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栖桐有太后照顾着,没受什么委屈,叶清弋就不是了,他的境况并不好过,大理寺少卿邹振亲自来见他。
当然了,人证物证都没有,邹振不会动刑,就是请他去了大殿边上的耳室,只他两人在,不过门外守着侍卫,有点软禁的意思了。
惹急了叶清弋,那便是得罪了将军府,这道理邹振是知道的,所以他非常礼遇叶清弋,请他坐,还命人奉茶。
“叶中尉不必忧心,本官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叶清弋坐下了,手边的茶也不碰,掸着衣袖上的灰:“问便问了,问之前怎么还要搜身?”
邹振和气地笑着:“是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叶中尉放心,等事情过了本官定会替你责罚他们。”
叶清弋眼睁睁看着戚栖桐先被带走,但是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又是为什么被带去,可眼下自己也不能脱身,这就意味着戚栖桐那边并不顺利。
他装作有些不安,道:“责罚就不必了,邹大人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我与长平君同在洗霜园赏梅,这话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邹大人在怀疑什么?”
邹振压着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想必叶中尉已经听说了,廖尚还书之子廖原死在了潭波殿,我听闻死者跟你……颇有些过节啊。”
叶清弋慢慢地张大眼睛,装出一副傻样,大着舌头回话:“过节?额对!是有些过节,当初他府上死人了,我上门去查案时跟他发生过口角,但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你的意思是……我会因为一点口舌争端就杀人?”
邹振安抚:“你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叶清弋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这种事找谁背黑锅也不能找我啊!我要是记恨他,还用得着亲自动手?我爹明后两日指不定就回来了,我让我爹替我教训他我——”
看这叶清弋急赤白脸又沉不住气的样子,邹振心想,亏得大将军沉稳刚健,怎么教导出这种儿子?也太容易上火了。
眼下说着还越发来劲了。
“我不是说了长平君跟我待一块儿吗?你赶紧派人去问,怎么了?难道长平君不肯替我作证?那我亲自找他理论去。”
“哎哎哎!”邹振连忙拉住叶清弋,安抚是假,存心烘火是真:“现在三更已过,长平君定然歇息了,你就这么过去也太冒失了!”
叶清弋停下来,瞠目结舌:“我现在都要快要被当成嫌犯了,他还有心情休息?不行,今夜他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邹振想去拉他,竟被大力甩开,他一个没站稳,退了两步撞上茶桌,喊着疼,却是飞快地勾了嘴角,又假惺惺:“你们都是木头吗?哎呦!快拦住他啊!”
邹振声音不小,门又是开着的,大殿里的官员都好奇地探头看,任殿外内侍怎么喊都不肯进殿,开玩笑!大半夜的看叶中尉打人,不比原地打瞌睡强?
百闻不如一见,武状元的英姿,今夜可算是见到了,只见叶清弋横冲直撞将门口的两名小吏撞翻,后又过肩摔了一名侍卫,接上肘击打得另一名侍卫大声喊叫起来。
殿里看戏的朝臣哇哇大叫,不知是惊叹还是恐惧,但见叶清弋转头盯住他们,只剩恐惧了,一个拽着一个,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廖公子遇刺的事让宫里有些草木皆兵,这会这么大动静传出来,直接惊动了禁卫,排着队就跑来了,吓得邹振出来缓和局面。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不过是叶中尉困乏了,跟本官底下的人过两招醒醒神,玩闹而已,统领大人别介意。”
“困乏?”叶清弋叉腰站着,觉得好笑,“我只不是要去讨个公道。”
“什么公道啊!”邹振苦着脸把叶清弋拉回耳室,“你先坐会,本官去替你打听打听——”
叶清弋撸着宽袖,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抬头看着邹振:“要多久?”
“马上马上!”
邹振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绊倒,找来下属假模假样地问了几句,早就得到的消息,现在才肯告诉叶清弋。
“叶中尉!成了!”
邹振重新走回来的时候微微笑着,对叶清弋说:“长平君已经证实你昨日下午的确在洗霜园,这下能放下心了吧!”
“那我能走了?”叶清弋笑得一脸傻气。
“可以是可以……”邹振一脸难色,“不过现在宫门也落锁了,不如叶中尉就在这里先睡一会养养神?等明日开了宫门你随时可以离开。”
叶清弋想了想,得寸进尺道:“能否劳烦大人去通报我娘和我妹妹一声?”
“自然是可以……”
邹振点点头,让叶清弋稍作休息,刚转过身去,脸色的笑意便消失了,残留在眼梢和嘴角的笑纹让他看起来疲惫至极。
出了耳室,邹振匆匆去往了文渊阁。
文渊阁动火通明,邹振进去的时候畅通无阻,找到季亭的时候,他正用手撑着头小憩。
正在邹振不知道该不该退的时候,季亭开口了:“何事?”
