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是两朝元老, 朝堂有名的倔脾气。他为先帝开疆拓土,又为当朝镇守一方,不需要奉承任何人, 连老皇帝都不敢轻易得罪。
他老人家戎马一生,金银珠宝如过眼云烟, 权势身份如囊中之物, 按理说没有什么值得在乎的东西。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杀孽过重,年过花甲才育下的独子莫名其妙染上怪病, 脸生黑斑,面露痛苦, 却不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霍家夫妇遍寻御医也无计可施, 要不是老皇帝不要钱似的送补药,小将军恐怕早就命丧黄金。
然而再多的补药都是杯水车薪, 最近也快不行了。
江渔和宋长安准备收摊时, 霍老将军派人把他们请到霍府见面。
霍将军已经好几日没有收拾自己, 满身透着颓然。他先冲宋长安点了点头, 随即望向江渔:“这位便是江家的那位小子吧, 久仰大名。”
江渔有些惊讶, 毕竟他以宋长安的名号行事,任谁看都像抱上大腿的小可怜, 没想到霍将军非但没有无视他, 态度还挺......好的?
“昨夜世子跟我说了, 获得奇缘的是你,只有你能提出药汁, 真是年少有为。”霍将军甚是敷衍的吹捧了两句, 快速的说, “我儿呕血不止, 若是方便,希望你能立即救治!”
江渔抿了抿唇,没拿架子,开口道:“带路吧。”
·
霍小将军霍平的屋子很大,视野十分开拓。但因屋子主人昏迷不醒,整间屋子透着一股病沉沉的味道。
霍老不想独子狼狈的模样被太多人看到,于是委婉的请宋长安等在门外,只带江渔一人进屋。
江渔一进屋便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他从来没屈从过什么人,觉着不舒服便抵住鼻翼。
霍老自然注意到他的举动,倒不生气,只是有些失望。
年纪太小了,连表面功夫都不会做。
怎么也不像能救下平儿的人。
这么想着,他深深叹了口气,把江渔带到霍平的床榻前,沉声说:“有劳了。”
江渔一眼就看到漫天的黑雾在霍平的身体萦绕——就像异世界那些深陷无垢的公民一样。他心里一跳,几不可察的压了压眼角。
霍老将军不抱希望的开口:“怎么样,能治吗?”
那些经验老道的御医几乎第一眼就能判断是否有救。
“能。”江渔平无波澜的开口。
霍老将军心里一惊,随即又是满满的失望。
哪怕是郑大夫这样的圣手也不敢随意保证,少年不经大脑的回答更显得幼稚。
“那你就试.......”
“唔——!哬!——”
床上的霍平忽然像炸鱼一样弹动,俊秀的脸庞扭曲痛苦,嘴角不断溢出乌黑的血迹。
霍老将军表情大变,连忙回头大喊:“来人!拿补药过来!!”
不必他吩咐,屋里候着的婢女早已有条不紊的准备,显然霍平吐血不是第一次了。
乌黑的药丸被头号婢女捧上,刚要塞进霍平的嘴巴,江渔倏地皱眉,打掉了药丸。
“你做什么!!”霍老将军怒目而视,“退下!”
江渔盯着药丸上乌黑的无垢,冷声说:“你想他死就喂。”
“你!”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霍老将军顿时瞪大了眼睛,但此刻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慌乱至极,怒吼:“那现在怎么办!”
床榻的霍平似乎更严重了,四肢抽搐,满床翻滚,痛苦低吟——却仍然醒不过来。
江渔捻了捻指尖,湛蓝色的生命之源冒出,他随即上前摁住霍平的心口,浓郁化不开的无垢于是顺着蓝光流入掌心。
霍老将军紧张的看着江渔。他看不到蓝光,只看到霍平在江渔的安抚下竟奇迹般的安静下来。
这简直.......
