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贸易点的西边,原是最荒芜的地界,今日,却迎来了最多人数的一日。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怪异,无一人说话。

  风宁望着之前若霜虚影站过的地方,早已化为死水的双眸浮现点点波动,有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然而,就在下一秒,面前突然窜过来一道人影,一柄剑光流转的长剑抵在她的脖颈上。速度极快,突兀地让时亦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异族人已经全部被关押,没人会想到还会有突发状况。

  “越凝,你做什么?”时亦没想到越凝会突然发难,瞪大了眼睛厉声质问。

  慕予希还陷入一片茫然之中,陡然见到这幕,感性先于理智,想要阻止越凝,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被动地看着把柄剑,划破风宁白皙脆弱的肌肤。

  一时间,刀剑声响彻这片空间,越神宗弟子纷纷祭出武器,将风宁和越凝二人围在中间。

  自由贸易点的面具人调动全身灵力,防备地望着越神宗众人。

  只有当事人,平淡无比地垂眸,凝视着脖颈上的长剑。风宁长而翘地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自然地颤动着。

  脖颈间的疼痛被长剑本身的冷意压住,感受的不明显。但从剑身的反光,依旧能看见一缕红色。

  “风宁。”越凝直呼眼前人的名字,眼尾因过于激动沾染上星点的红色,胸口伴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一切皆是因你而起,你必须让若霜将我姐姐放回来。”

  她一直以为,她的姐姐在当年异族人入侵时就已经离去了,可在刚才,若霜走时留下的两张画幅中,其中一幅的影像便是她的姐姐。

  这是不是说明,她姐姐还活着,只是被关起来。一想到在异族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百年,越凝心疼得厉害。

  她急切地想要将她姐姐救回来,可她也清楚的明白,以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面前的这位。

  既然若霜至今仍对风宁存有幻想,那么,便让风宁当中介,一定能说动若霜放了她姐姐。

  “因本尊而起?”风宁掀起眼皮,浅色的瞳孔中倒映出越凝此刻的面容,她似乎是被这个说法逗笑了,清冷绝尘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的嗤笑。

  “越凝,何必为你的无能找借口。”风宁忍着灵海内钻心的疼痛,低浅的声音顺着风飘进周围一圈人的耳中。

  第一次听见风宁用这样的字眼形容人,慕予希眼中划过不可思议。但相比较这个,她更担心越凝下手不知轻重,真的弄伤了风宁。

  她为自己找借口,是因为两大势力现在仍旧处于合作阶段,而她身为越凝名义上的道侣,要尽到自己的职责。

  “越凝。”慕予希上前,“别冲动。”

  “别过来。”越凝。

  风宁眉眼扫过走来,站定在越凝不远处的人,眼底闪过一抹柔意。

  “越凝,有些事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把剑放下,这件事本宗可以当没发生。”时亦道。

  她完全可以直接出手将越凝拿下,只是这样,极大可能会伤到风宁,时亦不愿冒险。

  “风宁,我要我姐姐回来。”越凝死死盯着风宁,“不止我姐姐,越神宗的弟子也在,你难道就不想让她们回来?”

  “还是说,在尊上眼中,这些弟子,根本不值得尊上费心?”越凝边说,便故意看向周围的越神宗弟子,“你就不怕,你周围的越神宗弟子寒心吗?”

  慕予希咬住舌尖。

  “越凝,别想挑拨离间,尊上自有这般做的理由。”许言出声嘲讽,“身为弟子,我们自当信任尊上。”

  慕予希身子绷紧,余光环顾,周遭的越神宗弟子脸上没有因为越凝的话出现一丝怀疑。

  风宁……慕予希心底轻唤女人的名字。

  “越凝。”风宁清润的嗓音一如既然地让人感觉不到情绪,细长的手指微微曲起,灵力在全身经脉处流转,汇聚到指尖,“当年之事,无可避免。”

  淡蓝色的灵力冲出身体,强横地威压直接将越凝定在原地,指节弯曲,将长剑从脖颈上推开,反手夹住,在越凝震惊的目光下,她语调不变:“本尊会想办法将她们带回上界。”

  微微仰起头,注视着遥远的天际,风宁神情漠然:“今日之事,本尊念在你这几日的辛劳上,不追究你。”

  “但若是有下次。”灵力的调动似的领海内属于她的冰属性元素减少几分,更加无力对抗混沌灵力的吞噬,灵海拉扯的疼痛让风宁额角青筋凸起。隐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五指合拢,指甲刺入掌心。

  风宁恍然不觉,控制着呼吸,继续道:“本尊万不可再放过你。”

