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匹马戍梁州【完结番外】>第059章 设计

  秦惜珩翻完手上的账册,对双临道:“该怎么让曹择新做事,都说清楚了?”

  双临道:“公主放心,都教过他了,淮安那边也飞书去了,保证不会有半点纰漏。”

  “淮安。”秦惜珩思忖这两个字,又问:“宗政康现在怎么样了?”

  “曾岚一直看着,说他每日都很勤奋,日出便起,每夜不到子时不眠,已经比不少初入店铺的账房还要厉害。”

  秦惜珩道:“既然这样,那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去给曾岚传信,一切按照计划照做不误。”

  双临记下,又道:“曹择新那日与路管家见面,按照公主说的,他来剑西是为了和郭汗辛谈茶叶生意……”

  秦惜珩道:“你是想说,怀玉会不会派人去查他?”

  双临点头,“是。”

  秦惜珩笑了笑,“做戏么,自然得做足了。况且我听说这位郭老板的名声不太好,放任他在敦庭作威作福,我总觉得不大舒服。”

  双临道:“请公主示下。”

  秦惜珩对他招手,双临俯耳去听完,道:“臣知道了。”

  凝香站得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等到双临走后,她忍不住夸道:“公主好谋略!”

  秦惜珩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太大的喜悦情绪,“跟在母后和太子哥哥身边这么多年,我总得学点东西吧。”

  凝香又不免替她担心,“可这事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岂不是会怪罪公主?”

  秦惜珩道:“天高皇帝远,他的手现在还伸不了这么长。退一步讲,即便他知道了,我顶多是挨一顿骂,到底是十多年的兄妹,他也不能将我如何。”

  她起身想去院中走走,可这一下不知是起得太急还是怎样,竟然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公主怎么了?”凝香赶紧从旁扶住,“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秦惜珩重新坐下,缓过了那阵眩晕后说道:“许是昨夜没睡好,我去补个觉,有事再叫我。”

  正厅内,赵瑾正看着章之道送来的茶马互市账目,听他道:“这是臣前两日才从河州茶马署拿的,前边几列都是茶商和产地,侯爷看后面那列……”

  赵瑾忽然打断:“从前换一匹马,不是一百四十斤茶吗?上两个月怎么变成了一百二十斤换一匹?我怎么不知道朝廷变了比价?”

  章之道说道:“臣此次前来,正是要跟侯爷说这事。侯爷入京后,就有御史来剑西巡查,路经河州时,专程去了黑山马场,说那里头有不少马并不值一百四十斤茶这个比价。”

  赵瑾冷笑,“所以那御史一纸奏疏,就这么呈到了御前?”

  章之道点头。

  赵瑾哼了一声,“这奏疏到不了御前,多半是被政事堂扣住了。”

  章之道斟酌了一下,说道:“臣看到这个账目后,也亲自去马场看了一次,的确有那么上百匹马并非上等。”

  他见赵瑾神色不变,又问:“侯爷一直都知道这事?”

  赵瑾道:“这茶马比价持续了这么多年,刺史一介文臣,不常涉足马场,所以我没对你说过这其中的隐情,但现在既然有了这样的变动,我还是解释一下为好。”

  章之道正襟危坐,“愿闻其详。”

  赵瑾合上账目放到一旁,说道:“噶尔迦雪山下的草场是羌和的地界,他们有上好的马种不假,可却不能保证产下的每一匹马都是上品。当年祖父初来梁州,境内可谓是一片混乱。为了重治西陲三州,必须得先保证外境安稳。因此,祖父对圣上提议,不论羌和的马种好坏如何,一律按照上品马的比价来换。当年太后与宁老太爷还在时,也是默许过的。羌和得了这样的便宜,自然不会寻讯滋事,加之祖父数次出征,替他们将车宛拦在央吉拉错以北,不敢来犯。”

  章之道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老侯爷当真是明智之才。”

  赵瑾点点头,“是,祖父就是用这样的法子稳住羌和,更是获得了他们的景仰。时至今日,羌和依然这样倚仗三州,也是得了这两点好处。”

  章之道立刻想到茶马比价调整之后的后果,微微着急,“那现在的比价变作了一百二十斤,羌和那边会不会……”

  赵瑾叹了口气,“刺史勿慌,这事我会与羌和王面议。”

  章之道赶紧点头,看她的眼神如看救星一般,“那就劳烦侯爷了,若是有用得着臣的地方,侯爷只管说。”

  赵瑾听他这么说,心里忽然来了主意,问他道:“刺史觉得,郭汗辛此人如何?”

