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宁轻咬下唇，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人，药汁浸入肌肤的微凉和女人手指的微热一同作用在胸口的肌肤。
“嗯？”慕予希长时间没听到风宁的声音，她诧异地抬起头，将视线从面前人的胸前移动到风宁的脸上，“怎么了？”
风宁薄唇紧抿，有些抗拒地摇摇头。
“没事，你说便是。”涂抹完药汁，慕予希放下棉球，缓而慢地将女人的衣衫穿好，然后使用了个净身术，清除对方满身的血腥气。
“说了，我便不生气了。”慕予希再度妥协。
“我……”风宁张了张嘴，她深吸一口气，平稳混乱的心绪，轻声道，“其实后面就没有多少事了。”
慕予希了然地坐在椅子上，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直视风宁：“说便是。”
“好。”风宁无可奈何地弯了下唇，抱着想让慕予希再稍稍心疼她一点的小心思，“我会以自身灵力修补阵法。”
“你自身的灵力？”慕予希奇怪地扬起眉梢。
她记得风宁的灵力是冰属性灵力，而刚刚风宁也说了，她的灵力与护界屏障最为契合，风宁要怎么去修补屏障。
“你的灵力属性也与护界屏障契合？”慕予希好奇。
风宁别开眼神，心虚地“嗯”了声。
虽然现在还不契合，但马上就会契合了，等她将自身灵力完全转换为混沌灵力就可以了。
“你还瞒着我？”慕予希清楚地看清了风宁眼神中的闪躲，她强硬地按住女人的肩膀，食指点在女人白皙的脖颈上，摩挲着颈部动脉上。
仿佛用点力，就能将对方的生机掐灭。
“你当初刺了我一剑。”风宁迟疑道，“在我体内留存了些许混沌之力，凭借这个，我可以将冰属性灵力转化为混沌灵力。”
闻言，慕予希呼吸一窒，她无意识地合拢了下五指，混元剑剑身刺穿肌肤时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她难耐地顶了下口腔内部。
难道就是因为灵力的转换才使得她的身体一直这般虚弱，灵力空虚的吗？
细微的电流顺着脊椎一路向上攀爬，直抵大脑，然后“嗡”的一声炸裂开，将她轰的脑海一片空白。
“修补护界屏障的后果是什么呢？”慕予希顿了顿，问了最终的结果。
“灵海破碎，修为大跌。”风宁言简意赅。
“还有呢？”慕予希又问。
“应该没了。”风宁抿唇。
“应该？”慕予希。
“是的，这只是我的推测。”风宁想了想道，“再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吧。”
灵海破碎，再也储存不了过多的灵力，修为大跌，千年修习之果全无，对于修炼之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以接受。
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又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慕予希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
“还有别的吗？”慕予希最后问。
“没了。”风宁僵硬地扯了下唇角，白皙到病态的面容落下勉强的笑意，“都已经如实告诉你了。”
“好。”慕予希认真看了会风宁，在上面搜索着女人变化的表情，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她起身，转身，迈动步子。
“啪”的声，手腕被人从身后用力握住，仅存在半秒后，拉她的人手上力度散去，只留下几根手指虚虚地搭在上面。
慕予希回过眸子，对上身后女人的眼睛，无声地询问。
“你说，我告诉你实情。”风宁声音小小的，含着不可触摸的委屈，她谨慎而又坚定地提醒对方，“你就不生气的。”
慕予希眨了眨眼，看了看风宁，又看了看对方拉着她的手，明白她是误会了，掀唇轻声道：“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刚刚说了太多话。”
她往回走了两步：“喝点水润润唇。”
“我不想喝。”风宁生怕她就这么离开了，直接拒绝。
“你唇有点干。”慕予希耐着性子道。
风宁沉默片刻，手指从慕予希手腕上滑落，她跟着站起身，朝对面人走上前两步，眸光半敛：“你坐着，我去端茶。”
说罢，她在慕予希的注视下走到另一边的方桌上。
慕予希静静地看着女人的动作，手指蜷缩在身侧，嘴唇蠕动，想要说点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真的可以做到完全释怀吗？她扪心自问。
女人修长的身形过于纤细，光看背影就足以让人心疼。
她看着风宁拎起茶壶，倒上两杯茶水，然后端着那两杯茶水，转身朝她走来。
女人身上的香气少了很多冷感，更平添几分容易让人靠近的感觉，慕予希猜测是灵海内灵力转换的原因。
她记得，刚进入宗门不久的时候，洛兮师姐和她说过，风宁因为自身灵力的原因，外表看着漠然，而内里，温软平和。
如今看着，的确很像这么回事。
“你要喝吗？”风宁递了一杯过去。
“谢谢。”慕予希道，“你也喝。”
“好。”风宁眉眼弯曲，手臂上抬，唇齿贴合在杯沿边，唇瓣与液体相接，浸润了下。
