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想再喜欢你了。
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风宁身上，将她仅存的侥幸劈得丁点不剩，女人支撑在慕予希身后阻隔物上的手臂隐隐不稳，被宽大的袖袍掩盖，不露声色。
唇边弧度僵硬了瞬，又仿佛早已料到慕予希会这般回答，几经转动的眸子沉寂下来。
“可是，有些事，不是我可以控制的。”慕予希盯着风宁的眼睛，任由心头的情绪滋生蔓延，将她吞噬殆尽。
风宁望着她，等待她剩下的话语。
“再给我点时间。”慕予希轻声道，“让我重新适应，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有那么刹那，风宁忘记了呼吸，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慕予希的瞳孔，分辨内里情感的真实性，巨大的喜悦陡然间顺着头顶浇至全身。
她习惯性舔了下干涩的唇，薄唇蠕动，被风吹散的声音在空气中划过，落入慕予希的耳中：“好。”
从未想过，单单一个字音就可以有这么大的情感外泄，慕予希眼皮跳动了下，她眼角上挑，两根细长手指并拢在在一起，按在身侧风宁举起的手臂上。
随后，剩下几个手指虚虚搭了上去。
“予希，你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适应？”女人问的直白而又真诚。
慕予希僵滞了片刻，她突然发觉这个时候的风宁有点可爱，她揉了揉眉心，不确定地：“不知道，或许二三日，又或许十年八年，至多，也不过百年罢了。”
“百年？”风宁显然是听进去了，她微张着唇，想要辩解什么，可转念又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将质疑的话咽了下去，闷闷地点头，“我会等。”
修补护界屏障，至多也就五年的时光了，后续，若是所承受的与预估不一样，也能还慕予希一片自由。
只是……她会甘心吗？
风宁思绪来来回回变化，起伏不断。
慕予希察觉到了风宁话语中的迟疑，她歪过头，反手握住风宁的手腕，将其拉到自己腰侧，慢条斯理地询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嗯？”风宁压着声音，注意力大多放在慕予希主动握着她的手上，过了两秒后，才回答，“我在想，我能否等到百年。”
慕予希掌心力度猝然收紧，她也想起了修补护界屏障的事，攥紧的力度泄了几分，她随意而又认真道：“当然，前提是你得安然无恙地回答吧。”
安然无恙地回来。
她需要找个时间去问问时亦，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方式可以修补护界屏障，至少，不能再让风宁一人承担这些。
为风宁擦拭药汁时，光是那一小片的伤就足以让慕予希心惊肉跳，她不敢想象，在这身精致衣衫下，隐藏的又是怎样的身体。
“好。”风宁淡淡地笑了，她向慕予希承诺，“会尽量的。”
她虽不能保证可以安然无恙，但至少，可以活着回来。
慕予希垂下眼眸，轻轻拉过面前的人，缓而慢地抬起对方的手，盯着柔软掌心的纹路，手指顺着其中一条描摹游走。
风宁凝望着慕予希的举动，眼底的温柔遮盖了最后的不确定，她终于克制不住，也不想再克制，另一只垂落在腿侧的手轻柔地揽住慕予希的腰身，将人完全带到自己怀中。
感知突如其来，却又令她无比安心的柔软。
慕予希的身子因女人的举动而僵滞住。
“让我抱一会。”风宁头搭在慕予希肩膀上，暖声祈求，“一会就好。”
让她将这刻的真实感再记录一些，多一些。让她能够在今后无味的生活中，体会更多的欢与乐。
慕予希蜷缩的手，搭在了风宁腰上，将女人拥入怀中，难得地，就当是放纵二十多年前，就有的情感。
她对风宁的喜欢，几乎刻进了骨血中。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风宁闭上眼睛，额头乖巧地蹭着女人的脖颈。发顶□□的慕予希有些发痒，她微微仰起头，配合风宁的小动作。
*
时亦站在门边，因里面结界的原因，她不可能，也无法探听到两人在聊些什么。
在悠长的走廊上来回踱步，只希望两人间的交流能够正常些，不要像前几次那般，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也就算了，还使得风宁撕裂的伤口加剧。