  章之道不知道她用意何在,想了想,还是实话说道:“此人圆滑吝啬,好财好色,无所不贪,却又谨小慎微。臣曾有听闻,他家中极显奢靡,但又对内眷下人十分苛刻,他外租出去的那些私田,甚至是按三七比重来收债。依臣看,此人终其一生都成不了什么大事,也就只能在剑西作威作福。”

  他说完顿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侯爷提郭汗辛做什么?”

  “不就是守财奴嘛。”赵瑾道,“刺史说了这么多,我就听出了这三个字。”

  章之道问:“侯爷问起他,是觉得他能给茶马互市做些什么?”

  赵瑾道:“你刚刚也说了,他谨小慎微得很,茶马交易是官商,我就算给他这个机会,他也没这个胆子介入。”

  章之道越发不懂了,“那侯爷的意思是?”

  赵瑾便把此次军粮的事情如数对他说了,章之道听得冷汗津津,着急之下没了主意,问道:“最多只能撑到夏初,那、那可怎么办?”

  “这件事,剑西不想认,也得认。当务之急,是在春末之前将今年的粮食补齐。”赵瑾望着他,“我有个想法,虽然不大光彩,但眼下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章之道立刻问:“是什么法子?”

  赵瑾在桌上点了五下,说道:“空手套白狼。”

  章之道又问:“怎么套?”

  赵瑾笑了笑,“可能要劳烦刺史出面。”

  章之道摇摇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侯爷这话太见外了,臣既然是整个剑西的父母官,自然是将剑西的一切放在首位。侯爷只管吩咐,臣听着。”

  赵瑾道:“我听说,郭汗辛近来在与邑京做布匹生意,货源是南边上好的乌桕蚕丝。刺史寻个由头约见郭汗辛,跟他说,邑京的贵人们常年穿金戴银,这乌桕蚕丝再好,贵人们也不会喜欢这等舶来之物。他手上货多,退是退不了的,若要不亏,就只能贱卖他处。咱们低价收了再高价转卖出去,赚个中间的差额就行。”

  章之道细细一品,觉得这是个办法,但又有些发愁,“可他既然已经与邑京在来往生意了,就该知道邑京的真实行情。”

  赵瑾笑道:“人都会对新东西感兴趣,这乌桕蚕丝也是一样。起初,邑京的确会觉得新鲜,郭汗辛尝了这些甜头,就该知道邑京很需要这种蚕丝布,那么自然,他手上的库存就越发地多。可如果贵人们娇贵,穿久之后觉得这蚕丝并不舒服,刺史觉得邑京的大小商铺,还有谁会与他往来?”

  章之道慢慢地明白了,“侯爷是想在这些蚕丝布上动点手脚?”

  赵瑾道:“货物出境,官差向来是要盘查的。这件事我原本是想安插几个心腹暗中来做,但如果有刺史出面,事情应该更容易吧?”

  章之道颔首,“这倒是不难。”

  赵瑾道:“也不用做得太过,不是有那种什么叫做‘痒痒粉’的药么,撒些上去就行。邑京的贵人们挥钱如土,衣裳穿过一次就扔,不像咱们,洗得线头都出来了。”

  章之道小声地念叨:“蚕丝布上染了痒痒粉,穿在身上就会不舒服,进而就会对这布生厌。乌桕蚕丝贵重,郭汗辛囤得多了卖不出去,留在手上只会亏损,只会迫不及待地用低价抛出去。”

  赵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刺史觉得怎么样?”

  章之道虽然觉得此举不似君子作为,可为了三州军士的粮食,只能妥协说:“是个可用之法,臣尽力相助。”

  赵瑾从他脸上细微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道:“早几年的时候,剑西有一次大旱,当时就数敦庭最为严重。那次,郭汗辛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许诺会在城内施粥一个月,可是粮食在走剑河送来时,不慎遇上了湍流,损失了十之七八。米粥骤然这么一短缺,百姓们便都去郭府相问,场景一度极难控制。”

  章之道回忆片刻,点头,“臣记起来了,确有此事。”

  赵瑾道:“后来,是我做主匀了四大营一个月的粮食拨给敦庭,这才将事情稳定了下来,不至于闹得郭汗辛无法收场。我记得清楚,郭汗辛当时表现得感恩戴德,说日后一定会替敦庭的百姓将粮食如数归还。”

  “可是灾情缓解后,他转头就将这话抛在一旁,至今没有提过半个字,仿佛当时对我许诺的另有他人。既然舍不得这点粮食,那么一开始又何必在人前出这个风头。”赵瑾看着章之道说,“这件事我压了很多年,原本不想这样斤斤计较地再提,可是现如今,我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章之道叹了声气,“臣懂得。”

  赵瑾道:“我打听过了,他的下一批货三日后就要走剑河出境。在这之前,刺史还要约他面见一次,先给他提个醒,就说贵人们不喜欢这种料子,已经不怎么用了,在这之后,还要抛个愿意收布的人出来。”

  章之道疑惑道:“还得给他提个醒?他会信吗?”

