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卫玥的理性观念，流泪其实并不是什么很难堪、需要躲起来的事，只是当真正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才发觉那些预设的想法有多么不堪一击。
如果不是想着这里是江蕴卷的屋子，里面还有她的一些基本家具，卫玥想她大概真的会扑在床上痛哭一顿了。
大哭不能解决问题，却能很好地宣泄情绪。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靠在门板上，死死压抑着哭声。
【宿主，我不得不来提示你，你的主线任务解锁了。】在只有雨声的空间里，系统夹杂着“沙沙”声的电流音响起。
随着主线任务的停滞以及她和江蕴卷互通了身份后，卫玥听到系统声音的频率已经低到极限，甚至到了这几个月只听到系统寥寥几句吐槽的地步。
然而想不到此刻，这个系统反倒是成了唯一陪着她的。
卫玥听它提到主线任务，想到唯一剩下的部分，就是关于周悦的那半句话了。
光是脑海里浮现“周悦”这两个字，卫玥便觉得大脑一阵刺痛。
在这个节骨眼上解锁了后半句话，想来多半是和原主相关的部分。
被当做替代品的怨念与苦痛，促使着卫玥打开了系统面板，看到了最新的任务进度显示。
【周悦：与路愿湫青梅竹马长大，是她的初恋与暗恋对象，在19岁那年为了救落水的路愿湫而溺亡，与卫玥是同母姐妹，两人容貌相像，卫玥幼时曾因此与其发生激烈冲突。】
果然是这里……“容貌相像”。
视线触及到这几个字，卫玥的心脏又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她像是实在没有力气了一般，靠着门板渐渐坐了下来，脑海中的喧嚣已经消失，她陷入了一种近乎呆滞的状态。
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过几次，卫玥想得到，八成是路愿湫的发来的消息，但不去看这些消息，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宿主，虽然你已经不再担忧短期的生命值，但这一阶段主线任务奖励还有2个剧情钥匙，你现在可以使用……】
“要剧情钥匙有什么用呢？”
卫玥轻声打断了系统，她的眼角还带着泪，像是在对系统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个小世界如今的发展已经跟原著差得十万八千里了，原著的作用微乎其微，更何况，高级任务员的身份基本已经锁定了，还要它做什么呢。”
她的理智告诉她，现在是关键时刻，她应该打起精神，乘胜追击去进一步确认周青山是否就是那个高级任务员；但“作为周悦的替代品”这件事对卫玥的冲击实在太大，甚至让她直接开始怀疑这个小世界了。
她在这个小世界的意义是什么？
在刚苏醒的时候，系统告诉她需要生命值才能活下去，她为了活命，所以开始四处触发任务赚取生命值，最初的那段日子过得又充实却又空虚。
虽然没有人会不管不顾地去迎接死亡，所以她会去努力赚生命值；但她也与世界保持着隔阂，像是飘在这片天地的浮萍，在她的心里一直渴求着和世界的连接。
在这种情况下，路愿湫成为了她认识世界，最真实、最贴近的存在，被吸引，喜欢上路愿湫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如今告诉卫玥，路愿湫对她最初的态度转变，以及一直以来的感情很有可能是因为原主的这张脸，这要她如何去接受？
就像她一开始和这个世界保持距离一样，这个世界似乎也从未真正接纳过她。
反正生命值暂时不用担心，高级任务员那件事也还有江蕴卷，就算她接下来什么也不做，凭借现有的线索，江蕴卷想要解决这个小世界的问题应该也不是什么事。
卫玥看着前方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天空阴沉，从她从卫家回来这一路上，雨好像是越下越大了。
眼中的泪水褪去，可心中的阴雨又要多久才能缓解？
【宿主，原著确实看起来是没有完结的，但其实它……应该还是有结局的。】
系统当然感知到了卫玥的消沉情绪，经过了专业的培训它当然能分析出来是什么原因，但作为它作为系统的职责是和宿主共同完成任务。
如今卫玥像是不打算管接下来的任务了，这让系统急得直跳脚，只能尝试着让卫玥重燃对小世界探索的念头。
但卫玥如今对这个小世界的一切都带着排斥，听系统这么说，她深深叹了口气：“反正你是要解决小世界危机的人，目前我们给江蕴卷提供的信息也足够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必要？”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主线任务还有第四阶段呢……】
