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鼎沸【完结番外】>第50章 奔赴前线

  事实证明,喻沛还没无法无天到公然劫舰的地步。

  但也差不到哪儿去,他只是在潜入星港内部通道的前夕,体验了一把藏匿效果。

  【怎么藏?你用精神力把它盘起来?】

  【不是……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然后雪豹驮着的鹩莺眨眼散去,羽毛落化成十数只灰羽肥啾,群舞似的,绕飞一圈后齐齐落回大猫脊背,埋头开始啃食。

  雪豹撑过几秒,终于在后肢逐渐不成形态时哀哀趴地。

  喻沛心音杂乱无章,本人居然打了下晃,被阮筝汀出手搀住后,闭眼缓过劲才问:【时限多少?】

  阮筝汀观察着他的领域状态,心念叫停:【一分钟到十天不等,全看吃多少。】

  灰肥啾们又呼啦散开,缩聚回那只蓝团子,飞停至哨兵右手手背,讨好地啄啄他手指。

  【如果吃完会怎么样?】雪豹散成络丝缩回领域,喻沛睁眼时巩膜都有些充血,【不只是藏匿效果吧。】

  阮筝汀默了默,把鹩莺召回去:【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没有触发任何警报,阮筝汀对喻沛手上伪造的高权限身份卡叹为观止:【你们佣兵站可真是人才济济。】

  喻沛略有骄傲地笑:【这是时贇鼓捣的小玩意儿,技术人员可不是白叫的。】

  最后到底没劫成星舰,喻沛用精神力开走了三架战机,去约定地点接过莱兹一行人,连同那位神秘的大老板。

  “安叔?”阮筝汀看着肩头顶着只游隼跨进战机的男人,彻底回过味来,难怪上次要去祈安旅店走一遭,那人根本就是从离开修黎时就计划好了,如果不是两人眼睛轮番出问题,怕是早就离开迦洱弥纳了,“您就是俱乐部背后的大老板啊。”

  以安笑笑:“我是这群兔崽子的临时监护人。”

  “您老歇着吧,”莱兹搬着装备箱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半真不假地贫,“按年龄来算,现在我们该是您的监护人。”

  以安踢他屁股:“你小子是不是搬的酒!”

  “不不不,”莱兹认真反驳,“是蓝蓝的文学作品。”

  还在地面的莘蓝捋起袖子仰头喊着:“你小子是不是想打架!”

  “不要跟阿翡学,”莱兹摇头晃脑,“哨兵打打杀杀的不好,容易得神经病。”

  遂被调完仪表盘转过来的喻沛锤头。

  “来,别理他们。”以安招招手,把阮筝汀带去驾驶室坐着,“这三个活宝,凑一起容易降智。”

  “话说,麦麦冬是什么呀?”阮筝汀抚过胸章,有些好奇,“啤酒吗?”

  “是库兹卡列次星区一种随处可见的野花,我爱人很喜欢。”白金狐在以安肩头显现,大尾巴半盘着他的脖子,后者表情柔和下来,“阿翡说你爱种花,要拿点种子回去吗?麦麦冬白瓣黄蕊,花期在秋冬季,群开的时候特别清丽。”

  “好啊,谢谢叔。”

  阮筝汀觉得这星球名字有些耳熟,就听那人感慨过一句:“他还是把你带上了。”

  他忙道:“是我赖上他的,你们行动时不用在意我。”

  他思忖着,喻沛或许打着把他留在基地的主意。

  缓兵之计,先斩后奏,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安摆手安抚道:“阿翡呢,其实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可能哨兵多多少少都会缺乏安全感,但他不一样,”他瞥过那边拌嘴打闹的几人,小声加上一句,“他更别扭一些。”

  阮筝汀失笑。

  “你别不信啊。他属于那种,你走几步,他能面上矜持地跟半步,其实心里高兴死了。”以安略有打趣地看看他,又朝喻沛的方向努努嘴,“但是你要是退半步的话,那不得了,这小子能直接给你退十步。”

  阮筝汀不好回话,只好摆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以安目光飘远,想起早前在军中的一些琐事来——

  “这性子,有点随他父亲。”

