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后, 贺云承当天就把自己和猫打包送到了钟渝家,美其名曰担心他孤单,专程来陪他住几天, 但钟渝心里门儿清,他是想和自己同居。
贺云承还装模作样地把行李都放到了次卧,以表明他真的不是奔着那件事来,搞得还挺含蓄的, 钟渝都不想揭穿他。
两人都懒得做饭, 晚饭是叫的外卖, 吃完之后贺云承出门丢垃圾,趁他不在,钟渝抓了把冻干,蹲下来逗正在玩球的猫。
“小余, 过来。”
一见吃的, 那俩圆溜溜的猫眼珠子顿时就亮了,球也不玩儿了,立马迈着小猫步跑到他面前, 矜持地夹着嗓子“喵”了一声。
钟渝拿出一块冻干,在它面前晃了晃:“坐。”
猫马上就坐下了,昂着脑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手。
这么聪明?果然跟狗一样!钟渝把冻干放在它面前, 它低头一口就吞了, 又仰起头期待地看过来。
钟渝又拿出一块,同时伸出手去:“握手。”
小余听话地抬起了戴着白手套的右爪, 搭在他手上。
钟渝握着毛茸茸的猫爪, 轻轻地捏了捏, 肉垫温热有弹性,不由自主地轻声一笑。
贺云承扔完垃圾, 进门时就见钟渝在逗猫,听到开关门的动静他抬头望了眼,眉梢眼角都染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钟渝拍了拍手上的冻干碎屑,站起身来,“我去洗个澡,你要看电视的话,遥控器在电视柜的抽屉里。”
“我也洗。”贺云承心念一转,“洗完我们一起看个电影?”
钟渝笑着点了点头,“好。”
他洗完澡,从主卧出去的时候,贺云承也正好从客卫出来,对上他那张带着潮湿水汽的脸,钟渝心跳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加快。
贺云承随手把半干的头发往脑后拨,但还是有一两缕垂在额前,给他添了几分散漫不羁,目光流转间透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张脸确实挺祸害的,钟渝不着边际地想,应该没人能拒绝他吧?
“想好看什么了吗?”贺云承问。
钟渝洗澡的时候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随便选吧。”
两人一起在沙发上挨着坐下,贺云承按着遥控器选片。
他们在看电影上口味不太一样,贺云承喜欢节奏紧凑反转激烈的剧情片,钟渝更偏向轻松愉快的喜剧,毕竟平时脑子用多了,他看电影就纯属为了放松大脑。
但贺云承既没有选剧情片,也没有选喜剧,而是选了一部爱情片。
“这部怎么样?”
钟渝看了眼电影的名字——《情书》。
他没意见,看什么都行。
屏幕里开始播放电影片头,贺云承忽然起身,钟渝目光追随过去,就见他先是拉上了窗帘,紧接着屋子里暗下来,灯也被他关上了。
钟渝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故意问:“怎么把灯也关了?”
贺云承绷了张正经脸:“关灯看电影不是更有氛围吗?”
钟渝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哦。”
贺云承显然是没看过这部电影,也不了解内容,不然肯定不会在这种情境下,选这部片子。
钟渝唇角微扬,他就不信以这电影的基调,贺云承还能做些什么……
缱绻温柔的故事缓缓铺展开,女主角在白雪覆盖的山涧,向那个逝去的爱人一遍遍喊出“你好吗?”、“我很好”……
钟渝感受到贺云承与他相扣的手指越来越紧,不由扭头看向他。
屏幕的光打在贺云承脸上,从侧面看去,他下颌似乎绷得很紧,喉结也不住滚动。感受到钟渝的视线,他也转过脸来。
“怎么了?”钟渝温声问。
贺云承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庆幸……”
庆幸什么他没说完,钟渝也没问,有些事情只需意会,没必要说得太清楚。
电影结束了,贺云承没了最初的轻松调笑,心情还十分沉重:“感觉好像挑错了电影。”
钟渝忍俊不禁,“不,挑得很好。”
并不是每一段爱恋都是完美的,因为有遗憾与阴差阳错,才令这份感情更刻骨铭心。
钟渝抬手抚了抚他的脸,“不早了,睡吧。”
贺云承抓住他的手,微阖眸子在他掌心眷恋地蹭了蹭,随即又落下个轻吻。
“嗯。”他低声应道。
钟渝进主卧,他也跟着进,于是转身挡住他的路,似笑非笑地问:“你不是要睡隔壁吗?”
