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承勾唇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他静了静,目光落在秦玖越脸上:“还不够差吗,我失去了你。”

  从一开始的打赌追人,到恋爱时自私幼稚的侵占,他在爱人这件事远没有长大,跟不上秦玖越的步伐,所以拉不住他的手是该的,此后追了很多年没追上也是该的。

  分手后再次相遇至今,这是厉承头一回把他们俩分手的事儿摆到台面上,如此清楚地说出口。

  这时候烧烤刚好端上来,对话戛然而止,厉承也不再纠结,转了话题聊起别的。他说这句纯粹是有感而发,倒不是非要在秦玖越这里讨到什么真心话。而且今天秦玖越状态不对劲,哪怕他不说,因此厉承更不会逼他回应什么。

  两人吹着夜风,吃着烧烤,不时碰一碰杯,到了这份上多少有点儿情人再见亦是朋友的味道了。

  旧爱重逢似乎都难逃反省分手原因这一环节,既然厉承挑起话题,秦玖越今天也不打算回避。冰凉啤酒入肚,他顶着逐渐发烫的双颊,在酒精驱使下难得坦诚:“分手是很多原因造成的,你跟我打赌追我只是原因之一,那时候你为我放弃读研放弃出国也让我感到很有压力,再者当时候我因为在峯汇实习遇到麻烦状态很糟,我们都没能很好地处理和沟通。”

  “我分得清喜欢不喜欢,”他顿了一下,看向一脸怔愣的厉承,声音跟夜风一样的轻,一样的舒服,“你跟人打赌追我是真的,但你喜欢我也是真的。”

  他一直都很相信,他们曾经真心相爱这件事是不会有假的。

  复仇的人的确不需要任何感情软肋,但很奇怪的是,和厉承有过的爱却在他无数次深陷噩梦无法自拔的时候及时拉了他一把。可以说,自从父母去世,厉承便是与他最为亲密的人,即使他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了——这些他都默默藏在心里,就连厉承也不知道。

  “至于现在,我想我还是放不下你的,”酒精上了头,加上身体太累,秦玖越感觉自己的话匣子不受控制地打开了,“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许失败,只能成功。”

  八百年才等来秦玖越这番真心话,厉承油然生出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他就这样愣了好一会,才抓起秦玖越的手放在侧脸,认真道:“阿玖,我可以等。”

  掌心触及一团暖意,秦玖越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安静地看着厉承的眼睛,酝酿半晌才将某个摆在心底很久的问题抛出:“我一直想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死心,是不是因为当年突然分手很不甘有遗憾,还是你对我至今还是喜欢的?”

  厉承很轻地笑了声:“追你这么久才想起问我这个?”

  秦玖越很认真地反问:“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他咧着大白牙笑得灿烂,即使在大排档油腻腻的光线映衬下依然清新爽朗,“我恨不得你多多问我呢。”

  秦玖越说:“我就问这个。”

  “说没有不甘和遗憾是骗你的,当年你就这么抛下我不管,想想还真无情呢,”厉承笑了笑,“但这不过是我追你这么多年最微不足道的理由之一,这问题最根本的答案还是你。”

  他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秦玖越,眸光温柔:“阿玖,你那么聪明、坚韧、冷静、勤奋、努力,优点多如繁星,你一出现我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一旦被你爱过就再也无法回到没有你的日子,就连你的脆弱和冷淡我都甘之如饴。”

  “阿玖,你可能不相信,我一直在反反复复重新爱上你。”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秦玖越有些许惊讶,等反应过来却回一句:“……你今天话太多了。”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无法招架厉承如太阳般耀眼夺目又明目张胆的爱。

  可是,谁又不向往耀眼而温暖的太阳呢。

  瞧见秦玖越微微发红的耳尖,厉承爽朗大笑:“是你先问我的,我难得有机会说肯定要一次性说个够,好让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灌下一口冰凉的啤酒,舒服得长舒口气,又道:“初见你的时候,跟你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我会这么喜欢你。早知道这么喜欢,我就应该早点到时璋家里玩,早点到时璋家里去见你认识你,这样就不用苦苦等到大学了。”

  秦玖越甚至失却力量与厉承对视,他那颗自以为早已坚如磐石的心,此刻就泡在厉承这一锅沸腾的糖水里,受着无孔不入的甜蜜折磨,一面炽热,一面甜腻。

  而他根本无力挣脱。

  这些年,厉承一直反反复复重新爱上他,那他呢,他根本无法停止爱着厉承。

  这时候,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朋友跑过来,冲厉承甜甜地开口喊声哥哥,说她的哥哥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我哥哥长得可漂亮,是Omega里最最最漂亮的,”小朋友说话特别夸张,双马尾一蹦一蹦的,说着她指了指对面桌,“看,是不是很漂亮?!”

