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鹄从书房回来时，黎湫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一双眼红着，盯着他，他一眼就看出来黎湫在生气，这样的表情他以前见过很多次。
晏鹄顿住脚步，站在门口和黎湫对视，等待黎湫的发落。
黎湫咬了咬牙，克制住颤抖的声音。
“你知道我在写东西是吗？”
晏鹄浑身一僵，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每天都给我打赏的那个人是你吗？”
“……是。”
“我不是说过你什么都不用给我吗？我没有钱还给你。”
晏鹄抓着门把手的手指紧紧攥着，他感觉自己在发抖，他艰难说道：“不用你还。我没说过、要你还。”
黎湫提高了声线：“我也不用你弥补我，我不需要！”
“不是……”
晏鹄想说，不是弥补，可那他要说是什么，是他爱黎湫吗？但黎湫也不想要，不想要他的爱，甚至不接受他的靠近。
黎湫一直在对他隐瞒自己写文的事，他知道。黎湫在拒绝他进入自己的世界。
“我讨厌这样！这样让我很不舒服！晏鹄，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不想要，我不想要！”
“我只想，只想要那是一个很喜欢我的读者，而不是你，不是你！我不要钱！”
黎湫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的脸颊湿透，开始哽咽，不断的委屈倾泄。
我不要钱，我要爱，要你认识我，要你了解我，要你爱我，要你也真心愿意成为我的读者，因为爱我而爱我的文字，因为爱我的文字而爱我。
我要你爱我。
黎湫哭到肩膀发颤，他很可悲地发现自己还是想要晏鹄的爱，他还是想要，他还是想要。
他还是这么想要。他一直都想要。
他总是说晏鹄是很不宽容别人的人，但其实他也很不宽容晏鹄，他总是想要晏鹄做到最好，想要晏鹄全世界最爱他，永远不出差错地爱他。
他其实比晏鹄还要坏，他这样要求晏鹄，分手了好几年还要继续这样要求晏鹄，并又一次因为晏鹄做不到而大发脾气。
即使现在晏鹄根本不用遵从他的要求。
“……对不起。”
晏鹄还在发抖，他冒着冷汗脸色很差劲，他心跳很快并持续耳鸣，黎湫说的每一句不想要都裹挟着凛凛的寒风朝他刺过去，他避无可避，全都承受。
原来他给的，黎湫全都不想要，全都讨厌。
晏鹄在“怎样让黎湫开心”这套试题里得到了历史最低分，他被判为严重失格，他是最差的差生。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晏鹄落荒而逃，翻乱了书房抽屉里的所有药，有药粒滚落到地上，他顾不着捡，只慌乱地吞下手心里的药。
他很想打医生的电话，但手机他没有拿。他又想起四年前，黎湫坐在副驾驶，哭得很狼狈，很大声地说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说再也不想见到他，说自己也想要一份健康快乐的爱情。
他想他实在很愚笨，黎湫说他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总是在忙很少陪自己，所以他现在在改，黎湫说他从不关心自己的喜好，所以他现在也在试着发现更多，黎湫说他拒绝自己的亲密，黎湫说要一份健康快乐的爱情，所以他被强迫去封闭医院治疗也甘愿，所以他接受长达三年的心理治疗，试图克服障碍。
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再次回到黎湫身边，还是只会惹黎湫生气伤心，他一直都在做错。
晏鹄趴在书桌上，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小时候的记忆，那时他还活在闻徽的阴影下，每天只有半小时可以去后花园玩，而隔壁的黎湫发现了他，小小的身体从一处被掰弯的铁栏间钻过来，问他叫什么名字，长得真好看，能不能和他一起玩。
而他只是冷冷的，告诉黎湫，他叫晏鹄，鸿鹄之志的鹄。
从这天起，晏鹄自由但孤伶的半小时开始拥有黎湫的陪伴，那是他灰暗生活里最温暖的时刻。
也是这时起，他的生命里缓慢并深重地刻下了那道谁也不能推翻的守则。
——
两人陷入了漫长的冷战。
晏鹄又待在公司不回家，回家了也是呆在书房，睡在客卧，而黎湫则是呆在主卧除了吃饭就不会出来。
但其实黎湫后悔了的。
那天他大发一通脾气，哭完了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做得太过分，因为晏鹄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事，从晏鹄的角度来看，他只是真的很想弥补黎湫而已。
除了打赏，晏鹄没有再做其他的，甚至瞒着没让他知道，没有要打扰到他的写作。他却因为想要晏鹄的真心而大发一通脾气，说了很过分的话。但晏鹄为什么要给他真心呢，他们已经分手了，而且是他提的。
黎湫想道歉，他找不到机会，又觉得在微信上说很没有诚意，倒是晏鹄给他发过微信，因为他和晏鹄“吵架”后两天没有更新，晏鹄又和他道了歉，说以后不会再越界侵犯他的隐私，不会再做他不喜欢的事，让他别因为自己影响写作。
他盯着那句“侵犯你的隐私”看了很久，觉得很难过，他和晏鹄已经到了多走一步就是“侵犯隐私”的程度了。
他们也曾是最亲密无间的人。
黎湫想了很久该怎么向晏鹄道歉。
管家又开始担心他，长辈总是不喜欢小孩太封闭的，黎湫只好走出房间，甚至走出景苑。
他在附近的一个公园里逛了逛，正准备在长椅上坐会，天上却飘起了雨，还不小，他想脱下外套挡雨，助理从后面举着伞伸过来，替他挡下。
黎湫抿了抿嘴，心里不知为何又不高兴起来，说：“不要给我打伞，我想淋雨。”
助理怔了一下，有些犹豫道：“晏总他嘱咐过……”
“但我想淋雨。”
助理想到晏鹄说过的“一切尽量顺着他心意来”，又咽下了想说的话，默默收回了伞。
黎湫闷闷地往前走，路过一个草丛时隐约听见了细弱的小动物的呜咽声，他扒开一看，是一只冷到瑟瑟发抖的脏兮兮的小流浪狗。
他心里一软，伸手抱起小狗，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直到摁门上的指纹锁时才想起来晏鹄不喜欢小动物。
嘀的一声，门开了，黎湫抬起湿漉漉的脸，和门后的晏鹄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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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特别喜欢这种一开门或者一抬头然后两个人对视上的情节??我们湫湫还是漂亮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