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宁在南苗寨度过了年后以来最悠闲自在的两个月。夏季慢悠悠地过去, 天气渐冷,转眼便又入了秋。

  苗岚和苗乌都不在寨子里,他就个苗奇那群小鬼头厮混在一起, 每天除了上山捉鸟就是下水摸鱼,偶尔帮族长他们看顾会儿傀儡, 顺便给养蛊的蛊笼再添点食物。

  大夏那些叫人头疼的爱恨情仇从记忆中渐渐淡去, 日子变得纯粹简单了许多。

  苗岚回到南苗寨时, 看见他穿着一件粗麻短打, 长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束得高高的, 袖子微微卷起,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苗奇在另一棵树上掏鸟蛋。

  少年的面容被从树叶中洒落的光线映照得斑驳,只能看见他舒展的姿态,带着一种懒散的惬意。

  和在大夏呆着的那几年比起来, 大约是这一个月疯的狠了, 谢怀宁稍稍晒红了些, 但看起来并不显黑, 倒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温润色调的,像是一尊羊脂玉雕,看着反而更有些烟火气。

  她走过去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大夏那群人,为了你都快要将江南掘地三尺了,苗乌置办在那的寨子和产业也都被翻查了几百次, 你居然就真的躲在寨子里, 过得还挺高兴。”

  苗奇素来是个有眼力见的, 原本还想和谢怀宁分享一下自己的胜利果实, 但这会儿见苗岚气势汹汹, 也不敢缠着谢怀宁了, 冲着他吐了下舌头,比了个撤退的手势,赶紧顺着树干滑下来溜了。

  谢怀宁站直了身子,将视线移到苗岚身上,笑着摊开手心递了枚红艳艳的果子过去:“消消气,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什么话回去休息休息再说。”

  苗岚瞪了他一眼,拿了果子用袖子擦了擦,一口咬上去解了渴:“跟我过来。”

  两人回到草屋,苗岚的屋子也被谢怀宁收拾过了,这会儿窗子前面的空酒坛前面被插满了野花,风一吹,竟也有几分动人。

  苗岚心情好了点,坐到桌子面前,佯怒道:“你倒会讨好人。”

  谢怀宁笑道:“这几天在外面见花开的好,想着你屋里单调,便顺便放了些。”又问道,“你去过大夏?不是说你在南夷去处理情债了?”

  苗岚一怔,随即想明白是谁说的谣言,声音瞬间高了一度道:“又是苗乌那个杀千刀的在碎嘴?”

  谢怀宁轻咳了声:“小舅舅也是关心你。”

  “我用得着他来关心!”苗岚呸了一声,嫌弃道,“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自己,别连侄儿将来都抱孩子了,他还孤家寡人。”说着,又一顿,狐疑地看着谢怀宁道,“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你还能找女子成婚吗?”

  谢怀宁给她倒了杯水,轻描淡写转移话题:“你先前说大夏怎么了?”

  苗岚果然被他带偏,道:“还说怎么了,不应该是问你怎么了。我得到了你小舅舅的传讯,上个月便从南夷回了大夏。经过你的府邸时,本想顺道探望你,谁知道好好一个宅子竟在外面贴了封条。

  我心中奇怪,便翻墙进去看了看,但刚走没两步,没找见别的却遇见了一个狐狸眼的漂亮男人在你房中。

  他与我交手了几招,谁都没讨得好,我便使了点手段走了。等后来再去见过了苗乌,才知道你府里那人是大夏九皇子,你的又一个姘头!”

  谢怀宁:“我与九皇子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苗岚喝了口水,戏谑道:“对,什么都没有。毕竟你都已经占了人家亲哥哥的身子,一家兄弟两个全要是不大妥当。”

  谢怀宁无奈道:“胡说什么。”

  “胡说?你是指自己和大夏太子没有私情,还是说没欠人家情债?”苗岚斜眼瞧他,“你都为了躲债装死,一路躲回了寨子里了,还在嘴硬。”

  谢怀宁想了想,苗岚话糙理不糙,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没什么可辩驳的:“无论如何,终归以后不会再与他们有什么交集了。”

  “小舅舅当初烧了谢府时,用年岁身形相仿的傀儡伪造了我的尸首。在大夏京中官员的认知里,太医院的谢吏目便已经因家中失火而亡故了,他们不信又有什么办法?

  便是他们真将江南翻个底朝天又有什么用。”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苗岚却觉得事无绝对。

  她看着面前谢怀宁冷漠寡情的双眼,不知怎么又想起之前在谢府里看到的那个神情悲切的漂亮男人。

  心底摇了摇头,情之一字还是害人。

  苗岚把这些事甩到脑后,又道:“不说这个,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两个月前,大夏说南夷派人暗潜入宫,意图谋害皇嗣,姬钺又派了使者来进行谈判,半个月前,最后一次谈判崩盘,大夏和南夷彻底撕破脸皮,听说喜欢你的那个沈将军几日前已经领兵出了京,南下直往边境而去。或许很快就要打仗了。”

  谢怀宁并不好战,但却也不为这样的战事所意外。

  他叹了口气垂眸道:“南夷国力从来都与大夏相当,当初是国库耗尽,作为缓兵之计才只能暂且投降。可四年休养生息,兵马已足它怎么还肯屈居人下?况且姬钺想要登基,就更不可能允许他手中的南夷成为别人的附属。这一仗迟早会来。”

  苗岚试探道:“那你还想回南夷吗?——我是说你毕竟从小生长在那儿,这也离开四五年了,就不想故地重游回去看看?”

  谢怀宁惊讶地看她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若我想留在那,‘姬爻’又怎么会死?我和南夷早就没有关系了。”

  苗岚大约早就知道他的回答,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她是个飒爽的性子,什么事情在她心中大多瞒不过半天,她这样扭捏的神态实属罕见。

  谢怀宁等了片刻,见她还不愿意开口,看着她问道:“你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苗岚犹豫了再犹豫,终于还是咬牙问出口道:“如果说,苗灵……我是说你娘亲她可能没有死,你想要去看她一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