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鼎沸【完结番外】>第33章 迦洱弥纳

  阮筝汀没再见到那只失落体。

  以安被生意绊在外地,听闻两小辈平白遭受无妄之灾,遂发挥财大气粗的老板本性,给他俩各自发了个大红包压惊。

  喻沛乖巧又嘴甜地收下,临走前全换成了酒水放回旅店。

  包装花红柳绿,码得整整齐齐,就大咧咧摆在门厅的位置,和着原本的装潢一看,属实是有碍观瞻。

  “还没付钱。”阮筝汀看着红包无所适从,这数额抵过房费都绰绰有余。

  “不用付钱,”喻沛神色很淡,指指自己,“平崎港事件受害人在这里享有终身会员制,全额免费那种。”

  阮筝汀有些惊异:“他是……当年那名哨兵?”

  喻沛点头。

  阮筝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近几天这人像是把他多年的茧房粗暴凿开了,哐哐往里丢东西。

  两人离开平崎后,又在宇宙里流浪过47个标准时,于当晚六点整抵达迦洱弥纳星。

  大抵是在飞船上睡够了,阮筝汀现下有些亢奋,一出星港就自发充当了导游的角色,连总是绕着喻沛的络丝都没了踪迹。

  “迦洱弥纳”在当地语里的意思是“人鱼的鳞片”。

  此地景致也确如这类美丽生物的尾鳞一般,流光溢彩,粼粼生辉,极富冲击力。

  “整颗星球只有1%的地方可供居住,其他地方是海洋、雨林和终年不化的冰川。”

  “全星区分为24州,其实是24座岛屿。其中主岛与星球同名,周围的海水是玫瑰色的,夜晚会发光。不过那里属于圣地,据说住着人鱼,非神职人员不得入内,真假不知。”

  “这里气候温暖湿润,夏秋不分明,故而当地人一年只分春冬两季。其中春季长达九个月,所以这儿还有个别名,叫玖春。”

  “这里运河交错,水质清澈……”

  “这里盛产花卉,品类多达……”

  “还有还有,这里所有的房子外墙都是彩色的。从高空俯瞰时,就像各种各样的糖果盒……”

  “你知道吗?有人戏言说,在迦洱弥纳碰见的每十个人里,有四位是农场主,四位是艺术家,剩下的不是诗人就是航海员……”

  “我们要住的地方在塔沃楹镇,那里……”

  箱轮咯哒咯哒碾过行道,两侧都是开阔的原野,水草鲜美,远处牛羊成群,风车匀转,再远些是绵延山脉和堆聚的云朵,仔细听,还能隐约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动静。

  阮筝汀一路都在絮絮说着什么。

  这里连风都是悠闲的,天很蓝,草很绿,向导鲜活如斯,每个字音都像是跳珠弹落于草毯,再嘀嘀哒哒,略显莽撞地撞停在哨兵脚边。

  喻沛慢步缀着阮筝汀身后,心道对方真的很喜欢这里,但是——

  距两人出港已过半小时,极目处霞脚都开始晕色了,哨兵不得不伸手拉住滔滔不绝的向导,微笑提醒道:“这位房东先生,冒昧打扰一下,我们11路回家吗?”

  “不是,”房东先生脸颊红扑扑的,扬手一指前方驿站,声调都在上扬,像振飞的翅,“坐那个!”

  说着他把行李箱往喻沛脚边一推,在后者尚显疑惑的嗯声里,哒哒哒哒跑过去,过了十几分钟,又哒哒哒哒返回来。

  步伐频率和踏地力度都变了,喻沛坐在行李箱上,稍一抬头,眸光微微一动。

  天广地阔,云霞生蕤,阮筝汀正骑着青马朝他走来。

  马匹高大漂亮,鬃毛被打理成细辫,腹腔的位置有一小块地方被裁开,露出小截金属肋骨和齿轮群。

  这是匹仿真机械马。

  “迦洱弥纳的第一大交通工具。”阮筝汀收过缰绳,驭马在他面前停下,俯身拍拍它脖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随便租了匹黑的。”

  话落,有匹骏黑的机械马跟着停在他身边,皮毛发亮,头颅高傲扬起,特别神气地甩了下尾巴。

  喻沛只是安静地盯着他,没有动。

  如此僵持间,有货郎正打道回家,骑行路过两人时,友好热情地笑着打了声呼哨。

  阮筝汀回过这声问候,待货郎溜溜哒哒走远后,转头略显诧异地问:“你难道……不会骑吗?”

  喻沛还是没应,他站起身来,掸了掸外套。

  “好吧,”阮筝汀权当他默认,撇开马蹬示意他踩着上来,“我带你,虽然我骑术不是很好。”

  喻沛把着缰绳翻上马背,半环着人坐稳后,在他耳边懒散道:“行李呢,长脚自己走?”