贺云承一脸不可思议,话音里还带点儿委屈:“你真打算让我独守空房啊?”
尽管知道他是装出来的,钟渝还是微低下头,笑出了声。
贺云承也笑,拦腰把人抱起来,快走两步放到床上。
他缓缓地压在钟渝上方,支着身体看他:“累吗?”
钟渝眼睫微动,“还好。”
贺云承手指轻轻揉着他耳垂,“那……”
钟渝知道他要问什么:“嗯。”
-
两人又开始了以前那样的同居生活,唯独不同的是多了只猫,每次贺云承“小余小余”地叫,钟渝都有种他在叫自己的错觉,忍不住看过去的时候,贺云承会勾起唇角,说我叫猫呢。
于是钟渝愈发肯定贺云承是故意的,幼稚!
那家马球俱乐部依旧开着,他们趁天气还没热,去骑了几次马。
站在那片湖畔旁,看着那苍翠依旧的芦苇荡时,钟渝想起了贺云承几年前关于“这片芦苇和去年的是不是同一片”,以及当时他们针对这个问题的哲学探讨。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可以第二次爱上同一个人。
眼见五一小长假将近,杜少恒两口子和相熟的朋友约好,去京郊一个山庄度假,前段时间听说钟渝父亲去世,怕他森*晚*整*理心情不好,便也打算约他一起,好让他散散心。
他只是试探着一问,毕竟钟渝并不是个热衷玩乐的人,谁知钟渝没多久就答应了,还问他能不能带个人。
带人?有情况了?杜少恒精神一振,立马打电话过去。
“当然可以!我们这边都成双入对的,本来还怕你一个人,会不愿意来……”说着他想到什么,心里打了个突,犹豫着问:“是……贺云承吗?”
钟渝:“嗯。”
电话看不到对方表情,但杜少恒声音很激动:“你们复合了?!”
钟渝抿唇,“嗯。”
想到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杜少恒心情有些许复杂,但更多的是为他们高兴。
“恭喜。”他顿了顿,“其实有一件事,好久前就想跟你讲了,但又怕影响你情绪,就一直憋在我心里。”
闻言钟渝心脏微微一缩,“什么事?”
“前几年的事了,那时候你还在国外,我工作上遇到点事情,挺麻烦的,要找人帮忙。”杜少恒回忆着当年的事,“当时我托了好几个关系都不行,本来都要放弃了,结果没过多久,事儿忽然就摆平了。”
“我还挺奇怪的,心说哪儿来的贵人,做好事也不留名。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帮我的那个人是贺云承。”
钟渝轻轻吸了口气,安静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杜少恒语气感慨,“但我想他之所以会帮我,是因为你的关系。”
爱屋及乌,即便分开了,也愿意为对方的朋友扫除障碍。
“我知道了。”钟渝心绪翻涌,“少恒,谢谢你告诉我。”
“你谢我什么?我应该谢你们才对。”杜少恒不赞同道,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他其实……挺好的,这些年我们同在京城,没听说过他那边有什么花边新闻,一直独来独往的,为人也光明磊落。”
钟渝声音很轻:“嗯。”
贺云承是很好,他一直都知道。
“那就先这样吧,时间地点我一会儿发你微信上,你们一定要来啊!”
“一定。”
放假前一天,钟渝全神贯注地工作,想赶紧把手上的事情忙完,早点下班,他要和贺云承一起去超市采购些吃食用品,度假的时候能用得上。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了敲,他头也没抬:“请进。”
“小钟,在忙吗?”
听到这个声音,钟渝右眼皮跳了一下,站起身来:“程院长,您怎么来了?”
程柏清满面笑意地示意他坐,拉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我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聊一聊。”
“您说。”
程柏清沉吟片刻,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知道的,我们国家近些年都在向一些贫困落后的国家进行援助,帮他们铺路造桥,建学校建医院……眼下就有个援建项目,需要一批工程师参与到其中。”
钟渝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哪个国家?”