  说罢,她甩手指尖的长剑,控制不住身形地向后退了半步,但很快稳住,除时亦外,无人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越凝。”时亦眯起眼睛。

  风宁不追究,她不代表她也能轻易放过这件事。风宁因此动用灵力产生的伤害无可弥补。

  慕予希舔了下唇,上前挡在越凝身前,迎上时亦的目光:“宗主,尊上。”她缓了缓,“容我待她向二位道歉,还请尊上谅解。”

  风宁眸光一暗,压抑住的身体上的疼痛甚至比不上此刻因听见这句话的心疼。

  慕予希现在竟然因为别人来向她求情。

  时亦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将心底的怒火咽下。她和风宁乃是千年至交好友,如今看着对方一次次的受到伤害,却因为不可言明的原因,一次次地承受着。

  身体和内心的双重折磨。

  她抬手拦在风宁身前。

  “时亦。”风宁。

  “慕予希。”时亦。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

  风宁薄唇轻抿,压着时亦的声音,眉眼低垂,看不清里面的破碎:“本尊已经说了,不追究她的责任。”

  “多谢尊上。”慕予希偏头看了眼呆在原地,一言不发的越凝,不知对方是因为姐姐的事,还是因为,轻而易举被风宁制伏而失神。

  “时亦,我们回去吧。”胸口的伤口隐隐有裂开的趋势,她不能在耽误时间。

  时亦“嗯”了声,转身对周围的越神宗弟子道:“你们先回宗门,本宗和阿宁还有些事。”

  时亦猜测,以风宁现在的身体状况,这般强撑着的镇定状态,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她需要先和风宁回寻物处的居所,为对方治疗。

  她状似不经意地扶住风宁的胳膊:“走吧。”

  两人身形逐渐归为虚无,消失在天地间。

  越凝手中的长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她耷拉着脑袋。

  慕予希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风宁临走时模样,总有种莫名的难受弥漫在心头,消不去,聚不拢,一遍遍地重复。

  她捂住胸口,想要细细感知之时,却被迎面走来的两人打断。

  “师妹。”洛兮和许言走来。

  “洛师姐,许师姐。”慕予希。

  “你……”洛兮蹙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什么时候和她结为道侣的?”许言指了指越凝,满脸怨气。

  她们知晓慕予希和越凝结为道侣还是几日前,无意中听共同排查的面具人说的,只是当时,她们没时间和慕予希单独相处,也就无法过多询问。

  如今看见越凝敢剑指风宁,心中的怨气更重了。

  “前段时日。”慕予希。

  “许言。”洛兮对着想要说什么的人摇摇头。

  许言抱着剑偏过头,嘟囔句:“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慕予希无奈轻笑。

  “师妹。”洛兮抬手覆在慕予希的肩膀上,她含着难言之隐,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的人。

  她身为时亦座下弟子,知道很多其他弟子不知道的事,就连慕予希和风宁之间的事,她也知晓许多。

  “师姐但说无妨。”慕予希看出了她的犹豫。

  “尊上她从未想过伤害你,”洛兮叹息一声,“它日,你定然会为之前所为后悔。”

  闻言,慕予希身子一僵,她知道风宁有难以言明的苦衷,可就是这种什么都不和说的行为,让她接受不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被动地接受别人安排好的人生,毫无趣味可言。

  她甚至想过,只要风宁愿意告诉她,无论什么理由,哪怕是编造出来骗一骗她的,都好。她都可以相信。

  可每次的询问,女人要么沉默不言,要么就是转移话题。

  所有人都告诉她,风宁是为了她好,可没有人告诉她,她究竟做了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她要怎么理解她。

  “后悔?”慕予希笑了笑,“或许吧。”

  “你照顾好自己。”洛兮呼出一口气,“我们要走了。”

  “师姐,下次见。”慕予希。

  “下次见。”洛兮。

  越神宗的弟子在瞬间离去,周围空荡了许多,越凝慢慢回过神来,无助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唇边扯出一抹生硬的弧度。

  她缓慢转身,需要去消化今日所看见的。

  “予希,我先回去了,那几本阵法古籍,我过几日再给你送去。”越凝道。

  “不急。”慕予希顿了顿,道,“越凝,我们先解除这份关系吧。”

  越凝脚步慢了下:“好。”

  慕予希闭上眼,身形消失,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寻物处的居所内。

  她站在悠长的走道上,脚步沉重。

  在路过其中一道门时,她听见一声极力压制,却又无法完全压制住的痛苦低吟。

  是风宁的声音。

  她们回来不久,时亦还没来得及布下结界,让声音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