“予希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风宁抬起头道。
“你不是说没了吗？”慕予希轻笑。
风宁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她一点点地收敛住笑意，不确定地问道：“予希，你当真不生气了吗？”
慕予希神色一顿：“嗯。”
风宁安心地勾起唇，将剩下的茶水饮尽。
“若是我去修补护界屏障，会怎么样？”慕予希突然问。
既然她与护界屏障的契合度最高，修复阵法，会不会付出的代价会少很多。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瞥了眼面前脆弱的女人，她去是不是也可以。
风宁长而翘的睫毛颤动，她侧过身，顺手将茶杯放在一边，掩盖住外泄出的情绪：“不行。”
她怎么可能再让慕予希陷入那种境地，怎么可能在忍心让慕予希再受到伤害。
“你主修的是阵法，修补护界屏障对你来说，太难了。”发觉自己的回答过于肯定，风宁后知后觉地补上一句话，妄想通过这个解释让慕予希完全放下升起的这种念头。
“是吗？”慕予希歪过头，笑容不减，“也对，我现在已经不是越神宗的人了，这种事，的确跟我没关系了。”
风宁刚刚升腾起的雀跃在瞬间便又低落下去。是啊，她怎么忘了，慕予希现在已经不是越神宗弟子了，她现在是寻物处的人，是越凝的……道侣。
被刻意遗忘的事情再度晃荡在脑海中，风宁平缓的呼吸又有了不稳的趋势，她半弯下腰，指背抵在身后，支撑起身体的大部分气力。
像是试探，又像是内心真实的渴求，风宁刚润好的喉咙不知为何，又干得生疼，她习惯性地舔了下唇，斟酌着词句，将心里剩余的，最后星点希望说出：“予希，别跟越凝结为道侣。”
女人不自信地垂着头，未来的自己，应该会是个半废的修炼者，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慕予希身边，可想到，慕予希身边的人不是她，她根本抑制不住那股无名的酸涩。
“好啊。”慕予希难得起了挑逗这人的心思，她似笑非笑地答应。
惊异于她这般快的同意，风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眸中细碎的光点，映衬的女人多了几分生机。
慕予希被这抹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吸引住，她不自觉地靠近对方，如同当初怀着懵懂青涩的心思和对方告白那般，凑了过去。
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唤醒慕予希失神的意志。
她止住步伐，按住心神，或是为了报复当年在书房外听见的那句“心生妄念”，她双手怀抱，笑意不达眼底：“但凭什么呢？”
风宁怔愣住，凭什么，她竟然一时间回答不出来。现在的她，好像没有任何权利干扰慕予希的选择，可……
她闭上眼，尽量地将姿态放低，放得再低：“求你。”
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
慕予希“嗯？”了声，她勾唇：“听不清。”
“求你。”风宁声音过大了许多，足以让慕予希清楚地听见。
风宁不知道慕予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单纯的想要听她哀求她，还是想要羞辱她。若是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她也不介意。
她知道慕予希不像她自己所说的，真的一点都不生气了，凡事都需要有个接受的过程。她愿意给慕予希更多的考虑时间，更愿意接受慕予希所要求的一切。
都无所谓了。
“尊上都这般说了，我也不好再多做要求。”慕予希忍住心头悸动和心疼，故作冷漠地后退半步，“我会和越凝说这件事的。”
“你不喜欢越凝的，对吧。”风宁肯定地道。
若是喜欢，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答应她的请求，某种被雾气遮挡了的想法萦绕在风宁脑海中。她过往不敢过多猜测，可又真实无比的事情。
慕予希和越凝从始至终都没有结为真正道侣的打算，两人之间，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合作。
是慕予希为了躲避她，而向越凝提出来的吗？慕予希就这么害怕之前的她吗？
风宁梗塞的难受，胸口憋着一股气，怎么也顺不出来，一遍遍地提醒她。
“是。”风宁已经和她坦白了所有，她自然也没必要再去隐瞒对方这些，她实话实说，“我和越凝的确没有那方面的关系。”
“是吗？”风宁苦涩一笑，“因为想要躲我吗？”
“算是。”清晰地捕捉到风宁流露出的悲凉，话到了嘴边，慕予希于心不忍地改变了话头，“但这只是其中之一。越震祁过来，她需要一个合适的道侣人选。”
她终究无法对风宁完全狠下心来，怎么可能完全狠得下来，之前单纯的以为风宁想要她死在献祭阵法中，所以才对她心生恨意。可现在知道了所有，知道了这本就是自己的责任，风宁为了救她，已经是伤痕累累，她又怎么忍心。
有的时候，慕予希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不然怎么会在女人每次受伤的时候，都止不住的心疼，止不住地想要关心。
