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卿语自大学之后，便没有再和父母住在一起，她似乎很早就在为自己的日后铺路，大二的时候就靠着一笔本金通过投资赚了不少钱，之后又在尚且算市中心的位置买了一套公寓，彻底实现了经济独立。
卫玥所想的“合适的旁观者”，是要能记得十几年前、在路愿湫和周悦都尚且年幼时的事的。
在这一范围之下，卫泠或许会有更清楚的记忆，但路卿语和她们当时的接触更多，应该会知道更多细枝末节的事。
并且，事态发展到如今，路卿语明面看起来是参与了复苏计划，然而实际上，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直接远离了如今的这些风波。
这样来看，路卿语绝对就是那个最适合的“旁观者”。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联系我。”
路卿语开门将卫玥迎了进去，脸上依然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她这些时日基本都在家里，看起来很是闲适自得。
“我们也算得上熟了，茶水这类你就自便吧；或者直奔主题，你想来问我点什么？”
路卿语一改过去的语焉不详风格，反倒和卫玥打起了直球。
卫玥眉梢一挑，这个变化让她心中泛起了疑惑，但很快，她注意到了路卿语现场脖颈上挂着的一条银白色的、看起来很普通的项链。
这应该就是之前路愿湫和她约定的，路家倒台之后，交给她的傅青云的一份遗物了。
是因为知道了傅青云的过去，所以心态也发生了转变了吗？
像是知道卫玥此时的疑惑一般，路卿语笑了声：“你不会是担心我也换了个芯子吧？别想太多，我只是知道你和愿湫除了扳倒周家路家之外，应该还在做改变这个世界的事，想着多少也帮点忙好了。”
卫玥在听到“也换了个芯子”的时候，神色兀地一变。
“即便是性格产生变化，却也不该和过去天翻地覆，比如周令，她过去和愿湫关系也很差，如今虽然有所改善，但她也不会太过于亲近。”路卿语继续解释着，“而你，是和以前的卫玥截然不同。甚至，你都没有她的记忆对吗？”
“我们之前见过几面的，那个卫玥也很讨厌我，但那时在周靖的别墅里遇到你，你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话说到这儿，卫玥知道和路卿语的这次交谈实在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呼出口气道：“你是从傅阿姨去世之后，开始留心这一切吗？”
“你问这个的话，应该是之前就有所觉察了。”提到傅青云，路卿语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我能感觉到……她很痛苦，只可惜那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
当时的路卿语，只能看着傅青云一点点消瘦下去，在痛苦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但她不会忘记傅青云虽然在路家受尽折磨，却依然没有放弃逃离的信念。
所以她在等，等能够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时刻，也在等这个世界不再让她们痛苦的时刻。
路愿湫曾经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寄托，但后来因为意外和误会，这个希望似乎要夭折了，幸好，又来了眼前的卫玥。
路卿语没能看到傅青云留给路愿湫的那封信，但作为被傅青云真切疼爱过的“女儿”，路愿湫在将那条项链交与她的时候，同她简单说明了当时傅青云的心态。
那些灰暗的过往，即便路愿湫说得简略，却依然让路卿语无比憎恨那些人，还有自己的无用。
如今，卫玥需要什么信息的话，她自然是不介意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
“之前……那就是，你对路愿湫六岁时候的事情还有印象吗？”卫玥思索了片刻，计算了一下年龄，问道。
“五岁？是有什么特殊节点吗？那时候我大概十岁，你如果问具体的事情的话，我也许能记得一些。”路卿语没想到会是那么久远的问题，不敢打包票。
“其实我主要是想来问……周悦的，你对她那时候有印象吗？大概就是，她和路愿湫熟络起来的时候。”
“你来问周悦？”这次是路卿语有些意外了，她的眼神变得带了些深意，看向眼前的人。
“我知道她之前和路愿湫关系很亲近，我也知道……她和卫玥长得很像。”
在来之前，卫玥回忆起第一次见路卿语的场景，对方当时莫名其妙和她多次提及周悦，那时候她还以为路卿语是喜欢当谜语人，想来那时候这人似乎就在暗示路愿湫和周悦关系不一般。
“但是周悦可能是一个关键人物，可跟她相关的人，周家的是没法问了，路愿湫和许梦宁和她同龄，恐怕对当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我想你可能有注意到一些地方……”
