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愿湫自幼就对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嗤之以鼻。
倘若世界真的有所谓的神明、报应，她那虚伪自私的父亲怎么依然过得依然如此顺风顺水？倒是她可怜可悲的母亲，疾病缠身，最后带着满腔遗憾死去。
然而，如此多反常的事情摆在面前，并且用现实的理论知识好像怎样都无法说通，路愿湫也只能尝试从一些非科学的角度来试图找出解释。
除了同学和蓝山归，最可疑地应该就是此时她身旁的卫玥了。
路愿湫想着，瞥了一眼刚坐下并关上车门，正在系着安全带的少女。
“哇……那两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莫名其妙说你周末是和蓝山归出去？”卫玥还在计较刚才教室里的事，细长的眉拧着，怒气未消，“难道是蓝山归说了什么吗？”
“理论上有这种可能性，”路愿湫又默默收回视线，系好自己的安全带，“但或许，他们有自己的理解方式。”
“自己的理解方式？”卫玥一愣，转而想到课上路愿湫给她发的信息，继续问道，“对了，刚才心理健康课上你也提到这两个人，他们说了什么吗？”
“他们……在说你的一些事。”路愿湫想，这或许也是进一步试探卫玥的好机会，斟酌着开口道，“就是……似乎对你和我的关系有一些误解。”
她和路愿湫？关系误解？
卫玥的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的却是迎新会那天晚上，她和路愿湫去超市买水的时候听到的那几个女生说的话，还有bbs上的帖子。
这样一想，她的眼睛又睁了睁，连带着心跳也变得急促起来，坐直了身子道：“什、什么啊！现在这些人真的很无聊，怎么那么容易想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人的品味都好奇怪啊，怎么一会儿说的是蓝山归，一会儿又把她和路愿湫扯到一起？虽然话剧确实她们俩的角色互动比较多……
但是路愿湫肯定是直女！
路愿湫：“……？”
看卫玥脸上一会儿羞涩一会儿疑惑的丰富表情，路愿湫感觉这个人大概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有时候卫玥的脑回路她是真的不太能跟上。
于是在轻轻叹息一声后，路愿湫将课上听到的那两人说的话简单转述给了卫玥。
“所以……你想说的是这两个人在课上悄悄说我坏话？”
卫玥用手指轻轻挠了一下脸，莫名激动的情绪退下去，升起来的是让她脚趾抓地的尴尬。
“是啊，你是想到什么了？”路愿湫眉梢轻挑，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无语和打趣。
“啊、这个……我以为他们还觉得我们是情敌呢哈哈……”卫玥的身子坐得更直，甚至两手都放在了膝盖上，俨然一副乖巧的模样，然而藏在鞋子里的脚趾早就缩成了一团。
真的要尴尬死了！为什么她想到的是bbs上讨论她和路愿湫组cp的事啊！
卫玥一面作乖巧状，一面在心中默默流泪。
她本来是想了个借口想要蒙混过去，却不想路愿湫竟也借此思考说着：“如果是说情敌那倒还算有点依据……”
“哪里有依据！”卫玥一个机灵，声音拔高几分反驳道，连前面开车的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抖了一下。
路愿湫却好整以暇，带着淡笑看向她：“之前……很多人都有这种看法吧？包括我们周围人好像也这么觉得。”
即便话说得隐密，但卫玥却还是第一时间理解了路愿湫话中的深意——之前的你不也是这么觉得吗？
如果是原主在这儿，世界线也是原著那样，或许可以说她们是情敌。
但如今且不说世界线已经完全变动，她也绝对不可能去对路愿湫表示出敌意啊！
“呃……那、那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卫玥眼神飘忽着，慢慢给自己找补，“而且你也说了是‘之前’了，现在我们可已经是好室友了！”
系统反复提醒过，对原主来说，喜欢蓝山归是一件非常深刻的事，因此直到现在她也不敢说明自己根本不喜欢、甚至是厌恶蓝山归，只能尽量委婉地表达。
路愿湫的视线轻轻落在了卫玥握紧成拳头的手上，白皙的手背因为用力而骨节清晰，显示出主人此时的紧张。
又看着少女偏过去的脑袋，她的心软了几分，打消了继续追问这个问题的想法，把话题转回来：“是的，所以他们那些说法才更奇怪不是吗？我们连上课都是一起的，他们又为什么觉得你会为难我？”
冷静下来，卫玥听完路愿湫的话，想到上课前，那群来搭讪路愿湫的人望向她的奇怪眼神，恐怕不止坐在她们前面的那两个人认为“她会欺压路愿湫”……
而是，他们都这样认为。
“是之前的事情……又传出来了吗？”卫玥犹豫片刻，小声问着。
真要说起来，中学时期的原主确实经常找路愿湫的茬，即便路愿湫每次都能轻松化解，但对她到底也是一种伤害，因此卫玥说得有点小心翼翼。
路愿湫倒是没有太在意过去的样子，她摇了摇头：“并没有，实际上，他们似乎不是今天才有这个想法的样子，甚至这周一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人在暗示这方面内容。”
“这几天我也在留意学校的论坛，发现没有与之相关的帖子。并且，由于周令那件事，很多人也应该比较忌惮讨论起我们的私事。”
“你是想说……这消息是别人主动传出来的？”卫玥思索片刻，认为既然网络上没有这类消息，那就只能是线下有人口口相传了。
可路愿湫又说从周一起，就有人这么说了，而上周六从bbs还有遇到的那些学生来看，似乎还不是这个风向。
路愿湫的追求者从大一到大四都有，短时间内仅凭口口相传可以如此迅速吗？
除非……因为某种原因，他们一夜之间全部都有了“卫玥和路愿湫关系不好”这种念头。
卫玥心里一惊，因为她瞬间就想到了那天的蓝山归，在身为言情文女主的路愿湫对同性恋这件事丝毫不排斥的时候，对方瞬间地反应，好像就理所应当地认为路愿湫应当和他一样恐同似的。
