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温度无端下降了几分，越凝下意识抬眼看了眼天，阳光正好，微风不起。
正疑惑之际，一道蓝白相间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
慕予希比越凝更早一步察觉到风宁的存在，那种被人从后背紧盯，寒意从脚底弥漫至全身的感觉不会出错。
身形略显僵硬，绘制阵法的木棍在摊开的掌心中上下晃动。
“尊上怎么来了？”越凝半侧过身，眼底掠过一丝好奇。
风宁在距离慕予希一米的距离站定，她的视线停留在女人的后背数秒后，才堪堪将视线转到越凝身上。
眉眼间的冷感更甚：“有关于异族，本尊还需要询问你一些事。”
越凝眉梢半条，散漫地斜站着，左手自然垂落，右手臂弯曲，手掌护着左肘：“现在吗？要不晚一点？我在和予希学习阵法。”
予希？风宁眼睛微眯。
“事关重大，还请越小姐务必腾出自己的时间。”风宁语气平和，一字一句都在提醒越凝，“自由点内出现异族，对越小姐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越凝“啧”了声，颇为无奈地探过身子，对慕予希道：“看来今天是学习不了了，改日再找你。”
“嗯。”慕予希正好也没教的心思了，回答完越凝的话后，未曾分半点眼神给不远处的风宁。
就连离开后院时，需要经过风宁的路线也被她刻意绕过去了。
风宁拢在宽大袖子中的五指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细腻光洁的面庞还带着伤势未愈的苍白。
见慕予希离开了，越凝拍了拍手，空旷的后院中心，一张用大理石制作而成的石桌从地地钻出，连带着还有分布距离相等的四张石凳。
“尊上请。”越凝。
风宁瞥了眼，迈步而去，长身立于一张石凳前，凭空取出一张干净，少有花纹的手帕，等着越凝的面，仔细擦拭。
“……”越凝直接坐了下去。
“尊上，这桌凳虽一直在地下，但有空间阻隔，不脏。”越凝好心道。
风宁“嗯”了声，又擦拭了下自己面前一小块的石桌。
手帕被顺手放在石桌上。
“尊上有何想问的，越凝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越凝索性不纠结刚才的事了。
“本尊想知道，贸易点是如何让异族人进入的？”风宁手指点在石桌上。
越凝蹙眉：“自由贸易点既是自由贸易，自然不会设置进出的障碍，更何况，在得知异族入内，自由贸易点也采取了行动，将入内的异族人全部击杀。”
“全部？”风宁捏住越凝话语中的形容词，她掀起眼帘，“越小姐这般确定吗？”
“明面上，自由点知道的，已经全部击杀。”越凝补充。
“那暗地里的呢？”风宁手指敲击桌面，一双清冷的眼睛锁定在越凝之前握着木棍尾端的手上，平静地，“需要越神宗弟子进入自由点帮越小姐一同排查吗？”
“尊上这是什么意思？”越凝终于听出了风宁话语中的火药味，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声音沉了下去，“是想插手自由点的事吗？”
“自由点无法做到的，本尊自会让宗门弟子协助。”风宁淡淡地，“越小姐急什么？”
“……”越凝扯了下唇角，皮笑肉不笑地，“不需要尊上费心，我自会查明白这些。”
“那便好。”风宁起身朝外走。
“尊上只是为了这件小事，特意来找我的？”越凝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风宁脚步顿住，她凝视着后院入口的大门，缓了几秒后，道：“自然。”
“既然有时间，与其学习绘制阵法，不如先将自由贸易点仔仔细细的排查一遍好。”风宁温和的声音响起，“越小姐觉得呢？”
越凝神色微动，拇指在食指上下滑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轻笑出声：“尊上说的对。”
“但我这里出现了个这么优秀的阵法师，长得还好看，实在忍不住想要多靠近，接触接触。”越凝挑衅般，语气中带着久违的喟叹，“手底下，好久没出现这种人才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风宁来此地的目的并非是关于自由贸易点内的异族人。光是这点，不足以让眼前这人耗费时间过来。
一个传音便足以。
那么……越凝再次想到了献祭阵法和风宁此刻的身体状况。
会不会是因为慕予希而来的。
这个想法从头脑中蹦出的时候，越凝眸子睁大了些许，像是得知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轻咳一声，继续道：“尊上会理解我这种如获至宝的感受吧。”
她特意将如获至宝这四个字咬得极重。
为了方便观察风宁的表情，她特意上前，玩味慵懒地靠在大门板上，桃花眼笑眯眯地盯着风宁。
女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出入口外的景物，立体的五官从头到尾没有变化。
猜错了吗。越凝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自是珍宝，还请越小姐好好待她。”风宁声线平稳，一如既往地没有起伏。
越凝略显失望，她勾了勾唇，最后试探了句：“自然会，毕竟，我对她也挺感兴趣的，若是可以的话，能与慕予希结为道侣就更好了。”
“那便祝越小姐早日心想事成。”风宁甩袖离去。
“啧，看来不是情，那是因为什么。”越凝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
风宁和慕予希之间，真的只是师徒关系，她也真的只是因为愧疚，想要弥补慕予希才特意来自由贸易点的？
