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逐渐接近凌晨，但卫玥还没有回来，虽然发过去的消息都有回复，说她和路愿湫在一块儿，可卫泠心里依然有点不太踏实。
现在这里人正多，不会出什么事吧……
卫泠想过要不直接出去找人，但又犹豫这样会引来现在的卫玥的反感。
她早就发觉，现在“她的女儿”虽然对她依然称得上是亲近，但其中，也夹杂着明显的隔阂，如何在不让卫玥感到不适的情况下，表达她的关心，成为卫泠如今的难题。
在床上坐了许久，卫泠还是起身，然后点开手机准备给私人秘书打电话让对方替自己去询问一下酒店的管理人员。
但是凑巧的是，她刚走出卧房，房间的门外就传来“滴滴”的刷卡声，接着，站着明显烧烤香气、一脸疲惫的卫玥走了进来。
“玥玥？”卫泠先喊了一声，而后又走上前去，确认她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快去洗洗，时间都不早了。”
“好……”
卫玥应了一声，拖着身子去拿换洗衣物，然后又有气无力地朝浴室走去，那沧桑的背影让卫泠都十分困惑，不是说和愿湫一块儿吗，怎么搞这么久又这么累的样子？
当然，这个问题也是卫玥想问的。
明明一开始，是她和路愿湫单独共处的时间的，怎么后面突然会冒出来那么多人啊！最关键的是，她们有的人彼此都还不认识吧！
自从周令落座之后，本就沉默的场面更是雪上加霜。
卫玥眼皮直跳，本来还觉得偶遇到向惊蛰，是个好兆头，可眼下，她又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抬眸看向对面的路愿湫，对方正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面上依然云淡风轻，但卫玥看得出来，对方心情也有些起伏——因为她明显喝的有点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在这个罕见的夜晚，一向仪态无可挑剔的路愿湫，罕见的喝水呛到了。
“唉，没事吧？”卫玥的思绪立刻从那漫无目的的吐槽中抽出，眼疾手快地从手旁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路愿湫，就几个字，其中的关切却显而易见。
其实每个人的餐位上也都有餐具和纸巾，但路愿湫依然无比自然地接过了卫玥递来的纸。
这是她们再稀疏平常不过的行为，毕竟连彼此生病时都陪同照顾了，给对方拿点纸又算什么。但也正是因为她们的习以为常，在旁人看来，才更觉得诡异。
于是在看着路愿湫好像缓过来之后，卫玥再收回视线，不经意间的余光注意到了许梦宁堪称天崩地裂的、望着她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卫玥无言一瞬，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于是问道。
“是、是有点……”许梦宁眼角略微抽搐，用一种她自己都难以名状地心情说着。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通过和路愿湫聊天的字里行间她也可以看出来，这两人的关系是越来越近，并且最直观的地方就是——路愿湫和她相处的时间变少了，有时候去问，对方的回复也是很简洁的——“和卫玥在一块儿”。
然而当这个画面真的在她面前实现时，许梦宁依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想想几个月前，在听说卫玥出车祸的时候，她还喊了一声“天道好轮回”，结果现在……她还真和路愿湫成了“好姐妹”啊！
比起许梦宁的震惊，江蕴卷和周令则要相对淡定得多，因为她们见到卫玥和路愿湫两人同时出现的场合更多，对眼前的场景算是见怪不怪了。
但是意外……可能还是有点。
作为最早发现出端倪且“经验丰富”的江蕴卷此刻抬起手，微微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眼神褪去，变为了它本该有的深邃。
这又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卫玥和路愿湫的感情看起来是进一步亲密了，虽然看起来并没到“深刻”的地步，却整体是一个逐渐加深的进程。
而与之相对的，小世界并未对此产生什么变动，她的系统检测来看，小世界稳定值不断受损，依旧是来自于“外界”，也就是那个内鬼的操作。
这也更证实了江蕴卷之前所想的，这个小世界恐怕在背景形成之时，就存在着变动。
如果这么推测下来，就是内鬼在路愿湫出生之前就促使了规则的变化，那么除非他做的是有关于同性恋的事，不然还有什么办法能带来这样的变动？
