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挺能沉得出气的，拿到名片之后还先给我来了句‘谢谢’。”耳朵里听到的是向惊蛰带着笑的声音，路愿湫却已经能够想象出当时卫玥的神情了。
明艳张扬的五官带上几分正经，望过来的眼神真挚澄澈，最后反倒中和成了一点乖巧谦逊的味道。
只不过，卫玥的平日里的性子看起来也和“乖巧”不太沾边，更多时候是会带点小性子。
如果这时候再去逗逗她，就会看到她灵动的眉眼用有点嗔怪意味的眼神看过来，然后用有些恼意的声音小声嘟囔几句。
想到这里，路愿湫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些许弧度。
“不过我还以为她会是那种跳脱一点的人呢，但是开了个小玩笑之后，她的回复倒是出乎意料的正经啊。”
向惊蛰又发来一条语音，带了点感叹，毕竟卫玥在K市可谓是威名远扬。
她虽然欣赏卫泠的为人和能力，但在管教孩子这件事上，她却认为卫泠是十足的失败者，尤其对方明知还放任卫玥对路愿湫的敌意。
因此当她发现路愿湫和卫玥越走越近后，还狠狠担心了一把。
但是今晚所见，卫玥却和传闻中的相差甚远，不但好心还……挺有礼貌的。
而路愿湫在听完向惊蛰新的语音后，也怔了一瞬。
这个描述……怎么和她认识的卫玥不太一样？
脑海里首先跳出这个年头，再过了片刻后，路愿湫心理又升起了另一种想法——或许她记忆里，卫玥在她面前的那些反应，是独特的。
只是想想，路愿湫就感觉心头一跳，一种久违的、似曾相识的感触从胸腔蔓延开来，带着灼热的气息，即便是在冬日，也烧得她感觉有些许无措。
但是这种念头未免也太自恋了，卫玥的言语也可以说是对于陌生人应有的礼貌态度。她又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思绪恢复平静。
路愿湫早就发觉，卫玥对她有些过分关注，可考虑到这个躯体内已经换了个人，她不知道对方言行的目的，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可如今，她能觉察到感情的愈发失控，卫玥不经意间的言语、动作，都能让她感觉到逐渐迷失的心神。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路愿湫如此告诉自己。
然而，早在她最初发现这份感情之时，就有很多机会去抑制它，一次不成功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但她却很快就放弃了。
有很多理由可以说，比如她不能放弃卫家这颗最有力的大树，比如她和卫泠的合作，但归根到底，还是她心底的不忍。
那天在车上，看到的……卫玥如此脆弱的样子，让她真正动了私心。
卫玥应该是知道一些、连卫泠都不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事，如果她需要自己的存在，那么，她也将不再想要离开。
路愿湫微微阖眸，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她的心情很少这般波动起伏，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
“老夫人，小姐，到了。”
恰好这时，车子停了下来，司机沉声说了句，提醒坐在后排的路愿湫和闻美仪。
“好，愿湫，走吧？”一直闭目养神的闻美仪缓缓睁眼，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孙女。
“嗯，奶奶我来扶您。”路愿湫点点头，将蓝牙耳机取下，又戴上了温顺的面具，先下了车走到另一边车门，然后打开门，扶着刚下车的闻美仪。
“呵呵，还是我们愿湫贴心啊。”闻美仪又拍了拍路愿湫的手，话语里满是慈爱。
在她们前面的一辆车中，路濛、路鸿和路鹏也跟着下了车，路家同样相当重视这次的科技展，除了负责团队已经准备就位，这次更是直接全家人都准备参加明天的展会。
当然，今夜来到展馆附近的许多人都是如此，除了K市本土的一些大集团家族，首都邺城、同样是经济发达的T城同样有许多强势企业的负责人一早就来到了K市。
原因无他，三年前LY创造拿出来的VR技术就能轰动世界，三年后，这份技术只能更成熟更完善，从“直觉”的角度来说，许多人都预料这次的科技展，将会带来一场巨大的变革。
如果抓住了机会，或许能实现财富的又一次飞跃。
御景国际是场馆附近最高规格的酒店，除了提供套间外，还有少量独栋的小别墅，正好适合路家这5个关系微妙的人。
办理好入住后，路愿湫拿出手机给卫玥发去了消息：【我到了。】
也不知卫玥是不是一直抱着手机的，她刚发过去，对面就回复了。
【！】
【好，我马上出来】
【我们约着哪儿见？】
一句话一句话的发过来，好像生怕耽误了什么，路愿湫的眼眸里有些些许实质的笑意，而后话语简洁地安抚她：【可能放东西还要一会儿，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你先来的，有发现什么适合的地方吗？】
卫玥那边，卫泠已经敷上了面膜，开始自己的养生步骤，而卫玥正趴在床上，双眼有神地盯着手机屏幕。
“玥玥，你在看什么呢？那么认真。”卫泠好奇问了一声。
“嗯……没什么！”卫玥敷衍了一句，而后又飞快坐起来，穿好鞋子走了出去，说道，“妈，我出去一下，等会儿就回来！”
“唉！这孩子……”卫泠本想喊一声，但面膜限制了她的发挥，“怎么不多穿件外套，现在外面正冷着呢……”