卫玥少有如此不耐烦且暴躁的时候，系统的声音都弱了几分。
“第四阶段？”卫玥愣了一瞬，她本以为主线任务也该到此为止，接下来只要盯住周青山，等联系上主神就好了，可第四阶段的出现就说明……
这其中还有问题。
【是的是的，宿主你先来看看这个……】
系统马不停蹄地主动给卫玥放出显示第四阶段主线任务的屏幕，结果看到的第一眼，它感觉自己可以原地关机了。
【问题一：请问周悦的身份是？】
房间内陷入了一阵死寂。
【那个，宿主，这、这可能是个意外，但……但也说明了主线任务确实还没完对吧！我们……我们还可以再对这个世界进行探索的！】
如果电子音可以抖的话，系统现在绝对能抖成探戈。
卫玥盯着屏幕上的这行字，像是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系统都不敢再吱声了，它看着卫玥走到床头旁的纸盒里抽出几张抽纸，擦了擦眼睛。
只是她皮肤好而且又很白，这哭过一场，通红的眼眶以及眼角的泪痕都还十分明显。
就像卫玥此时看起来好像情绪稳定了下来，但那些伤害与疼痛，恐怕会持续折磨着她。
系统本来想试着通过人工智能的逻辑来安慰卫玥几句，可却看到她直接推开门走向了外面，找到了站在阳台的江蕴卷。
看着卫玥的眼睛，江蕴卷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你要湿纸巾或者毛巾吗？在储物柜里都有，如果要的话直接拿就行。”
“……谢谢，过会儿再说吧。”卫玥抿了抿唇，直言道，“我的任务在刚刚更新了，还有第四个阶段，关于那个高级任务员，或者说这个小世界的秘密，应该还有问题。”
“之后你可以顺着周悦这个线索查下去。”
从系统的角度来看，卫玥好像是正常了，江蕴卷却是看得清楚，卫玥此时的眼神、周身的氛围都和往日相差太多，那种萧索、消极的情绪在她身上十分明显。
“……你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吗？”江蕴卷问得保守，她并不希望卫玥是打算放弃这个任务。
其实，到目前来看，江蕴卷对卫玥也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这个小世界的等级和成熟程度，比她所经历的几百个世界都要更高，在这种情况下，主神选择了卫玥这个新手来执行任务，而系统给她的任务，也像是在指引着她去找出小世界的秘密以及那个内鬼。
卫玥的系统任务受到小世界任务的影响，也就是说，是小世界在指引着她去解开这一切的谜题。
为什么会是卫玥？
本来江蕴卷想找个时间和卫玥聊一下这个问题的，但眼下，估计短期内是没机会了。
卫玥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嗯……至少最近我是不太想碰这些任务相关了，每天就上上课睡睡觉好了，因为跟任务相关，就一定会和路……”
话到这里陡然止住，卫玥甚至连路愿湫的名字都在回避。闲竹府
江蕴卷眉头蹙紧了些，像是犹豫再三，她还是开口说道：“卫玥，我之前一直采取的都是旁观、不参与的态度，但可能正是因为旁观，有些地方看得也会清楚点。”
“我和她接触得没有你多，但我觉得她也不像是那种会找……找替身的样子。”
“不论是不是有意的，其实都不重要。”卫玥却是摇了摇头，对着江蕴卷缓缓说道，“可能她确实没有那个心思，只是在那个条件、那个环境下，恰好是和周悦长得像的、性格可能也有相似之处的我出现了。”
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人可能会下意识地启动防御机制，让她去回避这个事实，而这时候，和周悦相像的卫玥出现，就自然而然地令路愿湫出现了移情现象。
“就和卫泠一样，当时周青霜死了，周悦又被带回周家，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所以……原主就这么出现了。”卫玥说完，嘴角又带起了点弧度，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眶一圈却都泛着红，讽刺的意味相当明显。
如果不是知道了卫泠此前的这段过程，她大概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而是会选择去找路愿湫问个清楚，至少死也要死得明白一点。
她想，原来她不是和原主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她们都是被移情的对象。
江蕴卷张了张嘴，原本还想说什么，却也不知从何说起了，毕竟卫玥这说的也是最有可能的情况，否则从她们相遇，到正式确立感情也不过半年，有周悦死亡这件事摆在前面，这个进展速度确实快了点。
但如果是说路愿湫不自觉地把对周悦的感情投射到了卫玥身上，那就合理了……