可这么想，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总之，这次科技展再看看吧。江蕴卷又若无其事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看向脸色难看的许梦宁关切问道：“许同学没事吗，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用了！”许梦宁挺直脊背，一口回绝，这么关键的时刻她怎么能离场！
坐在她旁边的路卿语倒是低笑了一声，把服务生刚刚端上来的一盘烧烤主动端起，递向了位置靠里面的路愿湫，同时还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打趣：“愿湫，今天你这样可是少见啊，喏，你应该还爱吃鱼吧？”
语气中的熟稔、对路愿湫的熟悉，清晰可见。
而且直接将食物递过来，如果不接着的话，怎么样都不太礼貌。
因此路愿湫虽然神色有些微妙，也没有任何胃口，却也还是准备伸手接过。
当然，也有人比她更快，因为路愿湫和路卿语中间隔着许梦宁，所以两人的这种传递并没有很方便，但坐在斜对面的卫玥，伸手就无比的自然且方便。
甚至说话也很自然：“那先谢谢堂姐了。”
卫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端过那盘烧烤。
场面又静默了一瞬，那边路卿语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讶异，上次她说的那些话……难道没对卫玥起一点作用？怎么看起来她和路愿湫感情更好了。
还有，为什么喊她堂姐啊？
作为在场第二个看出卫玥和路愿湫之间有猫腻的人，路卿语脑子稍微转了转，认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卫玥是在这儿和路愿湫攀关系呢！
卫玥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没细想她的提示？还是她根本就不在意？不管怎么样都是麻烦的家伙，后面真要处理她，还是个难事。
见烧烤陆陆续续都上来了，但桌子上的人都还神情各异保持沉默，最后还是路愿湫开了口：“不吃吗？烧烤冷了就不好吃了。”
“当然吃！”卫玥依然迅速接话，并拿起了摆在她和路愿湫中间的几串烤鱼。
“卫玥，你要吃这么多？”许梦宁依旧习惯地呛了一句，同时在心中腹诽，这人怎么一点都不体贴啊，刚刚路卿语都说了愿湫喜欢吃鱼了，她还拿了那么多过去！
“我喜欢吃鱼不行吗？”卫玥不甘示弱地回复。
其实她不太喜欢吃鱼，因为即使处理得再好，她也总觉得鱼腥味存在。
但毕竟她和路愿湫来得早，路愿湫说了她没什么食欲；而路卿语特意说路愿湫喜欢吃鱼，又把盘子递了过了，感觉在坐的几个人恐怕都不会再来拿，而如果把鱼特意放在这边又不吃，以路愿湫那性子没准就真的要自己解决了呢？
当然，她也留了将近一半，万一路愿湫真的想吃，也有得吃。
“你喜欢吃鱼？”那边许梦宁嘟囔了一声，想去路愿湫耳语一下，但这里人多，又不好做小动作，只能小声自言自语道，“这家伙不是每次宴会看了鱼都要绕道走吗……”
这卫玥不会还对愿湫怀着什么坏心思吧？比如抢人家吃的这种幼稚的行为。
路愿湫长睫颤了颤，她想到的自然不是过去的死对头，而是如今的卫玥，作为室友，她自然也早已悉知对方的饮食癖好，对于鱼类海鲜，她向来很少接触。
所以……为什么要说自己喜欢吃？
今夜在车上所感触的炙热感好像又要传来，路愿湫眉头一跳，虽然没有食欲，却还是伸手拿起了面前的烤鱼。
一直默默注意了路愿湫动静的路卿语见对方开始吃自己递过去的食物，心理也有种诡异的舒坦，原本因卫玥带来的些许困惑也散去，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带来的酒上。
“难得和你们聚在一块儿，要喝点酒吗？”路卿语酒量很好，而且除了她不太熟悉的江蕴卷，在场的其他几个人酒量都不差。
毕竟作为家族里的孩子，一些技能是从很早就开始训练的。
“啊、不、不好吧……”江蕴卷神色惶恐，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明天就是展会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喝酒没准会误事……”
“这酒度数不高，更像是饮料，少喝点还可以助眠的。”路卿语眯着眼，循循善诱，但也不强迫，接下来把话题抛给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周令，“周小姐，我记得你来的时候，是在问吧台有没有不容易醉的酒？可以试试这个哦。”
“呃……”本来一直在默默观察的周令被突然这么一说，身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将杯子递过去，“那就，谢谢路小姐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也都觉得有些神奇，周令可以说是仅次于卫玥那般无法无天的人，可眼下看来却也十分有礼节。
