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慕予希真的除了师徒外，没有半点别的心思吗？”时亦步步急逼，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指腹带了些力，按住风宁的手背。
指腹中传过风宁轻微移动时，骨骼的起伏感。
“本尊……”风宁呼吸加重，视线不敢与时亦对视，精致的眉眼中染上些许急躁和埋藏在最深处的心思，被洞穿后的无助。
“阿宁。”时亦打断风宁断断续续的话语，眼神复杂地望向女人白皙的额头，“我刚才不过随口提了一下，你的反应为何那么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以时亦对风宁的了解，除了师徒情外，里面必然还夹杂着别的东西。
是风宁不愿拿出，摆在明面上的情。
“甚至你说慕予希教导越凝绘制阵法的时，都带着过往未曾有的……”时亦想了下，斟酌了个词，“我可以理解为酸意吗？”
“本尊酸什么？”风宁反驳。
“酸她可以和慕予希沟通交流，酸她可以获得慕予希的耐心。”时亦接的很快。
女人长而翘的睫毛颤动，两指不经意间滑落到风宁的手腕中，感知脉搏的加速跳动。
“本尊……没有。”风宁音色中带着颤抖，舌尖抵在上齿，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
毫无说服力。
时亦盯着她，水润的大眼睛长久地落在对面风宁浅色的瞳孔中。手指从风宁手腕上移开自然地捏过小方桌上的发簪。
“上面的元素之力弱了几分。”时亦突然来了句，“可能是你刚刚拍下时，导致元素不平稳，逸散出去了。”
风宁微垂的头在听见这句话时瞬间半抬起，下意识地动作先于理智将那支发簪夺过来查看，在发现发簪上的元素之力并未稍弱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她僵硬了身子，发簪的尖端硌在拇指的第一个指节。
“没有就没有吧。”见到风宁这般紧张的模样，时亦了然，她扬起眉梢，“反正听你的意思，还要在这多待一段时日，每日看着慕予希教导越凝，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发簪刺穿指腹的表层皮肤，血丝从中渗出。
风宁面无表情，藏在袖子中的手，指骨绷得紧紧的，灵海内，佩剑不断上下起伏，随时都有飞出来的可能性。
余光中，时亦端起方桌上的茶壶，随意地晃动几下。
“都不泡茶喝了吗？”时亦打开壶盖看了空空如也的内里。
风宁一声不吭。
她怎么可能愿意再看见慕予希和别人靠的那么近，光是想想，就难受的厉害，心脏像是被一直巨手牢牢握住，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捏碎。
“不过，你刚刚还说了有异族人进入自由贸易点？”时亦盖上壶盖道。
慕予希只说过喜欢她。越凝不过是慕予希前进道路上，微不足道的风景罢了。风宁心里默念着。
脑海里浮现慕予希说喜欢她时那日的场景，可突然间，今日看见的人影插入，硬生生破坏了画面中的美感。
风宁额角突突地跳着。
“阿宁？”时亦一连说了好几句，都没听见风宁的答复，寻人看去，女人不知在想些什么，默不作声地发着呆。
时亦眨了眨眼，心底有了猜测，她食指弯曲抵在唇边闷闷地咳嗽两声。
旁边人依旧没有反应。
“阿宁。”她抬手在女人眼前上下晃动两下。
“慕予希她说过喜欢本尊。”风宁抬手，四根手指虚虚搭在时亦晃动的手上，专注而认真地看着面前茫然的时亦，一字一顿，“她，只说过，喜欢本尊。”
“……”时亦愣了两秒，“所以呢？”
“所以……”风宁被这句反问问到了，她想到自见面以来慕予希对她的态度，颓废地放下手，头再度垂下：“但本尊不知道她现在还喜不喜欢本尊。”
风宁指尖无措地扣动扶手。
时亦眨巴着眼睛，半晌后，她身子松垮着靠在凳子后方的靠背上，意味深长地：“没关系，反正你对她只有师徒情，她若是不喜欢你不是正好吗？”
“不行。”风宁咽下紧张，重复，“不行。”
“不行什么？”时亦明知故问。
不是嘴硬吗？不是说只是师徒情吗？
凭空取出一支用来绘制阵法的木棍，时亦故意在风宁面前比划着，一根根错乱的灵线浮现而出。
时亦主修的并非阵法，只能通过中介物画出几根毫无头绪的灵线。
她饶有兴致比划，一根根错乱交织的灵线在绘制出几秒后自动化为星点消逝。
时亦也不在乎，继续刺激这人：“不过说实话，越凝这人倒是真不错，长得好看，实力也高。”
说着，时亦瞟了眼随着她说出的话，脸色而逐渐冷沉下去的人，不重不轻地补上最后一句：“更关键的事，性子活波，不死板，挺吸引人的，慕予希就算喜欢上，也没办法，对吧？”
对吧？风宁咬了咬后槽牙。