沉思片刻，卫泠原本还在按摩脸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玥玥也没什么别的朋友……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会是去愿湫了吧？
……
既然路愿湫把选择地点的“重任”交给了她，那卫玥自然是小心考虑，首先必须得是一个人比较少、避免人多眼杂的地方，她刚刚遇见向惊蛰的林间小路本来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已经接近九点，路愿湫又畏寒，此时低温的室外自然就不再适合。
酒店有专门提供会议室的地方，但在各家都在竞争的科技展前夕，她和路愿湫大半夜特意去会议室什么的……万一被有心人做文章也不太好。
卫玥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还能缜密到这种程度，深思熟虑之后，最终给路愿湫发去消息：
【我想好了，我们在2楼的酒店餐厅见吧，听说这边晚上提供烧烤。】
路愿湫：【……】
看着那一串省略号，卫玥隔着屏幕咧了咧嘴，心说路愿湫你是不知道我的用心良苦！这个点餐厅人肯定很少，到时候找个靠窗的位置，离工作人员也远，我俩也可以说就是室友出来聚一下吃个夜宵啊！多么合情合理！
虽然心理活动丰富，但她发过去的信息又变成了：【干嘛发省略号，我晚上没太吃饱，不能顺便去吃点夜宵嘛！】
路愿湫：【……】
卫玥：【你速来！】
潇洒打下这几个字，卫玥往电梯走去。
既然路愿湫没有直接拒绝，就说明她肯定会答应自己，卫玥如此自信。
事实也如她所想，路愿湫当然对地点选在哪里没意见，甚至觉得餐厅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时间，大部分在酒店里住着的人都已经睡下，为明天的展会养精蓄锐，卫玥想要说向惊蛰的事也好，谈论别的也行，都不会被多少人注意。
回省略号只因为对方那一句“想吃夜宵”未免过于理直气壮了。
只是又看着“你速来”这三个字，想象着卫玥有些不管不顾的语气，路愿湫又轻笑了声，取下进门是挂在衣架上的外衣，走了出去。
她的房间本就在一楼，此刻估计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房间内整理东西，也不太会管她。
当然，也总会有那么些老鼠，喜欢潜藏在阴影里来窥探别人。
即将走出独栋小别墅的时候，路愿湫隐约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但又没有人说话，心下了然，脚步停顿片刻，再继续走了出去。
等来到酒店主楼的2楼餐厅时，果然没见到什么人——应该说餐厅里只有坐在窗边，正眺望窗外的卫玥。
似乎有所感应般，卫玥将头转了过来，见到了在门口的路愿湫。
远远的，路愿湫也能看到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然后招招手：“唉，路愿湫，这边！”
果然，卫玥发来消息，就说明她已经到餐厅了。
路愿湫稍稍摆了摆头，理智告诉她，为了防止节外生枝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这两天最好就当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去完展会就待在房间里；但卫玥已经来找她了，要她拒绝，又有点于心不忍。
说起来或许有点矫情，但她和卫玥住在一起几个月了，学校里一直同进同出，今晚突然没在一起吃饭，没见着对方，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等路愿湫落座，卫玥把一旁的平板递给她，问道：“你有什么要吃的吗，或者喝点饮料？”
“不了，我其实刚刚才吃完，不饿的。”路愿湫撩了一下耳畔的碎发。
“哦……那我点一点烤串。”
卫玥很自然地又把平板拿了回来，自己在上面点了几下，点单完毕后，她也没忘了喊路愿湫出来的目的，立刻更加生动形象地向路愿湫展示了方才偶遇向惊蛰的经历。
虽然已经听另一方当事人描述过，但此刻听卫玥再讲一遍，却又完全没觉得会不耐或者无趣，路愿湫很放松地用手托着下颚，轻声问了句：“这不是和她搭上线的好机会吗？”
“啊，确实是哦这样……”听路愿湫说到这个，卫玥也叹了口气，但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但是我觉得这样做有点趁人之危，一般人也会很反感这种行径，那样就很难建立更长远的合作了，所以就……还是算了吧。”
如果能借题发挥，不说和LY创造建立什么深度合作，哪怕是能获得对方技术的使用权，对于卫家来说也是如虎添翼的，这点，路愿湫相信卫玥也知道。
在不能保证自己能获得最大利益的情况下，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获利就相当不错了。
但她选择了更为真诚的道路，不考虑其他因素，单是这一品性，也是向惊蛰更偏好的。
路愿湫笑了笑，转而道：“你的做法是对的，从目前的资料来看，LY创造的核心技术组成员都没有太大变动，向惊蛰本身对人品也很看重，你这样做，她可能对你印象更深刻。”
“唔……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再次被路愿湫肯定，卫玥的眼睛又亮了亮。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从天气聊到了晚上各自吃了什么，把她们短暂分离的几个小时又渐渐补了回去，而在交谈间，卫玥点的烤串也端了上来。