“非洲,加蓬。”程柏清观察着他的表情,“我跟你说这个,并不是一定要你去,人选也都还没有定,只是想先问一问你的想法。虽然那边的条件相比国内会比较艰苦,但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话虽如此,但钟渝很清楚,程柏清亲自过来,说明他属意的人选是自己……
“去多久?”
“要看每个人具体负责的项目,可能几个月,也可能一年半载,说不准。”
钟渝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我会好好考虑。”
程柏清点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他肩膀:“你是我一直很看好的人,假期好好放松一下,节后再回复我。”
钟渝:“好。”
下了班,贺云承开车来接他,钟渝笑着坐上副驾,若无其事地和他逛超市,买了满满一购物车。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在约定好的地方汇合,总共四辆车。除了他和贺云承以外,还有杜少恒两口子,以及他们的几个朋友,的确成双成对,看着像夫妻或情侣,加起来正好十个人。
其他人应该已经被杜少恒打过招呼,对他和贺云承的关系并未表现出好奇或异样,热络地打过招呼,就一起开着车往目的地走。
开了将近三小时,绕过不少山路和村庄,终于到了地点。
虽然名叫度假山庄,不过说是农家乐会更贴切,环境倒是挺不错的,进门之后就路过片花海,里面种的各色月季都开了,姹紫嫣红,怪热闹的。
山庄周围还种了很多果树,正好是樱桃成熟的季节,他们可以自己入园采摘。蔬菜瓜果地里都有,鸡鸭鱼类活蹦乱跳,都是现摘现杀,主打一个新鲜。
吃完午饭,大家休整了一会儿,男人们钓鱼的钓鱼,打牌的打牌,女人们则相约去看花摘樱桃。
钟渝既不打牌也不钓鱼,和贺云承并肩缓慢地散步。
微风拂面,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但也不觉得无聊,就只是这么漫无目的地逛着。
晚上是户外烧烤,腌好的肉往烧烤架一放,油烤得滋滋啦啦响,散发出一阵阵肉香。
大伙儿人手一罐冰啤酒,边撸串儿边谈天说地,钟渝话虽然少,但有问必答。贺云承在人际关系中则显得更游刃有余,无论对着什么样的人,他都能很快融入进去,何况这些人还是钟渝的朋友。
吃饱喝足,开始轮下一场,打麻将。
杜少恒热情地招呼,“渝啊,我们这边缺个人。”
钟渝笑着摇头,“我不会。”
“没事儿,我们教你!”
杜少恒旁边的唐佳薇对他眨了下眼睛,“你不会,你身边那位该会吧?”
钟渝无奈地看向贺云承。
贺云承莞尔,拉住他的手:“去吧,我教你。”
钟渝盛情难却,在他们给他留出来的位置上坐下,贺云承紧跟着坐在了他身后,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虚虚地环住他的腰。
坐他左侧的那人是唐佳薇的同事,叫代雪,笑吟吟地看过来:“新手吗?”
钟渝:“嗯。”
“让我们渝先摇骰子吧。”杜少恒说,“他第一次打。”
钟渝下意识回头看贺云承,贺云承唇角勾着,朝摇骰子的按键位置扬了扬下颌:“摇,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听他这么说,周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那今晚可得好好赢贺总一笔。”代雪开玩笑道。
三小时之后……
“不行不行,再打我今儿就得赔个底朝天了。”代雪最先讨饶,佩服地看着钟渝:“你们这手气,太好了吧!”
杜少恒故作严肃:“渝啊,你老实告诉我,今晚真的是第一次打吗?”
可以说他们这一桌,只有钟渝在赢,其他三家都输得愁云惨淡。
“真的。”钟渝失笑,“可能就是你们说的新手保护光环吧。”
大家也只是开玩笑,心里都很清楚不仅是新手光环,虽然一开始比较陌生,但钟渝很快就熟悉了规则,并且摸清了每个人出牌的规律和习惯,还会算牌,加上他运气确实不错,赢是必然。
可能人家的脑子就是和自己不一样吧,杜少恒心想,不过他更在意的是那俩人的互动。
贺云承起初还会指导,发现钟渝熟悉之后,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给钟渝喂个樱桃。钟渝会神态自然地张嘴去接,偶尔吃到颗酸的,还会皱着眉回头去看贺云承,贺云承就会露出个无辜的表情。
两人间有种无言的默契,是其他人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的。
杜少恒彻底放了心,希望他们能好好地走下去。
也该到睡觉的点了,大伙儿各自回房,钟渝和贺云承住一间,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床也挺宽敞。
洗完澡,贺云承给钟渝擦头发:“赢了多少?”