“行，那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吧，这里你随便住。”江蕴卷也不得不叹息一声，抬手拍了拍卫玥的肩表示安慰，“我会注意你说的新任务，之后如果有什么的话，我也会第一时间跟你沟通。不过……你能把任务仔细说说吗？”
“能直接让我的系统把任务传给你吗？”
“不行，能像我们这样肆无忌惮地沟通的，大概只有这个小世界可以了，你要是想传给我，那是会连到主神空间的网络的，到时候我们都完蛋。”
卫玥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名字就是路愿湫和周悦，但正事在眼前，她也不好意思多耽搁江蕴卷，于是把那段话转述给了江蕴卷。
“……身份？不是都有了吗？”
江蕴卷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感叹了句：“你的第三阶段任务不就是找几个人的身份，其中就包括了……”
“谁知道呢，或许她身上还有很多特殊之处吧。”在江蕴卷说出周悦的名字之前，卫玥打断了她。
如果不知道替代品这件事，她大概也很想去了解这个让路愿湫暗恋多年的人，但如今，她的胸腔里只剩下了那些消极的、负面的情绪。
“好，那我就顺着这条线索查。”江蕴卷也没介意，她笑了笑，从头到尾都很好地照顾到了卫玥的情绪，“这屋子我很少来，床单被套什么的储物柜里都有新的，你直接用就行，这段时间就先在这边好好休息吧。”
“……江蕴卷，谢谢。”卫玥必须感谢她，如果没有她，此时此刻，恐怕她都不知道要去哪儿。
“我要感谢你才对，如果这个小世界没有你，单靠我自己的话，真不知道这任务要做到猴年马月了。”江蕴卷很洒脱地挥了挥手，让卫玥别放在心上。
“对了……”
就在江蕴即将离开的时候，卫玥突然又出声喊住了她。
可等到江蕴卷投来询问的视线的时候，卫玥的眼神又飘忽了一瞬，像是在犹豫什么，到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外面雨有点大，你路上小心点。”
“谢谢提醒……不过，放心好了，我没透露你在这儿。”江蕴卷换好了鞋子，又很顺利地接下了卫玥没有说出口的话，“只是我想再多嘴一句，不回消息恐怕只能躲到今天，明天周一，一堆专业课，我们的课可都是在一起的。”
其实江蕴卷是想让卫玥起码回个消息，让路愿湫知道她人没事，不然这个关键时期，路愿湫没准要担心她是不是被周家或者蓝家绑架了。
但考虑到卫玥现在的状态，江蕴卷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卫玥也不是那种会全然失去理智的人，大概等她情绪好点之后会尽量妥善处理的。
这样想着，江蕴卷同卫玥挥挥手，离开了出租屋内。
等门一关上，这件屋子再度陷入了死寂中。
卫玥没有回到房间，而是走去了阳台，这里视野很好，可以看到K大的大片校区，和望湖公寓就隔着一道校门，也一个人工湖的距离。
因为天色暗沉，又已经是傍晚时分，从这儿看去，宿舍楼已经有大片都亮起了灯。
这里想找到她们的宿舍并不难，即便嘴巴和耳朵再怎么不想说出、听到这个名字，可她又会不由自主地去找寻和路愿湫相关的一切。
她们宿舍没有开灯。
卫玥心一紧，路愿湫难道不在宿舍吗，这么大的雨，她又去哪儿了？还是说单纯没开灯……
在这一系列可以说是条件反射般的思绪结束后，卫玥才愣住，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在分外强烈地，思念着路愿湫，担心她，想要去到她身边。
哪怕已经知道自己被当做替代品、被移情的对象，她对路愿湫也依然有着不曾减退的感情。
看着被雨雾笼罩着的学校，还有那间暗着没有开灯的宿舍，卫玥想到半个月前，也是这样的雨天，路愿湫依偎在她怀中，和她说着她们是最亲密的人。
所以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呢？
……
如江蕴卷所说，等到晚上卫玥的情绪回复过来了一点，她才能打开手机去面对路愿湫发来的讯息。
路愿湫其实也不是那种会要求伴侣时刻报道的人，只是这段时间条件特殊，她变得比往常要敏感许多，这才多发了几条讯息询问。
在卫玥没有回复之后，她大概是出于担忧，又问了声，这之后便再没有消息。
卫玥编辑消息的时候也很纠结，毕竟搬出宿舍这种事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混过去的，等她情绪再稳定一点，对这件事没有那么应激反应了之后，她肯定还是要和路愿湫开诚布公地沟通的。
至于现在……卫玥想了想，还是发消息说她今天回了一趟卫家，那边有急事，今晚可能要在卫家过夜了。
可不曾想，消息刚发出去，路愿湫的电话就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