越凝一时间从风宁的态度上分辨不出。
也不对啊，风宁那种人，知道什么是愧疚吗？越凝嗤之以鼻。
*
从寻物处的后院出来后，风宁绷着的表情有了瓦解的趋势，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她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住在越凝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没一掌拍过去。
视线在寻物处环顾一圈，径直离开了。
穿梭在街道上，慕予希教导越凝绘制阵法的场景一幕幕，以慢镜头的形式，一遍遍地播放。
脑容量中似乎只存在这一件事。
莫名的情绪窜上心头，让她止不住的难受，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比身上的伤痛来得更加深刻。
风宁上下齿用力摩擦了几下，勉强压下积压的火气和嫉妒。
灵海内的灵力从体内涌出，朝着四周涌去，探查自由贸易点内是否还存在异族。
女人面容未遮，绝美病白面容无端让人怜惜，加之散发出的清冷矜贵的气质，更是吸引人。
自由贸易点最不缺乏的就是穷凶极恶之人。
不过一段路，风宁的身后已然跟了两三道人影。
对此，女人清楚，却不屑多管。
探查的灵力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风宁暗淡无光的眸子骤然亮起。
却又顷刻间熄灭。
那人不想见她。风宁喉咙滚动。
可为什么越凝就可以，凭什么越凝可以得到她的耐心教导，而她，连想跟那人多说一句话都不可以。
“结成道侣就更好了。”越凝挑衅的话语炸在耳边。
她怎么敢有这种想法。
风宁自我折磨的在脑海中重复播放寻物处后院中的场景。
拳头被握的“咯吱”作响。
“哎，美人孤单吗，爷带你……啊！”大汉调戏的话语还未说完，一片树叶自他的喉咙划过，血色裂隙出现在棕黑色的皮肤上，轻而易举地破开男子的脖颈。
粘稠的血液涌出，大汉怒睁着眼睛，捂住喉咙，想要抑制血液的流淌，可已然没有任何用了。
不他可置信地望向出现在女人身后的人：“你……”
一口浊血从嘴角流出，男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外几道跟随的身影见到这幕，连忙撤去。
“聒噪。”洛兮半眯起眼睛，食指和中指夹着青绿色的树叶，叶片边缘还残留着血渍。
“尊上。”扔下树叶，洛兮快步走到风宁身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洛兮？”风宁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在看见时亦而消失。
果不其然，时亦无奈道：“她知道慕予希没死，求着我带她过来看看。”
时亦定位不到慕予希的踪迹，但可以定位到风宁的位置，于是便带着洛兮过来了。
“师妹呢？”洛兮环顾周围。
“本尊带你去寻她。”风宁找到了可以正大光明去见慕予希的理由。
“麻烦尊上了。”洛兮。
风宁“嗯”了声，迈步朝着探查到的位置而去。
时亦和洛兮紧跟其后。
不多时，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
四目相对之际，风宁神色一紧，指腹不自觉地捏住袖口。
“师姐。”慕予希的视线径直掠过站在最前方的人，看见风宁产生的烦躁暂时散去，惊喜地唤了声最后的洛兮。
“小师妹。”洛兮快步跑去。
*
寻物处给风宁安排的房间内。
时亦听完风宁简单两句话的叙述，揉动额角，手肘抵在小腹的位置，脊背微微弯曲：“越凝让慕予希教导她绘制阵法？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风宁垂下眼睑，头顶的发簪被取下，在掌心中来回把玩。
“她还说想让予希和她结为道侣。”风宁淡淡道，“予希目前应当以提高修为为主，不应该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而且，本尊总觉得，越凝对予希不怀好意。”风宁。
“……”时亦。
这话怎么听起来冠冕堂皇的，不过在慕予希的眼中，现在的风宁也应该被划分到不必要的范围内吧。
当然，这话时亦自然不可能直接说出来。
“那你呢？阿宁。”时亦突然道，“你对慕予希又存了什么心思？”
“她是本尊的弟子，本尊自是希望她好。”发簪的尖端递到掌心，风宁手腕翻转，将发簪抽出。
“我还以为，你喜欢上她了。”时亦不经意道。
不然，怎会因慕予希而满身是伤，精神溃败，心魔而生，寻找多年。
“啪”。
发簪被拍到小方桌上，风宁猛然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本尊怎么会对自己的弟子生出那种龌龊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慕予希之前对你的感情龌龊吗？”时亦直视风宁的眼睛，她手指压在风宁的手背上。
“本尊没有。”风宁急声否定。
“在意她人的觊觎，因别人的一两句话心神不宁。”时亦一字字敲打在风宁的神经上，“阿宁，这不像你。”
“你若真的对慕予希没有任何想法，五年前，为何要说和她结为道侣？”时亦字字玑珠。
她不愿看好友一直陷入方寸之地，自以为是为自己编造一场梦幻。
“本尊……不知道。”风宁气势弱了下来。
“阿宁，你不会拿结为道侣一事为条件，百年前，异族的那位……”
“住口。”风宁打断了时亦未出口的话，她眼白中密布着红血丝，微喘着气，“本尊……本尊想想。”
时亦叹息：“阿宁，我一直以为你知道自己所想，所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