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闹铃声音响起的时候，窗外还只是些微透露出了点光亮，现在还是2月底，天亮得还没那么早，但至少屋子里的暖气足够。
卫玥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阵，关下闹铃，现在时间才不过七点半。
她打了个哈欠，本来还有些迷糊的脑袋在看清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后，立刻清醒了过来。
等到天彻底亮起，卫泠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少见得看到卫玥居然已经收拾好自己，已经坐在餐桌前准备吃早饭了。
“玥玥，你起来这么早？”
从除夕之后，卫玥便进入了近乎于“冬眠”的状态，每天上午几乎都见不到她的人。
卫泠对此当然没有意见，她甚至希望卫玥在家的时间能多一会儿，不过她知道更大的可能应该是路愿湫跟着走亲戚，她们没什么见面的时间了。
等到走近了点，卫泠还发现今天卫玥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知道这半年来，自己的女儿对于打扮自己这种事并不怎么上心，哪怕是出席一些隆重的场合，也常常只是化了个淡妆。
“嗯……今天开学嘛。”觉察到卫泠隐隐打量地眼神，卫玥感到了些许不自在，她咳嗽一声，试图蒙混过关。
“唉，开学了，那接下来几个月，我又要体验空巢老人了。”卫泠也拉开餐桌的椅子，像之前一样坐在了卫玥的对面。
“咳！”卫玥刚喝下一口热豆浆，听到卫泠这话，是真的被呛到了，““你都不到五十吧，离法定退休年龄还差一大截，怎么就算是空巢老人了！””
大概是因为卫泠的身份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在怀疑对象之列，同时卫玥也在刻意与这个小世界保持着距离，因此她与卫泠的交互并不多。
但这几天她长时间待在家里，和卫泠的接触变多，才发现她私底下……似乎远比平日里看起来更活泼一些。
当然，对女儿的依赖程度也更为明显。
卫玥对此有些困扰，但也不知道去怎么改变，因为卫泠从表面来看，相当正常、甚至远比一般家长更开明，那种依赖是紧紧依附在精神上的。
如果此刻“卫玥”这个存在消失了，她感觉卫泠一定会……变得非常恐怖。
过去卫玥尚且不能理解，作为一个自小接受精英教育、事业有成、掌管着一个集团的成功人士，卫泠为何会对原主百般宠溺，而在真正理清、或者说接触到过去的故事时，她才明白，这或许是因移情才会出现的现象。
这些天只呆在家里，卫玥自然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她留心观察着卫泠的一些举动，并且旁敲侧击询问着过往事。
卫泠学会做饭是因为周青霜，她们在大学期间共同住在校外；卫泠本身对养育花草并没有兴趣，可卫家的三楼却是她精心打理的空中花园，因为周青霜喜爱花草；还有每年除夕都会去墓园的探望……
即便周青霜已经死了将近二十年，可卫泠依然固执地保留着周青霜存在的痕迹。
她的人生曾经那么清晰地有过一个人存在的痕迹，那么在她离开之后，尤其是不明不白、无法觉察出真相的情况下，卫泠会极为迫切地希望有另一个、能够完全占据她生活的人出现，这个人便是由她亲自抚养长大的卫玥。
这样来看的话，这还真是沉重且压抑的母爱。只是卫泠又控制得很好，并且对卫玥是真的全然地包容。
或许卫玥的存在，在时间长河之中真的慢慢抚平了她的伤口。
卫玥将碗中的汤水喝完，又抬眸看了一眼端坐在对面，年近五十却依然风韵犹存的女人，想得却是，伤口真的愈合了吗？
曾经路愿湫和原主那么不对付，却都那么早地发现了芯子换了个人，关注着卫玥一举一动的卫泠又真的毫不知情吗？还是说，只要“卫玥”这个身份存在，她便足够了呢？
“我吃好啦，妈你还要送我吗？”放下碗筷，卫玥抽纸擦了擦嘴，随口问了句。
“那当然要送，这才是你在大学的第二个学期。”卫泠义正言辞。
