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玥的神情是少有的认真，可语气又是那么的平和随意，好像对她来说，即便这句话与承诺别无二致，对着路愿湫说出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看着眼前的少女，不曾有过而又强烈的陌生情感从自她心头升起。
卫玥看着路愿湫怔愣了一瞬，而后错开和自己相交的视线，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揶揄她道：“你原来对我这么有自信？那到时候我可真不客气了。”
“干嘛……我很认真的！”卫玥怕她觉得自己是在说场面话，又强调了一遍。
“我知道的。”却不想路愿湫顷刻间收起了那点调笑的样子，看过来的眼神郑重而温柔，“我相信你。”
这下反而是卫玥有些不自在了，她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那段话似乎也没怎么过大脑，或者说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然后脱口而出了。
有些迟来的羞涩升起，但得到路愿湫肯定的答复，卫玥更多的是被喜欢的人所认同的雀跃。
而即便路愿湫没有正面回复，对方的态度也已经说明，她确实有后手。
回忆着刚才的所见所闻，卫玥认为自己的推测方向应该并没有差错，路愿湫在和许梦毓的交谈中，她有几次都提到了“未必能如期”这个说法。
路愿湫不是会随便揣测的人，更何况对面是许梦宁的姐姐，看似无足轻重的话语里必然隐藏着重要信息。
只是……如果真如自己所推测的那样，路愿湫又是如何得知这个信息的？周家的“复苏计划”准备的声势浩大，牵扯多方势力，倘若最后真的和LY创造达成了合作协议，那不管是周青山还是周靖，想来都会严格把关每一步，又是医疗行业那样敏感的领域，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会出错？
卫玥心中的困惑不断升起，随着走进，“回溯”也更具体地展示在了她眼前。
这个机械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不少，为了让使用者尽可能地自由移动，整台机器所占的面积已经近乎于一个小房间了，同时，连接在使用者身上的设备也十分之多，如果日后真的想投入医疗领域，势必要进行包装和再设计。
拥挤而来的人群一部分围在了向惊蛰那边，另一部分则在排队等着使用回溯，不管目的如何，从他们的神情中都不难看出对于这项技术的惊叹。
能出什么问题呢？
卫玥脑海里再度冒出了这个问题，如果能知道原著里这一段的剧情就好了……虽然现实可能已经和原著大相径庭，可总能有一些参考。
“玥玥，愿湫。”
在卫玥绞尽脑汁的时候，卫泠领着秘书走了过来。
“妈，你问的怎么样了？”卫玥可没忘刚才看到卫泠心急火燎地跑过去和主创聊天的样子。
卫泠冲她摇摇头：“无非是一些更为详细的介绍、创作思路罢了，如果想要更深一步的合作的话，恐怕要等到明天展会尾声再进行。”
“那你等会儿要试试回溯吗？”
卫泠张了张嘴，末了还是拒绝：“……不了，还要向下面人布置方案，进行调整。”
卫玥分明看到眼前女人眼中有黯然一闪而过，那是和路愿湫提到回溯时的抗拒所完全不同的神情，更何况，之前在介绍回溯的时候，卫泠分明是相当感兴趣的。
再看向回溯，卫玥顺着仪器和设备抬头，看着展示屏正展示着新的使用者所构建的画面——所以，卫泠本质是想用，但有所顾忌吗？
当然，除此之外，卫玥更在意的是：
“调整方案？妈，你……准备去抢回溯吗？”
“尽力一试吧，我已经让小周去联系了，我们之前不就有备用项目组吗，这下正好派上用场。”
卫泠做事求稳，除了备用的Plan B外，甚至还有Plan C和D，只不过资源毕竟要集中，这些备用项目组的资金、资源和人力都还需要调动，但这也比措手不及好得多。
“那，那个幻梦……你有想法吗？”卫玥又看向了另一台设备，那边也有一些人在参与试用，只不过使用者和感兴趣的人明显要年轻不少。
没有人预料到LY创造会拿出一个接近完成的作品来进行合作，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但她们一开始的推测反倒是和幻梦相对上了，况且，幻梦才是那个真正需要融资的项目，门槛和难度也会更低一些。
卫泠沉思片刻，姑且定夺说道：“二者位置暂且置换一下吧。”
因为幻梦可能需要大量融资，所以LY创造应该也会降低她们的要求，所消耗的精力就会相对较少，从而可以抽出更多的资源区准备回溯。
卫玥很快就想到了卫泠的考量，只是，卫氏同样是专攻医疗领域，虽然和周家少有偏差，但如果拿到回溯恐怕在使用方面也大差不差，路愿湫明明说了……
突然，卫玥瞳孔缩了缩。
她发现自己和卫泠交谈这么一段以来，路愿湫都没有说一句话，可刚才许梦毓来的时候，对方还“提醒了”好几句。
在卫泠这么明确地表明接下来要将主要精力放在回溯这个项目的时候，路愿湫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卫玥下意识的偏过头望去，在那一瞬间看到了路愿湫平静而毫无波澜的双眸，好像她一点也不意外卫泠会说出这些话。