  “当年诵春和见苒分属不同的指挥系,都是首席,又习惯了主导位,两个人骨子里其实都很傲。”

  “最开始搭档的时候,谁都不服谁,暗自较着劲,非要把对方给比下去,结果比着比着,双双把自己搭了进去。”

  “可是喻诵春那小子嘴硬,又惯爱口是心非,拖到后面反倒是见苒出的手。”

  “我记得……那次的任务难度系数挺高的,是几组搭档联合行动。”

  “结束后两个人伤都没裹完呢,见苒直接略过表白环节,上去就是强吻加求婚,把我们都给看愣了……”

  以安说着,想去摸摸茶金狐的脑袋,转念又想起有旁人在,手指抬到一半,硬生生撤回来。

  他眼底流转出复杂的怀念情绪,说着:“虽说不要以哀谈乐,但人,总归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阮筝汀想起那两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心里被勾出些难过,更加说不出话,只能嗯声看向总舱室。

  那厢,莱兹没腾出手捂头,只好跳着脚边躲边嚷:“我说错了吗?前几天你搭档没来,你活像有啥分离焦虑,天天拉着我和蓝蓝——”

  喻沛啧声打断:“那叫对练,难不成留着你俩去前线当盘菜吗?”

  “我俩好歹也是从前线退下来的!”莘蓝总算加入混战,一本书砸过去,“看不起谁呢!”

  散开的书页作掩,一左一右跳下两只精神体堵住喻沛。

  后者没放雪豹,但身上挂着屏障,又太过游刃有余,遂被莱兹控诉:“不行,你有向导。安叔!”

  喻沛嗤笑:“都是2打2,你告个鬼的状。”

  舱门缓慢闭合,那头鸡飞狗跳,这头以安还能淡定唤醒仪表盘。

  “喀颂这一代的小辈,就剩这几个了。”他在战机升空的轻微颠簸里加上一句,“哦,还有个姓鹤的小子。他本性不坏,但理念有些走偏,反正,你遇见了就离他远点。”

  阮筝汀乖巧点头。

  *

  莘蓝大抵是有些旧伤,二次跃迁后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前庭紊乱。

  难为这架战机里只有阮筝汀一名向导,只好硬着头皮干起随队疗辅的活。

  “你的精神力好舒服啊阮向,”莘蓝闭着眼哼哼,“凉丝丝又软绒绒的,像是挂着雨丝的羽毛。”

  “首先,鸟类羽毛疏水。”喻沛把恢复正常的人拎起来,赶走,“其次,你的向导素呢?”

  莘蓝扼腕:“既然有向导,哪个神经病还用劣质合成剂啊!”

  喻沛假笑着,在抗议声里无情拉上门片。

  他转身见阮筝汀就着疏导椅坐着,静静注视过他的一举一动,眼瞳映出舷窗外盈亮气体和尘埃的倒影。

  他顿了顿,笑着问:“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安叔给你说什么了?”

  阮筝汀眨眨眼,歪着头,把当初在梦里的话又抛回来:“要不要谈谈?”

  窗外宇宙阒默无垠,舱内只留有环控器工作的轻微动静。

  他们一高一低对视着,像是两颗距离恰好的星团,发出的引力波只有彼此能够接收解析。

  喻沛随意点过头:“好,不问问题,随便说吧。”

  阮筝汀目光微动,在满室流转的星光里轻轻笑了:“那这次我先。”

  喻沛拉过简易睡袋,在椅子旁坐下,摆出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结果听着听着,发现对方准备促膝长谈。

  “上次骗了你,我其实出生在泽尔希星区,黎城,家里都是普通人。”

  “我一直不知道他们对特殊人类有着很深的成见,直到我觉醒那年——”

  蒙昧期的幼崽总是分不清精神体和动物的区别,分不清整日跟着自己的、撵都撵不走的小东西,并不是灵性太过,也不是听得懂人话。

  他表现得太过反常,终于有一天,他们忍不住紧张兮兮地问:“汀汀啊,你在和谁玩?”

  他就像展示最为珍贵的宝物一样,捧着昂首挺胸神采奕奕的鹩莺,回身满怀期待地分享着:“一只小雀诶,一只很漂亮的小雀!”

