙这端站了许久,经他这么一说,明白了过来,“他们不是不知疲累,而是换着人轮番来攻城,这是要用车轮战消耗我们。”

  韩遥又是一声骂:“这帮死了亲娘的狗日!”

  他骂完,有点担心地看着范蔚熙,道:“范公子,你别在这里待了,赶紧走吧。”

  范蔚熙道:“他们来势汹汹,又是突袭,咱们如今援兵未至,只有五千余人,怕是难抵外面的大军。眼下没有办法了,只能让百姓和咱们一起抵御。”

  “这如何使得?”海炎之是被调来驻守元中的,这时在一旁听了,连连摇头,“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素日里最多只拿过菜刀,眼下可是危急关头,他们不添乱就已经够谢天谢地了,如何能指望他们帮忙?”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此等紧要关头,自然是人人有责。”范蔚熙说完,对他讨要,“给我一副甲胄。”

  韩遥道:“不行,侯爷若是问起来,我可没法交差。范公子,你还是走远些,去里边避着吧,援军应该在路上了,我们还能再撑一会儿。”

  范蔚熙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也能挽弓射箭。给我一副甲胄,事后怀玉若是问起,我来说就好。”

  韩遥见他这么坚持,只能依了。范蔚熙穿好了甲,又对他二人道:“你们守好这里,城内的百姓我去安置。”

  他话音刚落,忽闻南门处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

  “投石机。”韩遥与海炎之异口同声,两人对看一眼,匆忙朝城墙方向跑去。

  詹雨安抚着留守的行商和招揽来的文客们,就在他刚刚让这些人静下心来时,范蔚熙突然进来,对着他们作了一揖后,说道:“诸位勿慌,外面攻不进来。赵侯的援兵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咱们不如趁着这个空隙,先将城内的百姓分别安置。”

  有人问:“怎么分别安置?”

  范蔚熙道:“医者救治伤患,铁匠打磨器械,身强力壮者穿甲上阵。简言之,就如分门别类那样,让百姓们各尽其责。今日抵御外攻,咱们人人有责。”

  又有人问:“咱们被困在这城里,粮食够吃吗?”

  范蔚熙冷静道:“赵侯心中断然已有定数,诸位不要着急,城内余粮是够的。咱们再坚持一日,赵侯的援军应该就能到了。”

  詹雨也在旁道是,范蔚熙看着他,心里忽然来了个主意,对他道:“沐霖师兄,还请你帮忙写一篇颂文。”

  “颂文?”詹雨纳闷,“这个时候写什么颂文?要写也是对城外的岭南军写檄文吧?”

  “不。”范蔚熙看了一眼互相议论的文客和行商,压着声对他道:“眼下人心惶惶,要紧的是将这股浮动压下来。我想了想,不如夸大陈词一番,对外声说怀玉是众望所归的天命,先将城内的躁动缓解下去。你最擅作文,有你出手,定然有用。”

  詹雨将信将疑,但对于像他这种只会动笔的文人而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了。他点点头,去往桌案前不过一刻钟便写完了这颂文,问范蔚熙道:“你看看,如何?”

  “文不加点,一气呵成。”范蔚熙赞誉道,“师兄好功底。”

  他转过身,将这颂文摊给众人看,道:“还请诸位一起誊抄,我先行一步,去外面看看百姓。”

  元中毗邻许州这样的沃土,本是和乐之地,城里贯来也是一片向荣的好景,可自打岭南军攻城后,街上只有零星几个采购的百姓,家家都是大门紧闭。

  范蔚熙先去了县衙,尔后又是与衙差们挨家走访,逐一请开了百姓的家门。詹雨从学堂内跟赶了出来,按照范蔚熙事先所说,将颂文贴满了大街小巷,又敲着锣一路吆喝着上面的内容,大肆宣扬赵瑾乃天命所归的定势之人。

  不出半日,城内紧张的氛围终于渐转,更是有身强力壮的汉子主动提出与驻守军们一起守城,原先死气沉沉的街巷终于又闻人声。

  “这颂文还真有点作用。蔚熙,还是你想的周全。”詹雨看着四周,慨然道,“只要继续这样井然有序下去,即便没有援军咱们也能守住。”

  “也是因为师兄写的好。”范蔚熙淡淡一笑,忽然看到了什么,赶紧朝对街走去,替一位老汉接下了背上的米袋。

  “您慢着些。”他搭了一把手,老汉谢过他,问道:“这位小哥,赵侯什么时候能来啊?”

  日头已经到了西山口,范蔚熙估摸着时辰,道:“您老不必忧心,他们已经……”

  南门处忽地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将范蔚熙的声音盖了过去。

  上一轮的攻势才平静了不到半个时辰,街上的百姓皆被这再次袭来的巨声吓住,范蔚熙看着烟尘滚滚的那一方,说完了被盖过去的后半句话。

  “他们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