  “你一天天的,不阴阳怪气过不去是不是?”阮筝汀嘟哝过,探身在那匹黑马肚带扣坏处按过几下。

  机械马肉眼可见地卡顿数秒,而后腰部凹陷展开,当中伸出几根金属抓手,自发把地面行李绑上了马背。

  “这玩意儿怎么做到又憨又智能的?”喻沛锐评。

  阮筝汀一言不发,猛地夹过马肚,胯下骏马嘶鸣,撒丫子窜出去。

  四蹄破开草浪,疾风迎面,喻沛差点被颠下去,不得不探手捞过身前人的腰稳住身形,木着脸道:“骑慢点,阮向。”

  阮筝汀唤醒电子地图:“天快黑了。”

  喻沛刚开始还不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霞光消失时习惯性地戴上了兜帽。

  而后薄雾与黑夜同时降临,天地灰蒙蒙一片,除却荧荧发亮的房屋外壳,什么都看不见。

  “我明白了,这里每栋房子都刷乱七八糟的漆,不是童话情节作祟,”喻沛的精神体自半空跃于地面,踏着草浪,与马匹齐头奔跑,“而是这该死的当地气象。”

  阮筝汀转头眄他一眼。

  “好吧好吧,”喻沛无奈,“那你的房子刷成了什么颜色?”

  阮筝汀沉默。

  喻沛一连猜过几个纯色,都没得到回应,他已经做好住在花里胡哨壳子里的心理准备了,就听对方底气不足地说:“它褪色了,不显眼,但是顶部有个大风车,扇叶是鷃蓝的。”

  “鷃蓝……蓝……”喻沛碎碎念着,左右寻找。

  他们又走过一段路。

  这里的房屋都是独栋制,带着大大小小的院子,彼此之间相隔较远,有的甚至建在浮空台上。

  喻沛开始苦恼每天的通勤时长。

  “这个东西没有安装自动导航系统吗?好歹是第一大交通工具,这么落后吗?”喻沛越过阮筝汀,探身去点电子地图,避无可避,会将怀里人稍稍压向马背,“不好意思,让我看一眼。”

  “……”阮筝汀索性把屏幕移到身侧,正对两人,小声辩驳,“我没有带错路。”

  事实证明,向导的路痴还没严重到找不回自己家的程度。

  雪豹加速在前引路,一刻钟后,青马停在一栋小房子前,前蹄踏地,昂首打了声响鼻。

  欢迎牌泛旧,其上以花体字刻着贝桦街22号。

  房屋外观简洁秀气,加上风车顶才两层半楼的高度,占地面积窄小,院子倒是挺大,里头草植疏于打理,长得比人还高。

  扇叶颜色在雾里很不起眼,而外墙样式更像是——

  “你这刷的是什么图案?”喻沛拨开杂草,稍稍凑近看过,“眼睛吗?没想到阮先生爱好克系。”

  阮先生不理揶揄,径自打开能源箱,刷过ID卡。

  建筑内照明亮起,光线浸出,房屋轮廓像糊上了一层柔焦。

  雪豹因不明原因有些兴奋,在蹭外墙。

  喻沛嫌弃瞥过一眼,揪着它颈毛,将大猫拉远:“鸟类不是应该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吗?”

  “喻队长,”阮筝汀等机械马自动卸完货,将之锁在院子里,“次级已经不能用精神体生物属性来判定本人喜好了。”

  “我很抱歉。”而后喻沛一手带一只行李箱,一点也不抱歉地率先进门,被暖黄灯光兜头撒了满身。

  入户走廊窄短,呈极缓的弧形。一侧是书墙,一侧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生态箱,当中养着各种各样的海蛞蝓。

  喻沛的目光只在这些软趴趴的海兔上稍作停留,而后落于正对走廊口的沙发,脚步一顿,语气古怪地问:“你很喜欢雪豹吗?”

  精神体从他脚边挤过去。

  阮筝汀想起沙发上散落的抱枕和某只动物玩偶,心下懊恼,面不改色:“那些只是赠品。”

  “哦,”行李箱暂被搁下,脚步声延进去,慢慢把底层转了个遍,“盘碗、摆件、小家电、装饰画……全是赠品是吧?”

  精神体跳上沙发,半卧下来,尾巴轻摆,用鼻尖碰了碰那只成色泛旧的公仔。

  阮筝汀扶额:“迦洱弥纳好歹也有雪山,出点雪豹元素很正常……”

  喻沛已经无心听他说话了。

  这人停在投影幕布前,兴致勃勃研究片刻,伸手拉过手环。

  白布回弹,显出那块等大的棕色毛毡板,工字钉钉帽作各异雪豹样,满板照片里还有一只出镜率颇高的孟加拉豹猫,白底云斑。

  喻沛扬眉,愉悦敲定道:“你就是喜欢雪豹吧。”

  精神体跟着喵嗷喵呜。

  喻沛俨然是个雪豹教狂热教众,根本就没往别处想。

  “不喜欢!”阮筝汀头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