他狠狠松了一口气,高度紧张的神经骤然松懈,整个人宛如虚脱一般。
“以往只有补药能起作用,你是如何办到的?”霍老将军沉声问。
江渔垂眸片刻,回答道:“他中祟了。”
霍老将军猛地抬头,目光审视——认识霍老的人都知道,霍大将军最不信这些妖魔鬼怪。
江渔嗤笑了一声:“世上只有我能救他,我希望将军放下戒备跟我好好说话。”
霍老身形一僵。
如果可以,他想把这个不知礼数、满口邪祟的少年赶出去。但事实证明,少年说的不无道理。
他遍寻名医,可就连宫内最有声望的圣手都没有少年一掌有用。
若是因为自己的轻视害独子不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思及此处,霍老将军的神情缓了缓,沉声说:“你若能治好犬子,霍家欠你一个人情。”
霍老将军地位极高,他的人情比过黄金万两。
江渔却没有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霍老以为他年纪轻不知道这个承诺的珍贵,于是补充道:“有了霍家的人情,哪怕你想登基称帝,我都能为你办到。”
江渔挑了挑眉,比起这句话的内容,他更惊讶霍老敢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所以......”霍老自以为解释到位,再次开口,“犬子的病,有劳了。”
“不用了。”江渔不冷不热的开口。
霍老皱眉。
不用了?什么不用了?难道不想要霍家的人情?
这样也好,黄金万两可比人情好拿多了。
江渔看出他的疑虑,笑了一声:“霍家的人情我收下了,不过要加一个条件。”
霍老直直盯着他。
江渔掏出一瓶药汁,送到霍平嘴边,喝下药汁的霍平肉眼可见的舒展许多,气息也愈发平稳。
霍老看着心里泛酸,什么怀疑什么试探全都抛之脑后,道:“只要你救下犬子,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我不需要你的人情,但宋.......瑞安世子需要。”江渔平无波澜的开口,“我把这个人情送给他。”
霍老的眼神彻底变了,心里想了很多东西,半晌才应承下来。
“多谢。”江渔掏出一大盒裹着生命之源的药汁,点了点桌子道,“所有的补药全部停下,他要是发作就喝一瓶药汁。我每天晚上都会过来驱祟.......好吧好吧,看病。”
霍老颔首答应,忽然又问:“明日是你父亲生辰吧?”
他不提江渔差点忘了,点了点头。
霍老说:“我会携夫人登门拜访。”
霍家已经很多年不参加宴席,当朝最有权势的大臣都请不动他。骤然出现在江府生辰宴,不光是‘荣幸’二字可以形容,更是一种标识:霍家与江家有所往来。
这是风险也是机缘,若是抓住好好经营,或许江家的地位又能翻上几番。
江渔微微挑眉,开口:“欢迎啊。”
霍将军:?
‘欢迎’是什么意思,霍老将军把江渔送到门口也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
宋长安接到江渔准备离开霍府时,他敏锐的发现霍老将军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近乎于‘你小子运气真好’。
他猜想江渔说了什么,但又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此时夜色正浓,两人走在寂寥无人的街道。
谁也不说话,谁也不觉得尴尬。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就这样并肩而行。
“霍将军的儿子怎么了?”良久,宋长安懒散的嗓音缓缓响起。
“无垢。”江渔简明意赅的回复。
宋长安揉了揉眉心,低声说:“又是无垢。”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送到江渔面前。
江渔瞥去,倏地眯起眼睛:“他去过半山的寺庙?那不是没有竣工吗?”
宋长安状似随意的‘嗯’了一声。
江渔皱眉道:“这座寺庙是江玉儿和江宝儿秘密修筑的。”
他把那日乞丐说的话告诉了宋长安。
宋长安眸光微转,说:“原来是这样.......”
江渔:“怎么了?”
宋长安:“半山是供奉邪神的寺庙。”
江渔心里一跳:“什么?”
“看来这时候的江宝儿已经动了封印大阵。”
“那我就让他和邪神滚回半山。”
·
江渔与宋长安在街头分别,独自回了江家。
刚一进门便察觉府内婢女侍从的态度有些古怪,虽说个个低眉顺眼,但怎么看都有一种......即将看你倒霉的雀跃感。
倒是挺会见碟下菜。
换做江玉儿或江宝儿,他们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江渔天然对他人的目光免疫,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
正要往别院迈步时,一直候在门口的小寒从阴影处现身,苍白着脸叫住他:“渔哥儿.......”
江渔脚步微顿,偏头看她,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放你出府了吗?”
小寒一开始是江月的婢女,阿武明里暗里的讨要,江月便把她的卖身契送过去。现在阿武不与他们住在一起,江月又不习惯别人伺候,索性把她的卖身契烧了。
“我要跟着月姑娘,不想离开。”小寒哪顾得上跟他说这些,随口解释两句,焦急的说,“老爷叫哥儿赶紧过去,所有人都在呢!”
老爷,在江府单指一个人——江家主江浪。
而所有人.......江渔猜想,指的恐怕是所有嫡系。
江渔极轻的压了压眼角。
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作者有话说】
默念三遍:架空,架空,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