“你们家还有家宴啊……听起来很正经。”卫玥咬下一块肉，嘀咕着。
“是挺正经的，那时候都不能看手机，所以你的消息没及时回。”路愿湫借机解释。
“什么？！手机都不能看，也太离谱了！”
“习惯就好。”
“这听起来也太难了！”
话题很平常，两人也很放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好像明天不是重要的、关系到家族发展轨迹的国际性展会，对她们而言，这与在学校共同度过的夜晚没什么区别。
“咦，卫玥，愿湫？这个点你们也来吃夜宵吗？”
突然，有个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顺着声音望去，江蕴卷扶了扶眼镜，朝她们走来，并很自然地坐在了卫玥旁边的位子上。
“嗯……是呢。”卫玥含糊说了一声，吞下了嘴里的烧烤。
真还有人跟她一样，这么晚出来吃烧烤啊！
江蕴卷会来也不奇怪，江家虽然在K市排不上什么名号，但因为江蕴卷的关系，卫玥和路愿湫都帮了一手，他们自然也会出席这次展会。
“唉，我有点紧张，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活动。”江蕴卷说着，耷拉着眉眼，看起来楚楚可怜。
“难免会有点紧张吧，你吃点啥？”
卫玥后知后觉自己和路愿湫的独立空间被打破了，心中有些许失落，但看江蕴卷这愁云惨淡的样子，还是把点菜的平板递给对方，转移话题来让对方放松。
“谢谢，我晚饭都没怎么吃，现在要饿死了。”江蕴卷也没太客气，接过来之后“刷刷”点了好几下，让卫玥和路愿湫都确信她看起来像是没吃饭的。
“咦，愿湫，你怎么也在这儿？”江蕴卷刚准备下单，又有另一个女声响起。
3个人又一齐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头发都没打理好，看起来有些凌乱，而眼眶也有些红的许梦宁正走来。
“……来吃夜宵。”路愿湫沉默一瞬，而后果断说道。
许梦宁：“……”
她本来和她姐大吵一架，心情低落到极点，毕竟她姐从来没凶过她，她一定是在做梦。
可路愿湫一本正经地在半夜说自己要吃夜宵……这么看来她确实是在做梦啊！
“许同学？你……也要来一起吃吗？”江蕴卷作出一副不大认识许梦宁的样子，扬了扬手里的点菜平板。
许梦宁：“吃。”
她本来出来就是想吃点东西转移注意力，这下更是不会犹豫，于是坐到了路愿湫那边的位置，果断开始点菜。
卫玥：“……”
算了，反正从江蕴卷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法和路愿湫独处了，许梦宁来了无非就是更热闹点。
当然，有的时候“巧合”是会接二连三地来的。
就好比许梦宁刚落座，卫玥听到一阵铃铛清脆的声响，这酒店二楼除了室内餐厅，还有个室外的，路卿语就是这个在室外的。
她推开推拉门，一手拿着酒杯，另一手还拎着已经少了一半的酒，缓步走来，笑道：“我说怎么突然这么热闹，原来是愿湫你来了。”
路卿语怎么在这儿？？
卫玥瞳孔地震，她来的时候还站推拉门那儿往外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的，除非是在比较暗的地方。
这大冬天的，怎么还有人半夜去室外喝酒啊！
路愿湫也是有些诧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路卿语，神色明显淡了下来：“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堂姐，堂姐不回去准备明天的展会吗？”
“不急。”路卿语又笑了声，然后坐到了路愿湫那边——和路愿湫隔了一个许梦宁，“刚刚喝了点酒，正好吃点东西缓一下酒劲儿。”
“梦宁，你点好了可以把菜单给我吗？”路卿语眉眼弯弯，看起来十分亲和。
许梦宁也觉得路卿语这笑起来的感觉和路愿湫太像了，当即后背发凉，她多少也知道点路愿湫和路卿语的纠葛，于是也没多少客气：“等等吧，我才刚开始点。”
“没事，慢慢来。”路卿语神色未变，确实在这个桌子上坐下来了。
路愿湫：“……”
卫玥眼角一抽，觉得自己应该和许梦宁换个位置，不能给路卿语任何靠近路愿湫的机会。
吃夜宵的人变多了，但桌子上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谁也不好先开口。
直到，餐厅门口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你们这儿有什么喝了能上头但又不会醉的酒吗！”
但是这个声音，卫玥和路愿湫也是有些熟悉的。
周令的脸色有些难看，话也说的急，但这态度相较于她过去，已经改善了太多，只不过这要求实在有点难，即便餐厅有专门的调酒师，也要和她细细解释。
而这个间隙，周令也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一群人。
她原本难看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转而变为了一种难以置信——这群人半夜都不去睡觉就算了，居然还聚在一起啊？
然后眼睛一转，她大步流星地朝着窗边走去，坐在了最后一个空位上——江蕴卷旁边。
“好巧啊，你们也晚上出来玩？”
卫玥：“……”
她当初怎么就说要来餐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