有的时候，时亦也无法理解这两人究竟在做些什么，被动地不关心和主动的试探，都是这两人相处时的常态。
明明一个渴望着被注意关心，可偏偏嘴硬的跟什么似的，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而另一个，明明想要关心，又因中间隔着的是是非非，无法更近一步。
估算了下时间，这次的交谈比往常要长很多，按理来说，这个点，慕予希应当面无表情地出来，风宁面如死灰地坐在床边才对。
想到这，时亦摸着下巴的手上抬，拍了下脑袋。
自己一天天的在想什么。
再度走回风宁居住的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开门看看的时候，紧闭不动的房门传出一声轻响，而后，慕予希将门打开。
时亦下意识看向慕予希的表情。
嗯，面无表情。看样子两人又聊崩了。
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时亦姿态端正，面上依旧是成熟庄重的模样，她看着慕予希从里面走出，等待着对方和她打完招呼，侧身从她身边经过。
“宗主。”慕予希面朝时亦。
后者点了点头。
慕予希在打完招呼后，并没有按照时亦料想的那般离开，而是站在门边，转过身子，伸出一只手，扶住被门框挡住半个身体的人。
时亦先前的注意力都在慕予希身上，并未注意到里面站着的人。
瞧见风宁被慕予希搀扶着一同出来，时亦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视线在两人表情上来回转动。
“阿宁。”时亦试探地唤了声，想要传音的念头在风宁脆弱的身体面前化为虚无，她下巴微微上扬，无声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风宁弯唇，目光自慕予希身上收回，她暖声道：“我和予希准备过两日去别处看看。”
从慕予希怀抱中不舍的出来后，她和慕予希之间潜在的联系似乎紧密了些，能说的话也多了些。
风宁的身子不宜再使用灵力，可长久在自由贸易点也不是办法，但慕予希现在并未越神宗弟子，无法名正言顺地回宗门。
身为越神宗尊上，宗门内的规则自是要遵守的。
但她又不想和慕予希分开，去别处看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沿途兴许还能探探上界其他地方是否还有异族人的踪迹。
“你和慕予希？”时亦怀疑地重复这句话。
慕予希同意了？她自然而然地看向一边站着的慕予希。
慕予希点头确定：“我会陪同尊上一起。”
时亦更加好奇了，她越加想要知道风宁和慕予希在里面说了什么，让对方转变这么大。
只是碍于慕予希在这，不方便直接问风宁。
下一秒，灵海内响起一道清润温婉的声调。风宁似是看出了好友的疑问，好心传音给对方：“我已经告知了予希真相。”
灵海内震动起来，时亦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眼神发生微妙的转变，只是仍旧不能传音给风宁，她哽了哽，暂时放下这个问题。
“需要我让几名弟子跟随你们吗？”时亦担心路上风宁伤情发作。
“无碍。”风宁摇头，“予希会照顾好我。”
时亦和风宁的目光同时看过去，慕予希硬着头皮笑了笑，对自身实力不是很自信，她扯了下风宁的衣角，传音给身边的人：“尊上，要不听从宗主的话，带几个人跟着？”
破碎的灵海在慕予希第一个字音传进来的时候，就开始剧烈颤动起来，混合着冰属性和混沌属性的灵力交织朝着边缘地带撞击，顺着传音进来的方向，猛烈攻击。
风宁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脊背随着力度向前倾倒半分，扶着慕予希的手亦是无法避免地使了几分力。
“风宁。”时亦大惊。
“尊上。”慕予希睁大眼睛，护着风宁。
“没事。”风宁喘息着，紧蹙的眉心拧巴在一起，随之慢慢舒展摊平，她搀扶着两侧的手，稳住身形，面上的苍白褪去，面色逐渐回归红润。
“你刚刚给阿宁传音了？”时亦探查风宁身体内部，将紊乱的灵力安抚。
慕予希不明所以，但听时亦这般说，登时明白了是自己都原因，她承认：“传了一句话。”
“阿宁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传音所带来的灵海震动，会让其体内灵力四处乱窜。”时亦道。