“你指的是什么？”
“在遇到周悦之前，你还记得路愿湫的状态吗？”卫玥把想好的问题抛出。
路卿语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思索了好一会儿，眼神突然亮了一下，卫玥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知道这大概真的是关键节点了。
“她们真正相熟起来，确实就是你说的那个六岁的节点。那次是K市几个世家一次非常盛大的宴会，你……那个卫玥也去了，闹得简直一塌糊涂。”
虽然路愿湫和周悦可能之前也见过，但当时年龄小，还没真正建立起友谊，而那样宴会之后，路卿语便时常能在路愿湫身边看到周悦的身影了。
“在此之前，你应该都知道了，路鸿对愿湫不能说不喜欢，甚至说得上是厌恶，而妈妈也一直忽视她，所以愿湫的性格是有些内敛怯懦的。”
想到那时候，常常躲在一旁不愿意参与社交的小女孩，路卿语也难得对路愿湫动了恻隐之心。
“但自那次的宴会之后，虽然愿湫依然话不多，却绝对没有‘怯懦’这一点了。”路卿语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陷在了回忆之中。
能对那个宴会有如此清晰的印象，纯粹是靠原主卫玥那惊人的表现，而之后的一些记忆对路卿语来说实在有点模糊了，可她也能确信，之后的路愿湫是真的在暗藏锋芒。
面对路鸿的责骂，路濛和闻美仪的旁观，她只是礼仪到位地道歉，却绝对不再像之前那样，眼神中充满无助与恐慌，
她的表现越来越出色，渐渐的在K市世家之间颇负盛名，让路鸿对她也无可指摘；但路卿语也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路愿湫绝对不只是想做“路家出色的女儿”，她是在等着有一天，能将路家踩在脚下。
“所以……真的是周悦。”卫玥喃喃地说着，神色无比复杂。
“不过如果你要问周悦的话，小时候我对她没什么印象。”路卿语实话实说，“周老太太很宝贝她，除了一些比较大型的宴会，我没见过她几次。”
“不用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
卫玥敛眉，在路卿语面前就直接拿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她先是给路愿湫汇报了一下自己目前的位置，而后再去给江蕴卷发消息，让她在陪同路愿湫的同时，注意一下许梦宁和周令。
那个高级任务员动手的三次，第一次是周青霜，第二次是周悦，第三次是她和路愿湫。
这三次的目标都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那就是她们都是早期便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人！
那天在南岛的游艇上，路愿湫说她并没有感觉有什么清晰的节点带来变化，大概是因为真正带来变化的年龄和对象都太小了，不足以让她觉察。
所以……周悦是那个比路愿湫还要早的觉醒自我意识、并帮助路愿湫完成自我觉醒的人。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卫玥的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了名为“嫉妒”的负面情绪，连带着放在一旁的手，都不自觉地紧紧握成拳。
深深吸了一口气，卫玥将心情平复下来，起身告别：“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些宝贵的信息，为了你的安全起见，这段时间最好多叫一些保镖在你身边，也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虽然有些困惑卫玥说的内容，但路卿语也很郑重地应了下来，从卫玥的神色中，她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只是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于是还是开口问道：“卫玥，你问了我这些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知道你和周悦像……你还依然留在愿湫身边吗？”
这其实是一个有些越界的问题，只是，曾经的路卿语也面对过这个问题，她实在好奇卫玥的答案。
卫玥果然蹙了蹙眉头，她不太喜欢被问及这般的隐私，但这个答案，或许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我不知道周悦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我自己，以后也不想因为这个而去改变自己。现在这个问题是一笔烂账，但我不介意和路愿湫一起去经历时间，看最终的结果。”