  厉承和秦玖越顺着小朋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长相甜美的Omega大大方方冲这里打招呼,还给厉承抛了个媚眼。

  “哇,真的挺漂亮的,那你长大肯定也特别好看。”厉承很真心地夸赞道。

  小朋友很得意地叉腰笑了:“那肯定,我现在就很好看。”

  厉承笑得更欢了,但他旋即又摇头叹了口气:“不过呢,很遗憾,我不能给你联系方式了?”

  小朋友疑惑:“为什么啊?你不是也觉得我哥哥漂亮吗?”

  “因为啊——”

  厉承故意拖长尾音,伸手臂将身旁的秦玖越一把揽住,在他脸上贼响亮地亲了一口,然后将脑袋埋在他肩膀上:“我名草有主了。”

  秦玖越看着靠在他身上的巨型犬,无奈地笑了一笑。

  真拿他没办法。

  小朋友知难而退,怏怏不乐地走了。

  将最后一口啤酒喝光,厉承埋单,然后就拽着秦玖越的手走了。两人晃晃悠悠地踱步,朝着月亮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厉承突发奇想,说要不回去狠狠敲叶时璋一笔,然后就退休开烧烤店得了。

  “万一创业失败,你养我就好了啊,”他特别明朗地笑了,“给你做家务,陪你睡觉,你累了给你靠,你哭了给你挡,你包我吃住每个月给我几百块零花就好,多划算的男仆。”

  秦玖越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想得倒挺美的。”

  厉承刀枪不入,还回他一句:“谁让你我想的你呢。”

  秦玖越又一次败下阵来,看来社会不禁毒打了厉承,还让把他扔进油缸里炸了一圈。他闷闷道:“厉承,你比今天的烧烤还油腻。”

  被秦玖越这么骂,厉承反倒大笑起来。

  打是亲骂是爱,他懂的。

  —

  叶起辉不知悔过,又到赵慕卿那儿闹了一大场,叶时璋也很好地回敬他这一行径,回头一挥手,将那叶起辉一家连同当日跟着闹事的人全给端了。

  见识到叶时璋说一不二的狠手段,大家都傻眼了,这才明白叶时璋对整个叶家的把控程度。峯汇由始至终都是叶启云及其子的资产,叶家其他分支不过都仰仗他才进这豪门圈子,如今一不小心玩脱了,将自己的饭碗也给砸碎了。

  叶明岚头一个服软的,上次经叶时璋点拨,她也终于厌倦了扮演乖乖女的游戏。叶时璋才是她该借该攀附的好风,叶起辉及其他家人愚蠢短视自私,不过是阻碍她登上青云的包袱,该扔就得扔。

  她前来诚诚恳恳道歉,认为是自己管不好家人才导致后面的事儿。

  叶时璋和善地笑了笑:“这次不怪姐姐,姐姐也不想的。”

  “时璋对不起啊,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叶明岚以为就这样过关,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打算端起咖啡杯抿一口,却被叶时璋摁住了手,看似轻轻实则根本动不了。

  “不会有下一次,姐姐可不能再让我失望了。”

  叶时璋敛起笑意,冷漠地睨了叶明岚一眼。

  这一眼直叫叶明岚胆寒,眼底慢慢露出了怯意,她当即低眉顺目道:“我回去会好好管住他,不会再让他出来惹事。”

  过了一段时间,秦玖越向叶时璋禀告叶起辉一家的近况,说叶明岚现在把持整个家,全家人没有一个敢对她说不的。而叶起辉这半截入土的身子骨也根本闹不起来,还被叶明岚送进疗养院,明面上是送他静养实则就跟关着他没两样。

  完了秦玖越说:“二小姐刚成年曾经自己的亲生父母因为蝇头小利就送到一个老头床上,现在也算大仇得报。”

  叶时璋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屈起手指往桌面上叩了叩:“你也会这一天的。”

  秦玖越微愣,两秒后便向叶时璋颔首:“是。”

  此后又有一些所谓的叶家人找上门来求情,但都被挡在门外,连叶时璋的面儿都没见上。

  圈子里都传这叶时璋冷酷无情不认亲人,却也有人笑道,这叶家是叶时璋自己一个人的家,他现在也不过是将一些放下饭碗骂娘的白眼狼扫地出门罢了。

  后来,叶时璋又去了一趟普爱疗养院,赵慕卿认出是他,可惜人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嘴里依就不饶人地咒骂。

  叶时璋在她两步之外,等她骂不动了,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前,俯视着她,眼神冷得如一片冰海。

  他和赵慕卿都拥有着眸色相似的眼眸,最后却用来彼此敌视。

  “其实你现在已经没办法伤害到我了,”他抬起手,很轻地抚摸赵慕卿额前凌乱的碎发,温柔得无以复加,“相反的我很感谢你,我的妈妈。感谢你生下我、找回我,不然我也不能拥有现在的一切,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欢愉。”

  “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会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

  他直起身,冲她微微一笑,走了。

  关上门,也将这一切怨恨辱骂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