“也不至于吧，反正是陈阿姨开车送我过去。今天周末，你又不用上班，你约人出去玩或者在家休息也行啊。”卫玥觉得，卫泠应该要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把自己困在“有卫玥”的生活里。
“什么不至于，等你毕业了独立了，哪里还记得你的老母亲。”卫泠对卫玥的说辞并不满意，她已经起身去拿包，“别有了愿湫就忘了娘，你东西都送去学校了吗？”
“哎呀这关路愿湫什么事！”卫玥又被炸了一下，她控诉一声，“都送过去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
是的，今天是K大开学的日子，代表着时隔将近两个月后，她又要和路愿湫成为“室友”了。
不，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或许，应该换成“同居”。
脑海里刚闪过这两个词，卫玥就被烫到了一般，脸在卫泠的眼皮子底下都染了一层红，看得她是忍不住直叹气。
卫泠都不用动脑子，想着自己女儿今早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大概都是因为路愿湫。卫玥现在性子好是好，就是太容易害羞了，哪有人一边脸红一边嘴硬的！
余光里注视着卫玥的那点动静，卫泠的脑海里却不由得翻出了多年以前的记忆，在她们尚且年轻的岁月里，原来也是这幅让人哭笑不得的模样。
卫家离K大的车程算不得远，卫玥的行李已经提前让人送到了宿舍中，因此比起此时校门口各个拿着大包小包的学生，她显得格外的清闲。
“好啦好啦，我走了，妈你多出去玩玩知道不？不想一个人出去就把顾医生也喊上嘛。”卫玥下车后对着卫泠挥挥手。
“好了好了，怎么还催到妈妈头上了。”卫泠叹息一声，不知道卫玥怎么突然这么执着于让自己出门，难道是担心，万一哪天她带路愿湫回家，自己会打扰她们这对小情侣吗？
想到昨天卫玥收拾行李要送去学校的时候，还问她能不能今天去路家接路愿湫，这有对象才几天啊！卫泠沉重地叹息一声。
刚下车的卫玥还不知道卫泠如此丰富的内心，她没有立刻进学校，而是就站在门口候着，明显是在等人。
“唉，卫玥，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要来？是来帮我拿行李的吗？”
江蕴卷拖着两个行李箱还背了个看起来就很沉的包，来到了卫玥跟前，满脸揶揄。
一个假期过去，她们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明显熟稔不少。
“你行李看起来也没有很多吧！”卫玥一面笑着打趣江蕴卷，一面还在看着来往的人群。
她眼神向来很好，不一会儿就在来往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身旁还围了一些人。
“我说真的，卫玥你要不考虑帮帮你同事……”江蕴卷还在尝试说服卫玥，却见眼前的人突然蹿了出去，甚至带起了一阵轻风。
“路愿湫！”
卫玥喊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然后再那双浅色眼眸温柔的注视下，又放慢了步子，等到最后走到路愿湫面前，心里涌出的激动与欣喜，让她的脸又泛起了些许红晕，明艳的脸上彻底褪去了过去的张扬，这样灿烂地笑着，是一副明眸皓齿的模样。
“嗯……好巧哦，你也这个时候来？我帮你拿一下行李吧？”
听到她那句“好巧”，路愿湫又轻笑了下：“难得这么凑巧，那就麻烦你了。”说完，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就出现在了卫玥手中。
是一条暗蓝色的围巾。
“这是……？”卫玥不解。
“行李，你先拿着吧。”路愿湫只拉了一个行李箱来，东西没那么难搬。
“哦……”卫玥脑子还有点没转过来，怎么路愿湫就让自己拿了条围巾，但还是跟了上去，“你的包不用我背吗？或者行李箱我拉一下？”
“我们两个谁力气大还不好说呢，你怎么就这么笃定能帮我搬行李？”
“能帮一点是一点嘛！而且，谁力气大确实不好说……”
目睹这一切的江蕴卷：“我就知道卫玥在这儿准是要干嘛，想不到真是在等路愿湫啊……”
