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璋说开始收网,秦玖越积极配合,短时间内就让齐家及鼎声集团损失颇多资源。

  齐家及鼎声集团虽然很富贵,但经不起这般折腾,特别是来自体量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叶家的围困,瞎子都能看得出这次叶家来势汹汹,是奔着整死齐家来的。

  这是相当冒险、甚至可以说疯狂的一步棋。要知道两家是有利益冲突但大体上和平相处、竞争有来有往,是因为维持如此关系才是最为安全稳妥的。齐家短期内无法对叶家造成太大威胁,虽然比不上叶家,但叶家要吞下齐家也并非容易之事。

  尽管如此,长期被围困对齐家终究不是好事,面对不断流失的资源,股东会那群不听话的家伙趁机作乱,霍连山没沉得住气,借某次商业论坛结束后的聚会,主动找上叶时璋。

  叶时璋本不打算出席这次商业论坛,不过听闻与会嘉宾当中有霍连山,顿时改变主意。对于如今老狐狸霍连山是否还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他很感兴趣。

  一如他所料,霍连山主动找过来。秦玖越本跟随叶时璋身边,接过叶时璋的眼神后默默退到一边。

  叶霍二人论私是等级分明的翁婿关系,论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关系。即便如此,形势比人强,霍连山放下往日端着的架子,换上更为温和的态度:“时璋,齐家最近应该没有触碰到叶家的利益,咱们一直相安无事的,叶家最近的种种举动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些日子外部是实实在在的资源围困,内部是股东会几个不安分的家伙煽动其他股东挑战他的权威。霍连山不是傻子,这一连串异动是相关联的,且都是叶家的手笔。

  叶家短期内这么搞就已经让霍连山有些应付不过来,要真有心一直阻挠,不出三四年鼎声集团就会掉出国内发展的第一梯队,甚至很可能被叶家吞并。

  他尽可能压住内心的愤怒,好声好气地表示两人还有私下的另一层关系,叶时璋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叶时璋若真要撕破脸皮,霍连山也定会加倍奉还。

  听完霍连山好一番看似圆滑实则隐含戾气的发挥,叶时璋漫不经心地抬手整了整蓝宝石袖扣,说道:“宁宁说他没有爸爸,我也就忘了你我还有翁婿这一层关系。”

  霍连山咬了咬后牙槽,脸上依然带着体面的笑意:“宁宁这孩子啊,可真让人伤脑筋,都怪我以前工作太忙没顾上他。”

  “不过,”他话题一转,唇边依旧挂着笑,深长的眼睛却隐隐透出几分冷意,“倘若仅因为这些小事就处处阻挠,似乎也并不是时璋你一贯的行事风格。”

  叶时璋淡淡一笑,看着霍连山说:“当然不止这些,还有DAH、心脏衰退、精神病院、伪装自杀、卓家财产……这些才是原因。”

  “再说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丛林法则霍总应该最明白才是。”

  原来如此。

  霍连山终于不装了,脸色肉眼可见地冷却下来。

  叶时璋这话说得明白,他是为卓霈宁复仇而来的,目标是吞噬霍连山的一切。

  呵,没想到他当年为了利益将卓霈宁往叶时璋那边推,居然还让他俩真搞成什么狗屁真爱,甚至给自己埋了雷。

  “做生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齐家虽然比不上叶家,但是想要就一口吞下去,我担心叶总搞不好把自己噎死。”

  见这次是谈不拢了,霍连山当即冷笑,扬起高傲的头颅,眼神布满戾气,本就美得明艳张扬的一张脸如今更是淬了毒,如同极度艳丽却危险的罂粟花。

  他一改和气,丝毫不掩饰骨子里的高傲和冷漠,与齐文泊相处久了倒是越来越像他,或者说他们本就是同类。

  “既然叶总要执意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那我们只好真刀实枪对一场,”他笑容里充满了讥讽和不屑的意味,一张明艳至极的脸如杀人刀刃,“至于叶总对我种种不实指控,只能说爱情令人盲目失去判断力,就连是非曲直都分不清,更别说需要杀伐果断的生意场。”

  “我真心替叶总感到担心啊。”

  他摇了摇头感叹,摆出一脸惋惜,好像真就那么一回事。

  叶时璋与他目光相对,短兵相接数秒互不相让,叶时璋不怎么在意地勾唇笑了笑,语速慢慢道:“比起担心我,霍总还是先担心自己和齐总吧。霍总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儿到坐拥商业帝国,出卖了所有能出卖的,几十年奋斗成果很快就要烟消云散,确实挺让人难受的。”

  “不过——”他站定站直,凭借身高优势将霍连山外露的气场压了一头,看向霍连山的眼神有如冰封湖面,不断往外散发出彻骨寒意,“比起卓家一家、齐家长子一家、你和于楚琼的孩子,还有许多因为你、因为齐文泊的欲望而牺牲的人,这些难受算不上什么。”

  他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候着的秦玖越:“你说是吧,玖越……应该叫可辛才对。”

  秦玖越微微一笑,走上前朝霍连山礼貌颔首:“当然,当年我的棋艺曾有幸受指导一二,这点恩情我要好好回报才是,霍、老、师。”

  “可辛”这个名字一出,霍连山脸色登时就变了,他这才看向秦玖越,后知后觉过去对秦玖越那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仔细一看,那清秀的眉眼确实与他许久前教过下棋的那个小孩很像。

  齐文泊当年为夺权上位谋害了齐家继承人一家,齐家长子夫妇惨死于大火,唯一的孩子齐可辛当时并不在家躲过一劫,此后便销声匿迹了。不论是齐家掌权人派人多方寻找,还是齐文泊私下寻找打算斩草除根,都始终没能找到齐可辛的下落。