钟渝算了算,“两万多。”
贺云承轻笑了声,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颌抵在他肩膀上:“真厉害,我以后就指望着你养了。”
“好啊。”钟渝弯起眼角,掌心叠上他手背:“保准儿给你养得白白胖胖。”
“胖就不必了。”贺云承说话时胸腔震动,“万一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钟渝呼吸微滞,旋即又笑起来:“不会。”
“真的?”
“真的。”
一行人在山庄待了三天,假期结束的前一晚,钟渝纠结许久,还是决定和贺云承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贺云承,我想跟你说件事。”
贺云承一听这种话就习惯性紧张,“怎么了?”
“我可能要出一个远差。”
贺云承松了口气,出差而已,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去哪?”
钟渝抿了抿唇,“非洲。”
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贺云承拧眉,“非洲?”
“嗯。”钟渝点头,“目前说是加蓬。”
贺云承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嗓音也低沉下来:“去那做什么?”
钟渝耐心地向他解释什么是援建项目,以及为什么需要派工程师前往,贺云承也是干这行的,对这种项目并不陌生,他更关心为什么要钟渝去。
“是他们要派你去吗?”
钟渝微微摇了下头,“是我自己愿意去的。”
贺云承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你又要走。”
钟渝握住他的手,“我会回来。”
贺云承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那边很乱,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钟渝注视着他,“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的眼神是如此坚定,从贺云承最初见他时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会坚定不移地前进,并且不断地完善自我。
其实从钟渝提到援建,贺云承就知道他一定会去了,钟渝是个内里柔软的人,很久之前他就发现了。
无论是钟渝平等宽厚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还是他温柔善待流浪动物,抑或是多年来一直在资助贫困山区的学生……他这个人本身就充满着博施济众的人性光辉,这也是他会那么爱钟渝的原因之一。
“好。”贺云承妥协了,“你要去多久?”
钟渝如实说:“现在还不确定,但我会尽量争取早一点回来。”
“出发那天我要去送你。”贺云承开始提要求,拉住他的两只手,表情特别严肃:“还有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不要逞强,情况不对立刻跑,明白吗?”
钟渝认真道:“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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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钟渝在机场告别贺云承,和同事一起踏上了飞往加蓬的专机。
机上都是从各个单位抽调的工程师,坐他旁边的是位交通工程师,姓张名永盛,年纪比他大十岁,非常健谈。还开玩笑说以后钟渝负责建楼,他负责铺路,互相打好配合,争取早点回家。
转眼就是三个月,条件艰苦得有点超乎想象,除了衣食住行上,最突出的还是安全问题。
在这边你不可以相信任何一个陌生人,甚至有时候开车在路上都会被人堵下来,等到夜幕到来,所有的肮脏都会毫不遮掩地降临在漫长的黑暗里。
工程师们都是宝贝,通勤都是专车接送,甚至他们住所附近还有维和部队驻扎,工作生活两点一线,故而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就不会出现太大的危险。
即便隔着时差,钟渝还是和贺云承保持着每天联系,打电话或者开视频,简单地讲讲这一天的经历,知道对方一切都好,才能安心地入眠。
加蓬的乱,不仅限于民间,包括政府也是。
尤其是刚经历过一轮总统换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不少地区都出现了武装冲突。
众人忧心忡忡,万一打起仗来,没人顾得上他们,那就生死难料。
焦虑的情绪四处蔓延,钟渝也难以避免地不安,但又不能在贺云承面前表现出来,每次都只说些轻松的事。
贺云承每天都会关注国际新闻,自然也知晓了那边的动乱,何况大使馆都发布预警通知了。他很担心钟渝,可钟渝处境只会比他更遭,他要是先乱了,钟渝会反过来担心他,便也只能压抑在心底。
在两方敌对势力互相试探了几次后,战争还是爆发了。
贺云承心急如焚,钟渝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电话打不通,消息石沉大海,联系不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