  阮筝汀摸摸蹭到身旁的雪豹,掩过眼底神色,继续平静道。

  “他们大惊失色,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带我去医院检查脑子。结果精神科医生说我没问题,初步判断是特殊人类,建议我父母带我去正规的专项医院检查——”

  2619年,黎城城庆当日,他的兄长死于一场闹得很大的反特殊人类组织策划的恐怖袭击。

  他父母迁怒于小儿子的向导身份,又无法接受大儿子的死亡,寻了两年,才在某个偏远星区的福利院里找到一名同其七分像的小男孩。

  他们很高兴,连带着那段时间阮筝汀的日子也好过不少。

  可惜好景不长,就如同某种难以摆脱的诅咒,某种剜不尽的腐肉,这个孩子在被收养四个月后,觉醒成了一名向导。

  阮筝汀的络丝又漫出来,水蛇似的,游过雪豹,牵住了喻沛的衣角。

  “说来神奇,我和他是在研究所里认识的,他就在我隔壁。之前我父母觉得我不详,一直没有让我们接触过,他不知道家里还有一个人。”

  喻沛勾过络丝,怕惊着他似的,隔了一会才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他在日复一日的所谓治疗里,开始不可抑制地抗拒黏湿阴冷的人造光,抗拒鼎沸人声,抗拒梦醒,抗拒听见自己的编号和名字……

  他无法剥去向导这个身份,只能奢求把自己藏起来,把自己从别人的轨迹和生活里尽可能抹去。

  于是药物对精神力的强化方向愈发脱轨,逐渐无法控制,甚至开始反噬。

  “后来啊,”阮筝汀眼睫频跳,手指细颤,最后他略去了那些过程和细节,只说,“后来不知道是医疗事故还是内讧,我们趁乱逃了出来,在港口撞上安叔精神海陷落,被送往医院。”

  喻沛有些意外平崎港事件他也牵扯其中。

  “院方后来发现不对劲,往上报情况,军方才知道他们准备营救的试药体自己跑出来了几个。”

  “喻沛,我总觉得自己在打乱别人的生活。我父母、我哥哥、那个孩子,还有营救行动……”

  可能所谓原罪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他没有觉醒,他父母不会带着他寻医,他不会转学,他兄长不会死亡,那个孩子不会被领养,更不会被送进研究所。

  悲观一点,平崎港的陷落事件可能是因为他的精神力间接影响了以安……

  房间内络丝颤动,鹩莺在吃自己的羽毛。

  喻沛在丝刃割进血肉间的痛楚里扬手握住那人手腕,温声唤道:“阮筝汀?”

  雪豹把脑袋拱进向导怀里,后者打了个激灵,缓过一阵冷汗才继续轻声道:“抱歉,扯远了……伤好后,我入西约亚学院进修,在五年级联合演练时,遇见了一位哨兵。”

  喻沛怔愣扬眉,下意识撤开了手,指腹从对方腕间滑过,落回身侧,攥握成拳又松开,感觉心里蓦地空下去一块。

  阮筝汀没有发现,他抓着雪豹颈毛的手指捻了捻,有些出神似的,缓缓说着:“那是我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居然可以活得如此张扬恣意,浓墨重彩。”

  房内郁结的精神力骤然消散,所有络丝随着话语回撤,聚成鹩莺飞回向导肩头,舷窗重新透进光来。

  喻沛看见那人的灰瞳在星云下盈盈泛亮,蕴着他以往没有见过的神采,整个人变得异常鲜活。

  他不自知地皱眉,语气里有种两人都没注意到的酸:“浓墨重彩不是这么用的。”

  “啊……”阮筝汀瞥他一眼,错眼时笑着抿过唇,连耳朵尖都聚了些红,“我文化课不是很好。”

  喻沛不自在地追问着:“所以……”

  “是羡慕。”阮筝汀率先道。

  向导回想起什么,无声地笑起来。

  这人最近养回来一点肉,面颊细白,笑时轮廓软化了,像是一团发亮的雪,融化在柔软星光里。

  哨兵听见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口吻,款声说着——

  “我只是……不断反刍着那段时光,憧憬了他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