  赵瑾道:“他自然不信,可等到这些货真的卖不出去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刺史你了。到时候,他的这些货,谁也不会与咱们争。”

  章之道顺着她这法子,越想越觉得可行,“侯爷放心,此事就交给臣了。”

  赵瑾收起方才的玩味,站起身来郑重地对他一揖,“我剑西三州七万儿郎的性命,就全托付给刺史了。”

  章之道赶紧扶她,“侯爷太见外了,臣当年一贬再贬,落到梁州时只是个小小的县丞,若非有老侯爷搭手,如今指不定被人如何欺辱。况且,臣也是看着侯爷长大的,侯爷是何心性,臣最清楚不过。这区区小事,侯爷就不必谢了。臣现在就回去给郭汗辛下帖,侯爷不用送了,就在府上等消息吧。”

  等他走远了,一直等在墙后面的卲广才走出来问道:“侯爷这法子虽然不错,可若是低价收购乌桕蚕丝布,咱们要从哪里拿钱?”

  赵瑾道:“那些变卖庄子的钱不是已经到了?先拿这些用吧。对了,你去查过那姓曹的淮安富商了吗?”

  卲广道:“查过了,但此人鲜少走出客栈,实在是查不清半点底细。”

  赵瑾问:“不是说,他是来和郭汗辛做生意的?”

  卲广道:“剑西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属下其实想不通,这天下的生意人那么多,他为何偏要来这里与郭汗辛做生意?”

  赵瑾想了想,说道:“此人出身淮安,我猜,或许是因为郭汗辛与柳玄文沾亲带故,所以才来一探究竟。”

  卲广倒是不知道这回事,有些惊讶,“柳玄文?是淮州那个富甲一方的柳氏当家人?他与郭汗辛是亲戚?”

  赵瑾点头,“嗯。郭汗辛的母亲是柳玄文的姑母,可他母亲是柳氏的庶出姑娘,不受家中重视,草草地就许了人家。后来郭汗辛的父亲病逝,他母亲带着他在柳家住过几年,不过听说这母子俩并不受人待见,没过多久,他母亲也去了,他受不得柳家人的冷眼,就一个人跑了出来。”

  卲广了然,“那属下先盯紧郭汗辛,再顺着他去查那姓曹的。”

  赵瑾道:“暗中盯着就好,这两个人,现在可都是我的摇钱树。”

  卲广忍不住笑道:“侯爷放心,属下有数的。”

  “侯爷!”韩遥一声大喊突然传来,他着急忙慌地从厅外跑来,大口喘了几声后说道:“刚、刚才来了羌和的求援,车宛一直徘徊在央吉拉错南侧,看那模样,似是在找寻机会再次入袭羌北。”

  赵瑾冷静地坐着没有动势,问他:“疾风营还有可用之人吗?去探过没有?”

  韩遥道:“得了消息后就去了,侯爷,咱们要不赶紧回营商讨此事?”

  赵瑾捏了捏鼻梁骨,心烦又疲惫道:“我这几日得留在府里,走不开。”

  章之道那边还没有相关的消息送来,比起车宛的蠢蠢欲动,三州军士的粮草更为要紧。

  韩遥问:“那咱们先等疾风营的消息?”

  “察柯褚呢?”赵瑾提起一人,“前几日不是说他从羌和回来了?”

  “是回来了,此次还是他带头去往央吉拉错探查军情。”

  赵瑾撑着腮想了许久,看向卲广,“上次车宛在落石口扎营时,距离粮草地有多远?”

  卲广道:“就在央吉拉错的西面,距离落石口约莫十里地。”

  赵瑾问道:“那儿是不是有一片青稞地?”

  “是啊,现在正是青稞播种的时候。”韩遥眨眨眼,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赵瑾弹出一个响指,对韩遥道:“叫人给察柯褚传话,就说我最近喜好青稞,让他想法子弄清楚车宛的青稞仓廪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