“所以是越凝的原因。”风宁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是怎么知道迁转阵法之事的，也是越凝告诉你的？”
风宁将矛头指向了越凝，在自由贸易点内，也只有越凝可能告诉慕予希这件事，只是，当初她布置的这座阵法，就连时亦都不知道是什么阵法，越凝又是如何知道的。
据她所知，越凝是连阵法灵线都画不好的存在。想到这，风宁不屑地轻哼了声。
“不算。”慕予希从炼化的空间内取出那本阵法古籍，在风宁探索的目光下翻到记录有献祭阵法和迁转阵法的那几页，递到风宁面前，解释道，“我是在这本古籍上看见的。我记得迁转阵法的大致布局，在古籍上看见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在阵法上的天赋一直很好。”风宁真心实意地夸奖。
“尊上教得好。”慕予希下意识接道。
“那你还愿意拜我为师吗？”风宁跟着很快接话道。
此言一出，两人都愣住了，慕予希翻书的手明显僵滞了瞬。风宁在说完这句话时，指腹刚好触碰到古籍上有关迁转阵法的文字说明。
慕予希的视线停留在“轻者，承受灵识破损，灵海虚空之苦，重者，性命无存。”的记载上。
像是被人重重抽了一鞭子，慕予希瞳孔放大，手指死死捏住单薄的纸页，指头前段被挤压出一层白，将红润逼到后面。
慕予希和风宁同时沉默了下来，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再次开口说话，长久的安静使得这片空间陷入一片诡异。
风宁想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可她又对慕予希是否愿意再度拜她为师心存一丝希望。
她卑劣的希望，能和慕予希回到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时候。慕予希仍旧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可裂缝即使被强行修复，也无法抹除曾经存在的痕迹。
只能寄希望于，这道裂缝，不会过多影响两人。
一切的决定权都在慕予希手中，风宁能做的只有被动接受，她也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切由她造成的苦果。
许是受够了这种压抑的氛围，慕予希用力眨了下眼睛，清了下喉咙后，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不过一尺之距的女人：“可我现在是寻物处的人。”
风宁料到般地点头。
“但是……”慕予希转折出声，风宁失落的心再度提起，只能女人继续道，“我和越凝既然解除了道侣关系，自然也就不归寻物处管了。”
她本来也就是挂个名，不可能真的被寻物处牵制住。
风宁看着慕予希，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说话留一半了。
“至于要不要拜入尊上门下，再给我点时间考虑。”慕予希没把话说得太死。
风宁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笑了笑：“好。”
两人的视线再度归于慕予希手中的古籍上，将迁转阵法和献祭阵法都看完后，慕予希合上古籍，重新放回炼化的空间内：“找个时间，将这本古籍还给越凝。”
“越凝倒是有本事，这种禁忌的古籍，自由贸易点竟然也有。”风宁面无表情地说着。
“怎么，你要把这本古籍收走吗？”慕予希问。
“各大势力都会藏有类似的禁忌之物，自由贸易点有，越神宗也有，只要不伤及无辜，越神宗不会插手，我更不会多管。”风宁摇头道。
慕予希点点头，认可。
她在越神宗那么多年，有很多地方都被封印，不让弟子前往，里面存有的东西更是不见天日，十有八九，就是有关各种禁忌之事。
思绪回拢，连接两人接触的古籍被收回，而风宁却依旧站在她身前，呼吸碰撞间，慕予希想要后退，可却被身后的东西挡住了。
她暗骂自己一声，为了方便靠着，连条退路都不给自己留了。
风宁站在原地，感知周围有关慕予希的气息，她当然明白，这个时候应该后退，可若是在这个时候后退，以后，还能这么近距离地和慕予希相处吗？
风宁不确定。她不确定慕予希会不会真的原谅她。
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她伸手抵住慕予希身后靠着的东西上，将对方圈在臂弯中，温润的声线夹杂忧虑：“予希，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本想问的是“还喜欢我吗？”
但脱口而出之际，还是换了个。
会不会再喜欢她。更符合现在的两人。
慕予希偏过头，视线从浅蓝色的衣衫掠过，落在风宁胸口前的衣衫上，最后落在风宁那双浅色的，现在只倒映着她一人的瞳孔中。
如同二十多年前初见那般，她不受控制地陷入进去，少女怀着的心思以及得知所有后的矛盾，一同勃发而出。
她叹息着：“风宁，我真的不想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