只有那么一瞬，路愿湫很快捕捉到卫玥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里涌上几分暖意，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我就随便看看。”卫玥喉咙有几分发紧，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但尚且还能保持冷静。
路愿湫看了她一会儿，只是卫玥又继续在和卫泠聊关于回溯的一些细节去了，她不太能看得仔细。
其实这短短几个月，“卫玥”本身的变化也很大，从一开始的喜形于色，到如今也能做到不露声色了，就连路愿湫，一些时候都需要仔细的观察才能知晓她的大致情绪。
刚刚那带着意外的视线……她应该没看错，卫玥是发现了什么吗？
而这头卫玥看似和卫泠聊得头头是道，但思绪早就飞到了另一边。
从客观来看，卫玥并不认为卫氏有任何优势，除了稳定的资金链和极为良好的风评外，目前卫氏旗下的项目储备和技术都不如周家，更何况周家目前的资金链也更为庞大，一旦达成合作，投入量产没准就是一年内的事了。
在这种情况下，卫泠为什么还要去争取？而且路愿湫没有必要暗示许梦毓，这边却放任不管，因为她现在和卫家是一条绳……
想到这里，卫玥突然顿住了，她的记忆拉回到很早以前，在路愿湫的生日之后，对方找她“结盟”所说的措辞——
“我希望在科技展上有所作为，来获得我爷爷奶奶的支持。”
可路鹏得到路鸿的支持，所以路家有相当一部分的资金经由路鹏主导的项目流进了周家的复苏计划中；可路愿湫……她什么都没有！
路濛和闻美仪在旁观，路鸿更别说让她去接触路家的公司企业了，路愿湫从一开始面临的就是一个死局，她连最基本的启动资金都没有！
这段时间说是和卫家合作……但其实路愿湫和卫氏，从来都只有口头上的沟通，任何实质利益的往来都没有。
这样哪怕卫家在科技展后获得利益，路家又能得到什么？路濛和闻美仪又怎么会去支持她？
可路愿湫不是会做这种无用功的人，对方每次见到、谈论到路家的厌恶是清晰可见的，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也就是说，或许她真正的势力……正在这次科技展上！
推演到这儿，卫玥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因为如果停在这里，最终只会得出一个结论——路愿湫在拿她和卫泠当挡箭牌，用她们来掩盖背后的人。
卫玥吸了一口气，感到心口有些许的滞涩感，可这个节骨眼上，她还需要更为冷静且审慎的思考。
不管是从理性还是感性的角度来说，这几个月的点滴相处，她不是迟钝的人，路愿湫对她的照顾和关心是明显的，她并不想将这个想法停留在脑海中。
“玥玥，怎么了？你不同意这里吗？”
卫泠眼看着卫玥突然用力摇了摇头，以为她是有什么强烈反感的地方。现猪副
“啊不……就是，有点困了，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卫玥赶紧笑笑，将这个插曲盖过。
对了，虽然她可能看问题不是很全面，但是卫泠至少比她有经验多了，对方一直以来也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如果路愿湫真的怀揣着对卫家没有好处的想法，卫泠又怎么会放任不管？
卫玥有些躁乱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开始串联目前的线索。
周家推行“复苏计划”对回溯势在必得，一向求稳的卫泠想要耗费精力去争取希望渺茫的项目，路愿湫所说的“项目未必能如期完成”……
将线索一条条列出来后，有一条清晰的脉络出现在了卫玥的眼前。
可如果她的猜想正确的话……卫玥反倒拧起了眉头，心中不再是慌乱，反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以及……不被信任的难过。
“哎，这不是卫玥吗？”
不给她更多时间去体会心情，一个略微有些低哑的女声响起，但随着这个声音，卫玥感觉原本喧闹四周好似陡然静了下来。
向惊蛰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们这边，凌厉的五官带上了点笑意，总算有了几分亲和：“今天果然见到你了，原来你是卫总的女儿。”
“……向总好。”卫玥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来打招呼，但还是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哈哈，别太拘束！”向惊蛰说了声，甚至还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站得挺直了点，“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感谢你都来不及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许多人脸色又变了变。