  齐可辛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也许是死了,也许是有人故意隐瞒其行踪。

  齐文泊大权在握掌控整个齐家,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在意一个小孩子的下落,这对他根本不足为惧。

  齐家长子一家虽不是霍连山扳倒的,但收尾工作是他帮齐文泊做的。

  霍连山心下顿时清明,原来叶家保住了这孩子,十有八九是长子叶时钰故意为之。齐家长子年少有为、学富五车,曾在大学任教,叶家长子叶时钰受其教导,人前人后都称呼齐家长子一声老师,两人关系笃好。

  齐家长子仅剩的血脉活了下来,就一直蛰伏在周边,现在要来为父母报仇了。

  无比滥俗的剧本。

  他敛起那点微变的神色,冷笑起来。

  当年齐文泊放弃的时候他就该一查到底,哪怕要跟叶家作对也要把齐可辛揪出来,包括卓霈宁,这些妄图反咬他一口的小玩意都不该留他们的命。

  “多说无益,”他说,“想要报所谓的仇就看你们有没有能耐。”

  说罢,他头也不回大步走了。

  一回到齐宅,霍连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开车直接撞到花坛上,一进门就开始砸东西。

  佣人统统被吓坏了,管家见状都将他们赶走。要知道这家里素来脾气不好的都是齐文泊,这还是霍连山头一回表现出如此大的火气。

  齐文泊拄着拐杖,站在二楼看霍连山发疯。旁人不知道,他倒是清楚霍连山平日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这才是他最真实的面目。

  这不,他刚靠近就被霍连山狠狠扇一巴掌,差点就支撑不住倒在沙发上,苍白的脸上顿时烙下巴掌印,接着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当年你为什么不把齐可辛揪出来杀了!那个野种没死被叶家保下来了,现在还要联合叶时璋那个臭小子要搞我!就因为你的自大疏忽我就要被搞死了!你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齐文泊微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齐可辛?”

  “对,很意外吧,surprise,”霍连山斜着嘴角冷笑,“你那好大哥的孩子还大难不死,叶家那个死了的薄命种叶时钰将他保住了,他现在就在叶时璋身边给他当私人秘书,秦玖越,那个下棋赢了你的人。”

  齐文泊这一下就有了印象,原来如此,他们父子还真是阴魂不散,父亲死了儿子就接着在棋艺上压他一头,现在甚至妄想把齐家的东西抢回去。

  就在齐文泊怔愣的时候,霍连山又开始发挥,这次将矛头直接指向自家儿子:“对了,还有卓霈宁,区区一个Omega靠我撮合傍上个Alpha就敢反我,就凭他也敢这样对我!跟他那个妈一个德行,我当初就不该留他的命,喂什么DAH,直接送他跟他妈和老头团聚一了百了!”

  想到叶时璋和秦玖越高高在上的得意作态,想到逆子卓霈宁借旁人之手复仇,霍连山怒不可遏,吼得青筋暴起,呼吸急促沉重,滔天恨意染红了他双眼。

  他一步步艰难爬到现在,连自己都能出卖,就凭他们也敢将他踩在地上。

  说完,他又开始砸东西发泄,整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往日里脾气很坏经常发疯的齐文泊,此刻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等霍连山发泄一通,齐文泊掐住人脖子,直接将高大的Alpha压在沙发里。霍连山刚下一点点的火气噌地又冒起来,试图用力挣扎:“齐文泊你他妈够了没!你别在这时候给我发疯——”

  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下来,直接把霍连山打蒙了,也噤声了。

  齐文泊手劲很大,牢牢掐住霍连山的脖子,整个人骑在他身上,不给他挣扎的机会,他冷冷道:“这句话该是我问你,疯够了没?对方刚出手你就急了,这一点都不像霍连山,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什么,”霍连山半边脸顶着红艳艳的巴掌印,他仰起脖子大笑,眼眶通红,嘶哑着声音道,“齐文泊你问我害怕什么,像你们这种生在罗马什么都有的人怎么可能懂,我到底牺牲了多少才爬到这个位置!谁都没资格剥夺我的所有!谁都没资格审判我!”

  霍连山这一吼似乎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都剖出来,从他早就被锻造成钢铁的心脏破开挖出里面早已腐烂的血肉,情绪霎时如洪水缺堤,美人落泪。

  他当即紧闭双眼,别过脸去,掩饰这看起来像极了无用废物的一幕,然而越是拼命忍住,越是情绪喷涌。

  他生来就被父母抛弃,从小就在旁人的白眼中长大,所以才要拼了命读书,拼了命钻研各种讨好上层人的玩意,像他这样出身的人由不得放纵和松懈。改变他命运的从来不是知识或能力,而是金钱和权力,唯有坐到人上人的位置手握钱权,他才能真正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这是齐文泊头一回看到霍连山落泪,他以为霍连山没有眼泪这种东西。

  霍连山说他出身好不会懂他的苦处,可是他怎么可能不懂霍连山呢。他也并非生来就受人簇拥,他也不过受人唾骂的私生子出身,捱过苦受过冻,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艰难碾死所有对手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两人沉默良久,齐文泊忽而俯下身,将霍连山揉进怀里,一只手强势地掰正他的下巴强迫他对视,然后极其温柔地亲吻他脸上未干的泪痕,直至霍连山从情绪中抽离,渐渐冷静下来。

  “你不会一无所有的,不是说过了吗,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齐文泊一边轻柔地亲吻他,一边含糊地安慰着。

  齐文泊平日里喜怒无常疯习惯了,以至于霍连山都忘了这外人看来冷血无情得不像人的家伙对他其实极其温柔,温柔得很不像齐文泊本人,像是要将心头仅存的那一点柔软全部奉上——只要霍连山想,只要霍连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