系统也同她解释过，是小世界规则调整的原因。
但关于路愿湫的性取向可以说是小世界规则，那“卫玥和路愿湫关系不好”这不是剧情吗，为什么在世界线已经改动了之后，却依然会被植入？
卫玥的神情彻底变得严肃了起来，她呼叫出系统，向对方询问着。
系统也被她问得一头雾水，这个小世界的走向它如今也是完全捉摸不清，但还是老老实实翻阅系统手册：【我找找看，好像在高级系统里有这么一条……啊找到了！】
【一些小世界会存在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气运之子，但由于某些原因他们没有承担起支撑小世界运转的任务，会引起小世界的崩坏。此时高级系统和任务员有权使用权限调整世界线，让其恢复到原著世界线上，并由此使得气运之子散去，变为普通的主角，维护小世界稳定。】
高级系统和……任务员？
卫玥瞳孔缩了缩，系统所说的话并不难懂，却告知了她一个可怕的事实。
在这个小世界中还存在着一个高级任务员，并且他们在尝试着让世界线回到《夜语》的原著之上。
“等一下，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不就是路愿湫吗，什么叫没有承担起支撑小世界运转的任务？还有，一个小世界会有多个任务员吗，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
卫玥语气很急，她的脸色也完全沉了下来，微微眯起的眼里少有地带了几分压迫感。
如果回到原著的话……那路愿湫还要经历那些糟心事了。
系统没见过卫玥这幅急躁的样子，它也总算反应过来这个小世界为何处处透着反常，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说出来：
【一个小世界一般只会安排一个任务员，如果人数多了的话很容易产生任务冲突。而气运之子是小世界运行的关键，他们通常会带领小世界走向更好的发展，但因为毕竟他们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因此最后也可能是变成那种反社会人格，对小世界造成很大损害，这个时候就会让高级任务员去调整世界线了。】
“但是路愿湫……”听到系统的话，卫玥心中更急。
【我知道我知道！路愿湫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系统也算是知道卫玥对路愿湫的在意，抢先说道，【实际上……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了。】
【小世界虽然有规则，但它是可以自我调整的，不然也不会有所谓“觉醒自我意识的气运之子”了。但是那次……你们在花园里，男主的反应就很不对，如果女主表现出对同性恋是无所谓的话，这只是她的一种看法，规则自然可以随之调整了。】
【现在来看……恐怕那时候，就有高级系统在试图调整世界线了。】
卫玥知道，系统想说的是恐怕这个高级任务员不是出于维护小世界稳定的角度，而是带着某种个人原因去做这些事，但此时对她而言，小世界怎么样还是其次。
如系统所说，世界线回到原著之上，伴随着的是气运之子的消失以及自我意识的丧失，那路愿湫……她会怎么样？
巨大的恐慌和无措席卷心头，卫玥的脸色已经不单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卫玥，卫玥！”
突然，她的耳畔传来轻柔而熟悉的呼唤，将她从思绪的空洞中拉了回来，五感也渐渐回归。
紧握着的手上传来温凉的温度，卫玥顺着望过去，发现路愿湫不知何时坐了过来，伸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路愿湫的手和她差不多大小，但也不知是因为肤色更白一些，还是因此此时是对方覆在她手上，卫玥只觉得路愿湫的手更纤细修长，也更好看。
“你脸色不太好看……到你家了，要不先下车休息？”
路愿湫眉头稍拢，虽然想要隐藏，但眸中的担忧却还是倾洒出了几分。
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她确实是存了试探卫玥的心思，尤其是在联想到自己所处世界真实性之后。
但当她看到卫玥的神色越来越严肃，到最后甚至好像陷入了极大的惊慌之中，她才感觉到了后怕。
如果……如果卫玥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在触及到某件事的时候仿佛机械一般，她又真的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好在，当卫玥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那双杏眸依然是她熟悉的样子。
“唔……抱歉……”
卫玥艰难地操控着身体，缓缓说道。
握着她手的路愿湫发现她此时居然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其实，经过这一趟，在打开思路之后，比起之前一直想的精神分裂，路愿湫此时已经更倾向于卫玥的芯子换了个人。
但这些此时都不太重要。
感受着自己掌心中隐隐颤抖着的手，路愿湫如此想。
“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心中叹息一声，理智告诉她，虽然并不打算和卫玥拉开距离，但也必定不能再靠近对方了。
可此时望着卫玥湿漉漉的眼睛，要让她好似若无其事一般，好像是一件更难的事情。
于是，路愿湫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又向卫玥坐近了一些。
“或者……你现在想要一个拥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