邹振头疼道:“叶中尉实在……他极配合,就是太配合了,连禁卫都惊动了,下官担心惊扰了皇上休息,所以不得已提前将实话都告诉他了。”
“嗯。”季亭仍在假寐,手撑着侧额,烛光辉映下,文儒气质极盛,声音却饱含威严。
其实邹振比他还年长些,但季亭是谁?所有的奏折都要先过他的眼才能上达天听,邹振是畏惧他的,又因为藏了些话,此刻在他桌前越发谨小慎微了起来。
怕惊扰皇上休息是真,但他更怕皇上问罪,毕竟叶清弋也不是凶手,他这么折腾人,闹得大了,到时皇上问起来,定是要看轻了他,认为他办事不力的。
他不敢明说自己怕事,殿内死一般的幽静又叫人心神不宁,邹振小声道:“下官看叶中尉,此人浮躁冒进,难当大任,当初将他放去市监所,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就是只病猫,拿他当豺狼防,没必要嘛,邹振扫过季亭微蹙的眉毛,悔得想扇自己:叶清弋什么官位,是季亭草拟文书,皇上盖章的,哪里轮得到他置喙?
他紧着又说到:“如今兴师动众查了半天,没有一丝线索,季大人……”
季亭终于肯睁眼了,双眼清明,没有一丝混沌,邹振便是长久地被他的镇定所折服,此时难以交差的忐忑淡了不少。
只听季亭说道:“别担心,凶手会自己撞上来的。”
他这话不假,太子已经求到了他门下。
季亭重新用手抵住了额头,眉眼都隐在阴影中,所有的谋算都藏在夜色中。
有人整宿都难眠,但肯定不包括叶清弋。
他只知道戚栖桐替他做了人证,他无罪,料想戚栖桐也平安,所以在耳室里酣睡到天亮,开门声响起他才醒来。
戚栖桐和沈荣铮一起来找他,说是在路上撞见了,所以同路。
随伺的宫人留在室外,沈荣铮推着戚栖桐进门。
沈荣铮还是叶清弋被带走了才知道,他在席间借口说去醒酒,其实是去洗霜园赏梅了,还是跟长平君一起。
他早就提醒过叶清弋,让他离长平君远些,结果好了吧?就说长平君危险了,要不然廖原惨死,怎么连累到了叶清弋头上?
这些话他是不敢当着戚栖桐的面说的,戚栖桐也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左右现在已经无事,他不过是想在出宫之前跟叶清弋见一面。
叶清弋喝着冷茶醒神,耳边是沈荣铮的声音。
“听说又找到了新的物证,是一块染血的手帕,现在宫里到处在找身上衣服上有不明血迹的人,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反正在灶房里抓了好几个烹牛——”
“噗——”
“咳咳咳!”
沈荣铮站在叶清弋右侧,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一口茶全数喷到长平君身上,看着长平君发怔的样子,沈荣铮吓呆了!
“对不住了!”叶清弋放下半盏茶,跳到戚栖桐轮椅前,手忙脚乱地抹戚栖桐身上的水渍,“沈兄,可有帕子?”
沈荣铮跑出去后,戚栖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眨着眼睛,抖落眼睫上的水珠,咬牙切齿:“叶清弋,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是你要好好感谢我。”叶清弋翻起他的衣袖,让他看自己衣袖上沾的血迹。
戚栖桐反应过来了,许是昨日杀廖原的时候粘上的,昨夜他心中不安,没心思睡觉,也没更衣,要不是叶清弋瞧见了,他还真发现不了。
可大清早就被喷一脸的水,谁能舒服?戚栖桐皱着眉抱怨:“还不是你不会善后?为何不把帕子带走?”
这话有些没道理,帕子上全是血,带出来太难处理了,再说了,就算没有帕子,身上有血迹本来就招人怀疑,不过叶清弋不争辩,见他气得两腮微红,还挺好看。
还好他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要是换下来的衣服被旁人拿去,指不定又要生事,叶清弋飞快扫了眼戚栖桐眼下,了然了,他不仅没更衣,估计整宿都没休息好。
“发生什么事了?”
戚栖桐余光看见了沈荣铮,没有开口,接过干净帕子擦脸。
沈荣铮看见叶清弋将帕子按在长平君的袖口吸水,有些奇怪,叶清弋这口茶喷得真够多的,他道:“君上,清弋,同僚唤我去办案,我必须要走了,对了,凶手查到了。”
“是一个新入宫的内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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