“抱歉。”慕予希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无碍。”风宁安抚她，“是我没与你说。”她笑了笑，松开搭在时亦身上的手，朝慕予希靠近了几分，“与你无关。不用多想。”
怎么可能与她无关，慕予希自责地抿住唇。
“时亦，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和予希同你们一起离开自由贸易点。”看出身边人的自责，风宁适时开口，挑开这个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本打算过几日的，”时亦道，“现在想来，今日就走吧。但那群被关押的异族人……”
按理来说，这群异族人是在自由贸易点发现的，理因有寻物处的人处理，但若霜展示出的两幅画卷，和说的话，无外乎是要逼迫风宁做出选择。
“自是带走。”风宁严肃地道，“一同带走，”她闭了下眼，继续道，“与她姐姐有关，越凝应当有分寸，她不会阻拦的。”
时亦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尊上，等我几分钟，我去收拾下东西。”她居所内的东西不多。
“好。”风宁应声。
慕予希得到回应，轻声道：“我等会就来。”
风宁眼神温软：“好。”
目视着慕予希离开，身影消失在隔壁的居所中，她慢悠悠地收回目光，音调不似刚才那般温和：“你想问什么？”
时亦挥手降下一个小的结界：“你们俩，怎么回事？你不让我告诉她真相，转头就全盘脱出了？”
她有时真的不明白风宁是怎么想的。
“说了，她就不生我气了。”风宁低声道。
“……”时亦无语，“你们可真厉害。”
“没有和盘托出。”风宁静默了两秒后道。
“嗯？”时亦。
“隐瞒了一点点，但无足轻重。”风宁微笑道。
无外乎是当年，她不止布下了迁转阵法，还留了其它手段。慕予希主修的是阵法，她的□□相较于修习剑术或是其他的来说，要脆弱很多，即使迁转阵法迁转了九成的能量，剩下的一成也不是慕予希可以承担的。
所以，她便将自己的灵力灌注了一部分到献祭阵法中，护着慕予希。这么做的后果，便是她的经脉和骨骼也受到了严重的伤害。造成后续身体上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时亦略一思索，当即明白了风宁话中的意思。余光中，慕予希的衣衫出现在门边。
时亦抬手撤下结界的同时，喃喃道：“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面对献祭阵法中的九成能量，竟然还敢分出灵力帮着慕予希抵抗剩下的一成，稍有不慎，这两人都见不到生的希望。
风宁没再接话，她望着朝她走来的人，唇边扬起细微的弧度。
只要是慕予希，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慕予希简单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完，从居所内出来，就对上风宁那双含着春水般的眸子。心跳慢了一拍，随后，是加快的跳动，将慢了的这拍，弥补回来。
她抬起手臂，拉住风宁递过来的手。
时亦满头黑线，越发觉得不了解这个世界了。她转身离开：“我先去和越凝说这事，走时传音给慕予希，你们再来。”
“好的，宗主。”慕予希道。
时亦背对着两人，瘪了下嘴，动用灵力，身形晃动，快速消失在慕予希和风宁的视线中。
在离开的前一秒，她为两人和好而感到高兴，可想到后续有关护界屏障和异族的事，又满是无力。
只希望一切能早日归于平静。
时亦离开后，就只剩下慕予希和风宁两人。
“先回去休息会。”传音给风宁造成的影响，她需要检查一遍才能放心。
风宁听话地跟着慕予希进入居所，坐到椅子边。
“身体可还有不适。”慕予希关心。
“一切安好。”风宁不想让她担心。
“我的血液对你身体恢复很有作用吧。”慕予希边说边抬起手臂，作势就要划开，喂给面前的人。
“暂时不用。”风宁拒绝，“不疼了。”
慕予希安下心。
“之前很疼。”风宁补充道。
慕予希放下的心提了上来。
“想要点甜。”风宁松软成一滩水，她眉眼含笑地注视着慕予希，温柔地追问，“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