刚才围着路愿湫的花花草草：“不是说她们关系很差的吗？！”
“我想起来之前，跨年的时候，学校BBS是不是有帖子来着？”突然有人嘀咕了一声。
一群人都默默掏出手机看了看，翻到两个月前的帖子，主楼写得是十分正经的【跨年夜在江滩这边遇到金院双姝了！】
帖子还有一定的热度，因为楼主只发了这么个标题，评论区都在猜是谁。
5L：路愿湫和谁啊？金院还有谁能和她齐名的？
9L：江蕴卷？她俩好像关系还可以。
18L：感觉3班的牧诗吧？好像之前看到她和路愿湫上同一节选修课，俩人坐一块儿来着。
……
55L：呃，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卫玥呢？毕竟金院也只有她俩当初开学的时候引发了热议……
56L：不不不，这不可能，据说她俩的关系能和平当室友已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可能还一起去江滩跨年啊！
57L：楼上+1，这说的要是她俩，我下学期替楼里的姐姐们体测跑八百！
60L：有57L这句话，
“不可能！”有人喊了一嗓子，“卫玥这绝对是来献殷勤的！”
“也不能这么说吧，其实想想，上学期卫同学和路同学就经常同进同出，卫同学为人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好吧？我和她说过几次话，她还挺和善的。”有更多的人不赞成，为卫玥说话。
“我很好奇，到底是不是她们俩啊，哎呀上次话剧我就有点磕到……”还有另一部分人，对眼前的局面非常满意。
“别聚集在这儿，挡着人的路了！”
突然有个稍有尖锐的男声响了起来，把人群驱散开来，来的是蓝山归和一个略微矮了点的男子，他有些凶狠的三白眼看过来，让人感到不快。
“路鹏，新生开学时这样的，你再过几个月也要经历。”一个唱白脸，自然就会有一个唱红脸，蓝山归在外依然在挂着他那温和典雅的面具。
路鹏并不怎么给蓝山归面子，在他看来，自己和眼前这个人是“同级”的，甚至如果自己也能和对方一样自幼接受精英教育，肯定会比蓝山归更优秀，于是只是哼唧一声：“到时候再说吧。”
“你别忘了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见他态度如此，蓝山归脸色也暗了下来，“找志愿者的事情不能再拖，必须有更新的人来。”
“不用你提醒！”提到关于临床试验的事，路鹏脸上充满了烦躁，明明离成功近在咫尺，怎么就会突然出了差错？
想到这儿，路鹏也懒得再和蓝山归为伍。他之前去套蓝山归近乎，无非是想为自己造势，如今他已在路家越来越有话语权，自然不用再“委屈”自己。
路鹏向门卫出示了自己的工作牌，表示是今天来学校进行志愿者宣讲的工作人员，批准进入后，他快步向校内走去。
看着路鹏的背影，蓝山归隐隐有些不安，复苏计划突然进入僵局，他们都迫切需要破局，然而路鹏……却给他一种定时炸弹的感觉。
“对了，你们刚刚在看什么？”蓝山归又向方才被路鹏驱散开的人询问着。
蓝山归在K大也有不少拥簇者，立刻有人向他说明：“学长，我们只是在看帖子而已……”说着，他还将手机递到了蓝山归面前。
看到“金院双姝”这两个字，蓝山归便是瞳孔一缩，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两个名字。
然后越往下刷，他的脸色就越沉，在看到“卫玥”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眼中的怒火已经无处遁形。
“学、学长……”那个人被他的脸色给吓到了。
卫玥、卫玥！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安好心，为什么路愿湫身边都是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总是要让她误入歧途！他必须要尽快把路愿湫带回正轨！
蓝山归眼中闪过几道狠光，甚至复苏机会都被他暂且抛到了一边，一个熟悉的、并且曾经成功过的计划，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