等到卫玥离开后，路卿语缓缓靠进了沙发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笑：“愿湫……说你不幸，但有时候你又真的很走运啊。”
她闭上眼，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名为周悦的少女还活着的时候。
那段时间，她发现一向注意力集中的路愿湫频频出现了走神的状态，那时路愿湫还不太懂得隐藏自己的少女心思，路卿语很快就发现了她看向周悦不一般的眼神。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心态，路卿语只感觉到了愤怒，那双眼睛、和傅青云一样的眼睛，为什么不看向她，要看向其他人呢？
怀揣着极为阴暗且恶劣的心思，她在路愿湫不在的时候，直接在学校堵住了周悦，向她“表白”。
既然路愿湫还没有动作，那她就抢先下手。
只是周悦看起来非常不在频道上，她眨了眨那双清亮灵动的眼睛，满脸困惑：“卿语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啊？”
“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呢？”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才多小啊……更不至于了吧？”
路卿语：“……”
她正无语，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却少有地带着压抑的怒气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本来应该在高一教学楼的路愿湫不知何时来到了这儿，尚且有些稚嫩但已经初露风华的脸上却面沉如水，紧紧盯着路卿语握在周悦手腕上的手，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唉，路愿湫，你怎么今天先过来了？”周悦没有犹豫，直接甩开了路卿语，跑到了路愿湫身旁，笑着说道，“嗯……卿语姐就是过来聊个天，没什么的，要回家吗？”
“呵，不打扰你们了，我自己回去。”向来温柔得体的路愿湫却是冷哼一声，甚至有些骄纵。
“唉唉，路愿湫！等等我！”
周悦忙喊了一声，跑回来拿上自己的书包，又冲路卿语说了句：“卿语姐我就当你认错人了，我和路愿湫先走了！”
她很快跑出去，凑到了路愿湫身旁，年轻的脸上带着毫无遮掩地对身旁人的关怀与在意。
那时候有满心满眼是她的周悦，现在又有即便面临“替补上位”却又不离不弃的卫玥，这对路愿湫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好运呢？
只不过……卫玥和周悦在言行方式上，也还真是有些相似啊。
……
卫玥从路卿语家出门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将推测的信息共享给江蕴卷，如果那个高级任务员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针对觉醒自我意识的人的话，那么现在她们周围很大部分人都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并且之前在周悦溺亡和南岛事件中，都涉及了路愿湫，这让卫玥彻底无法淡然，她想只有亲身在路愿湫身旁，知道她的安全，自己才能放心。
除了学校那边的人，卫玥又给卫泠发去了消息，让她能加强安保措施，并且近期最好都不怎么外出。
在将消息都发完了之后，她又打开了路愿湫的聊天框，给对方发送过去了一个位置，并回复道：【我马上就回学校。】
等回到K大，那毕竟是公共场合，并且校内几乎都安装有监控，安全系数总归是高一些的，在周青山和周靖都被追踪的情况下，她们接下来要解决的是如何将这两人真正控制起来。
如果能找到他们暗害周青霜和周悦的证据就好了……或许，蓝山归对周悦溺亡这件事，知道一些内幕？
在大脑高速运转的时候，卫玥回忆起了那天，蓝山归酒驾冲到卫家，除了告诉她卫玥和周悦的相似之外，还提到了……
“为什么不去抓周家的人！抓周靖啊！”
周靖，这个人……卫玥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决定尽早回去，再做商讨。
她从路卿语家里走到了电梯口，按了向下的按钮，显示屏上的数字缓缓变化。
等了一会儿，电梯“叮”的一声，在这一楼停下了，卫玥已经给小陈司机发了信息，告诉她自己马上到楼下，准备回K大了。
而正准备踏进电梯的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卫玥甫一抬眸看清那张脸，瞳孔一缩，心脏如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