那边的许梦宁再一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可能从她看到路愿湫来吃夜宵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在梦里了。
周令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小的喝了一口酒，接着继续将视线偷偷的放到内侧靠窗的卫玥和路愿湫身上。
自从半个月前，她在周家大宅的那场经历后，就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了一样。
原本扭曲的、狰狞的世界，变得无比的平常，她的生活依然压抑，可心中所想、所念却完全不一样了。
过去她看路愿湫，好像总是莫名带着一些仇恨，明明是从周青山和周靖那里获得的痛苦，就是莫名其妙被她放到了路愿湫身上。
而过去，在她看来，卫玥就是个大脑空空的嚣张大小姐，没什么能力性格又差，却因为母亲独女而受尽宠爱。
而现在来看，路愿湫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极具气质内涵，轻笑时嘴角的弧度，温柔的语气，都完全无法令她感到排斥；至于卫玥……
周令又小小的喝了一口酒，带着点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与自己坐在同一边的卫玥，见对方这短短一段时间，不知道多少次抬眸望向对面的路愿湫了，每次看还要看好一会儿。
看起来很有话说，怎么还要用眼神交流吗？
周令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拿起了刚刚端上来的烤地瓜。
许梦宁本来来餐厅的目的也是想借酒消愁，但是如今这么多人聚一块儿，还有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她觉得不需要喝酒，她原本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都没了。
而卫玥和路愿湫，这两个人就算要喝酒，也不会轻易接受路卿语递来的酒。
莫名其妙凑到一起的6个人在时不时沉默、时不时语出惊人的环境里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夜宵聚会”，但因着神经不敢放松，是以到离开的时候，卫玥感觉十分疲惫。
走到一楼大厅时，她和江蕴卷、许梦宁时回主楼楼上的套间的，而路愿湫、周令和路卿语则是去御景国际后面的那些小别墅区。
“路愿湫，这都快凌晨了，要不送你回去？”去往独栋别墅区要穿过一条比较僻静的长廊，如今接近凌晨，卫玥虽然疲惫，但路愿湫的安全总归是最重要的。
“不用，如果你去送的话，回来的时候不也还是一个人吗？”路愿湫温声回绝，同时又抬手，轻轻扯了一下卫玥的衣袖。
这是她们之间的一点小习惯，当路愿湫回绝卫玥的一些提议时，通过一些细小的接触，能更好地安抚卫玥。
走在旁边的周令：这是什么？我看到了什么？她俩以前是这样吗？
听到卫玥说法的许梦宁眉头微微皱起，她倒不是担心别的什么，御景国际作为高星级酒店，安保设施自然没话说，可如果跟路卿语还有周令同行……
“没事的，我和愿湫一块儿呢。”
正想着，路卿语走了过来好像好很亲昵地拍一拍路愿湫的肩。
就是因为有你才更担心！
卫玥和许梦宁难得一致，先是卫玥道：“我就是想过去看看难道还不行嘛？”
“没必要，现在很晚了。”路愿湫依然是果断拒绝，说到安全问题，她当然更担心卫玥的，毕竟对方的一些表现实在过于明显，早就被盯上了也说不准。
“那个……愿湫，”许梦宁突然喊了一声，“我……我可以和卫玥一块儿去！”
来不及等其他人反应“许梦宁居然还能和卫玥和平共处”，卫玥也趁热打铁说道：“那这样有两个人了，总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吧！”
路愿湫还有点犹豫。
这时候，江蕴卷也走了过来：“那既然这样，就我们3个一起吧，到时候一起回来也方便。”
周令看着莫名壮大的队伍，感觉自己所看到的世界好像不同了，又好像还是奇奇怪怪的：不是吧，这深更半夜的，能看到什么啊？做贼吗？
既然这边3个人都说要过去，那么路愿湫自然也没有继续拒绝的理由。
当然，说要去看看只不过是卫玥随便找的个由头，在确认路愿湫进门后，又顺带送回了路卿语和周令，而后她们3人才回到主楼各自的房间。
这一趟下来，卫玥自然是已经筋疲力尽，只想着赶快洗漱完毕好去睡觉休息。
然而，睡觉她也没能得到片刻安宁。
卫玥做了一个阴暗、潮湿而又混乱的梦。
梦中的疲惫感与窒息感如影随形，伴随着的冰冷的触感，仿佛有个声音在和她说：就这么沉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