不管是传闻还是今日一见，这位LY创始人和主程序都相当沉得住气，除了早就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对方愣是没透露一点关于合作和投资的口风，更多人是想求稳，觉得周家大概十拿九稳，想借这一波东风。
然而眼下向惊蛰突然来了这么一遭……卫玥这个草包居然能和LY创造攀上关系？还直接是向惊蛰了？
一些人的算盘打得飞快，抛开复苏计划，卫家和周家到底谁更强还确实有待商榷，而卫家和向惊蛰本人又有交情……听起来还是帮了大忙的那种，向惊蛰这人看起来冷漠，但实则重情重义，必然会偿还恩情。
看来这回溯的合作到底花落谁家，还真说不准了。
“啊没有，就是一点小事……”卫玥有些受宠若惊，她昨晚本就是意外遇上的向惊蛰。
“别这么说，我到底欠你个人情。”向惊蛰正了神色，不似作假，接着又看向卫泠，“卫总，刚才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和您谈起这件事，见谅。”
卫泠明显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接上了话：“向总言重了，这有什么……”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交谈起来，卫玥松了口气，她后退几步，可却忘了自己身后站了人。鲜著复
“唔！”
卫玥突然后退，路愿湫也没能料到，这一脚又是结结实实地踩了上去。
“没事吧？！”听到路愿湫带着几分隐忍的痛呼，卫玥带着几分慌乱和急切扶住她，问着。
“没事……估计再来几次，我也要习惯了。”
路愿湫施施然一笑，是说之前几次跳舞，卫玥老是跳错步子踩到她的事。
“我……”
卫玥想着要道歉，可抬眸看着路愿湫微微弯起眼睛，带着清浅笑意的模样，脑海里闪过刚来这个世界时，于舞会上初次见到盛装的她；而后在学院的迎新会上，在全校大半人面前，与自己共舞的她；还有许多时刻，路愿湫都曾像这样，带着真切的笑看着她。
不过几个月，可卫玥却感觉和路愿湫已经走过了很久的时光。
但这样想，就更让她难过，因为即便如此，路愿湫依然没有信任她。
那刚刚才萌芽、被发觉的“喜欢”，骤然遭受了打击。
“卫玥，你怎么了？”因为靠得近，路愿湫这次能明显注意到卫玥情绪的变化，她反手握住了卫玥的手腕。
“……没什么，就是有点困了。”卫玥摆了摆头，不想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让路愿湫成为她负面情绪的出气口。
路愿湫稍稍蹙眉，接着问道：“如果真的很困，那要不和卫阿姨说一声，先回去休息？”
“嗯，好。那我就先走了。”卫玥言简意赅，LY创造的项目都已经见到，至少上午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了，她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去好好整顿一下已经乱成一团麻的情感。
卫泠自然不会拒绝卫玥的提议，倒不如说在听到卫玥身体略有不适想回去补眠的时候，她生怕耽误了休息时间，赶忙让卫玥回房间。
回到套间里的卫玥一下子就趴在了自己床上，可眼前的景象却停留在路愿湫送她出展会时的模样。
她狠狠闭上了眼，又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原本柔顺的长发被她揉成了极为飘逸的发型。
不行，她不能再想路愿湫了，不然这幅样子也太没骨气了！
虽然理智这么想，可脑海里的思维却控制不住地发散，她是那么毫无保留……除了系统和她是穿越的这两件事，她什么都没瞒过路愿湫！
还说什么是她的好室友、唯一的盟友……
为什么不信任她呢，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趴在柔软的床上，房间内开了暖气，卫玥却觉得那热流扑到自己脸上，连带着在眼睛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躺了不知道多久，卫玥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这个点，谁会回来酒店找她？
卫玥从床上爬起来，因为心情不佳，也没有收拾一下的心思，反正门上拴着防盗链，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她的全貌。
只是打开那一点门缝，卫玥一看到那张精致的面庞，立刻呆在了原地。
“卫玥，我来……”路愿湫注意到卫玥是挂着防盗链的，心里感叹了声这人防范意识还不错。
结果下一秒，她眼看着卫玥飞快消失在门口，连带着“碰”的一声关上了门。
路愿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