“所以时大宗主也被她吸引，想要和人结成道侣吗？”风宁漠然冷淡道。
时亦笑了笑，思索着刺激的够不够。
一个别扭不肯说，一个满是怨气，两人互相伤害，她有时夹在中间也不好办。
最主要的还是面前这人，心里想的和面上表现的完全是两回事。
“怎么会？”时亦摸了摸鼻子，“我只是在考虑可行性，万一慕予希真的喜欢上了，她们两人结成道侣了，你这个做师尊的还可以帮忙搭个线，多好。”
“哎，不对。”时亦像是刚想起来般，“慕予希已经脱离越神宗了，好像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你没理由去。”
“时亦。”风宁咬牙切齿，握拳死死抵在大腿上，面上却依旧是平和稳重的模样，“见到本尊这般，你很高兴？”
“哪般？”时亦追问。
“……”风宁。
风宁甩开袖子。
“好了，不开玩笑了。”时亦瞧见这人似乎真的生气了，错开话题，“可以说了吧，到底是怎么想的？尊上？”
风宁思绪千万，堵在心里的郁闷没能发泄出来，她按着嗓子不说话，侧过身，闭上了眼。
慕予希的面容再度布满整个脑海，挥之不去。
“师尊，我将灵田内的土翻了一下。”
“师尊，我新学的阵法，你看看怎么样。”
“师尊，你怎么受伤了。”
“师尊，我喜欢你。”
“……”记忆中的话语席卷而来，女生没见叫她师尊时的喜悦，和她分享阵法等级提高时等待夸奖的样貌，一一浮现。
直到最后，化为那人腼腆，纯真的一句看着她，然后说上一句“我喜欢你”。
“师尊，我喜欢你。”在大脑中一遍遍回响。
风宁混沌的周围被一把看不见的巨斧劈开，隐匿在心底的浓雾散去，露出最本真的想法，曾一度让她觉得见不得光的念想。
长腿无意识地向前动了半公分，女人抿住唇，片刻后，缓缓睁开眼。
眼底的清明和犹豫交杂混合，难以分离。
“她是本尊的弟子。”许久后，风宁苦涩开口。
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让她不敢承认，甚至不敢确认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你一直介意的是这个？”时亦诧异地打量着女人。
风宁无声点头。
“那你之前还要和她结为道侣？”时亦蹙眉。
既然碍于师徒身份不敢承认对慕予希的情意，那么，又为何要拿结为道侣一事做为条件。时亦不解。
“不一样。”风宁轻声，“结为道侣，可以只当成补偿，可一旦承认……”
对自己的徒弟存有不该有的心思，岂非有违师道。
“……这两者有区别吗？”时亦嘴角抽了两下，“你倒是会自欺欺人。”
风宁咬唇不语。
自欺欺人又如何，至少能在看不间光的地方，让她稍稍有所满足。
可是现在，因为她的自欺欺人，将那人越推越远。
“你若是这般想，我也没办法了。”时亦无可奈何道，“你就等着喝慕予希的喜酒好了。”
“不是的。”风宁痛苦摇头，“我不愿意。”
“可我不知道怎么办。”风宁重重拍上额头，素白的手指柔软地抵在额角，声音中混杂着纠结难耐，“我不想看见她和别人那么亲近。”
“我怕我控制不住，会做出什么。”大脑神经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下，让她早已筋疲力尽。
“时亦，我该怎么办。”风宁哑着嗓子道。
自降世以来，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无人可以让她多费心思，也无需她多费心思，她一句话，就可以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主动应答。
以至于，她下意识的拿这一套去要求慕予希，想要获得原谅。
可怎么能行得通？
“你教教我。”风宁声音轻的，风一吹都能消散。
时亦揉了揉额角：“我怎么教你，你一直说她是你徒弟……”
“我承认。”风宁道。
“承认什么？”时亦有心逼她一把。
“时亦。”风宁轻唤。
“风宁，你在犹豫什么？你是她师尊又如何，你喜欢她，她喜欢……”顿了下，最后的“你”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咳。”她清咳一声，“顾及太多，有什么用呢？”
“你现在围着慕予希转，所谓何？让她和你回宗门吗？然后呢？继续当一对心照不宣的师徒？”时亦质问。
“我会和她结为道侣。”风宁道。
“嗯，以什么名义呢？”时亦问，“补偿？”
“不是，”风宁浸默了两秒，小声道：“我喜欢她。”
时亦没好气地：“大声点，听不见。”
风宁喉咙滚动：“我喜欢她。”
很好，非要逼一把才肯说。
时亦耸了下肩，双手环抱，面上的神情变了几分，瞥了眼风宁的胸口。那里的剑伤还在。
她正色道：“但她现在很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