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玖越早早在庄园门外等候,体检之事由他一手安排。

  关于卓霈宁的身体,他是除了叶时璋和林宇轩之外唯一知晓的人。

  从叶时璋那里获知这消息,他思忖片刻,说,这很有可能就是霍连山主导的,他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条件。

  叶时璋眉头微蹙,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霍连山那段时间有过地下情人,叫于楚琼,据我了解是A国国立大学医学院的副教授,”秦玖越一边回忆一边说,“尽管那时候DAH已经被禁,但DAH对她来说应该不难复制出来,DAH研发团队主导人正是她的恩师,她也曾经参与DAH研发。”

  叶时璋没有怀疑秦玖越为何对霍连山为何了解这么详细,毕竟了解仇人胜于了解自己,这是报仇的先决条件之一。

  他顿了顿,“那现在于楚琼在哪?”

  “失踪了,”秦玖越说,“我雇佣私家侦探找她很久,始终没打探到下落。她和霍连山在一起那几年参与了霍连山很多事,知道越多就越危险,只怕她极有可能……”

  “继续找,”叶时璋神色凝重,“包括当初服务卓家的佣人,特别是曾经照顾宁宁的,都好好找一遍问一遍,看看有什么线索。”

  秦玖越应下这任务。

  他走神片刻,便看到叶时璋同卓霈宁一道走出来,看起来好一对璧人。

  他们当初那场在古堡举办的婚礼梦幻得堪称世纪婚礼,两人相貌极为般配,都是有如天仙的美人,婚礼现场照片一出即收获如潮水的赞美。而卓霈宁作为叶家掌权人伴侣身价不菲,更被媒体戏称为全娱乐圈最贵的Omega。

  不过比起婚礼上冷着一张苦瓜脸,连和美人叶时璋亲吻也不情不愿,还是如今的卓霈宁看上去更愉快自如。

  卓霈宁惊喜见到秦玖越,跟他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对方回以淡淡一颔首,礼貌之中透出疏离。

  他知道秦玖越是跟在叶时璋身边多年的得力助手,以往两人时不时接触,但秦玖越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礼数周到却让人难以接近。

  秦玖越充当司机,送他们到林宇轩的医院进行体检。

  卓霈宁从小就怕到医院,想到白大褂和扎针见血就害怕,去往医院这一路上都暗自忐忑,紧张得几度往窗外望去,问了不止一次是不是快到了啊。

  叶时璋也注意到他状态不对劲,于是去握他的手,分开他两只攥得紧紧的手,捂暖他发凉的指尖。

  他还没说话,卓霈宁就先开口解释:“我只是有一点点紧张,只是一点点。”

  叶时璋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包容:“只有一点点吗?”

  许是叶时璋的目光某种程度上鼓励了卓霈宁,他实话实说:“我怕医院也怕生病,我十几岁的时候得了一种怪病,浑身总是很痒很红,整个人很虚弱,要一直吃药一直去医院。”

  他想起那段日子就难受,深吸一口气缓缓,才道:“叶时璋,我怕。”

  叶时璋捕捉到这话里的关键信息,卓霈宁青春期曾有长期服药的经历,这和他们的猜想相当吻合。但比起这个,还是卓霈宁当下的情绪更重要。

  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宁宁,过来。”

  秦玖越分心注意到车后座情况,这时候将挡板升起,将独处空间交予二人。

  卓霈宁没怎么犹豫就过去,被叶时璋抱进,跟侧着抱孩子一样的姿势,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却服帖地软在叶时璋怀里。手像软绵绵的风拭过他的眉心眼眶,然后是脸庞,叶时璋柔声安慰他,不怕,我在。

  “还是怕。”卓霈宁用鼻音说话,听着像撒娇。

  叶时璋垂着眼睛看他,温情款款:“那给你讲个故事?”

  卓霈宁点头:“嗯。”

  “我大学学医,一开始怕血怕看到伤口,”叶时璋语调很慢,听着很舒服,“但想要成为医生,不仅不能怕而且要习以为常。”

  对于叶时璋大学专业,卓霈宁也听凌燕姐说,先生差点就是外科医生了。但叶时璋主动提及,与道听途说,又大不一样。

  “那你怎么办啊?”卓霈宁在怀里仰脸看着叶时璋。

  “不怎么办,”叶时璋看着他,唇边笑意渐深,“越是恐惧我就越是接触,越是将自己暴露在恐惧之中,接触越多反而就克服了。”

  “事情就是这样奇妙,你越是想着自己很害怕就越是会感觉害怕,人的情绪很大程度上是被想法所操控的,”他顿了一下,修长手指在卓霈宁额头上点一点,“过去的事已经没办法影响到你,现在的你不再是什么都交给别人决定的小孩,你可以决定你自己,而且你身边有我在。”

  “所以,不怕。”

  他递给卓霈宁一个安抚的笑。

  卓霈宁抱住他脖子,对视良久,然后无比熟稔地将脸贴近叶时璋,难得主动附上一个吻,轻柔厮磨,甜蜜又梦幻。

  自从越过那条界线之后,两人在亲密接触这方面就越发自然、越发默契,经常是彼此一个眼神对视就对上,或是一个人主动开始另一个人就紧随配合。

  卓霈宁时常沉溺于这种亲密的幻觉中,并且希望能再尽情沉醉地做个美梦,哪怕知道这可能会随着愿望束缚解除而结束。

  他是一只温水里的青蛙,在温柔乡里渐而忘记温度,忘记距离,忘记时间。

  其实叶时璋不在的时候,他是不会感觉害怕的,或者说即使害怕他也会咬紧牙关逼自己直面。但如今叶时璋在身边,他的温柔令他沦陷,也令他变得愿意暴露,背后潜藏着一个很奇怪也很简单的心理——他希望叶时璋在他身上倾注的温柔再多一点、再久一点。

  他好像被叶时璋的情欲和温柔网住了。

  林宇轩早就安排妥当,卓霈宁一到医院就被引导开始系列全身检查,这过程中叶时璋始终陪在左右。

  检查进展顺利,一个上午不到就结束,正当他们准备开始今日约会行程,秦玖越接了个电话就赶紧来报告,说叶起辉不死心又闹事,这次直接电话找上生着病的赵慕卿,狠狠数落叶时璋一通。赵慕卿本就有病受不了刺激,这会情绪激动嚷嚷着要见叶时璋,医护怎么都阻止不了。

  卓霈宁在一旁听着,气得七窍生烟,这都一群什么家伙。

  叶时璋眼神冷了几分,他听完正打算开口让秦玖越先送卓霈宁回家,结果卓霈宁抢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说:“我陪你一起去。”

  叶时璋侧过脸看着他,不作声,卓霈宁以为他要回绝,连忙补充:“我保证这次我不会咬人,我只是想陪着你。”

  想及叶起辉来闹的那晚上混乱场景,卓霈宁绝不放心让叶时璋一人面对那些恶毒谩骂,尤其这次还涉及到叶时璋的母亲赵慕卿。

  结婚两年,他从未见过叶时璋的母亲,只知道她病得很重,常年在疗养院不见外人,也隐约听说叶家母子关系似乎不怎么好,原因不明。

  “好,到时候乖乖待在我身边。”叶时璋终于松口。

  他们一行马不停蹄从医院赶去疗养院,赵慕霖一见来人是叶时璋,火急火燎迎上来,简单说明方才的情况。

  赵慕霖愁得不行,他本以为叶起辉打电话是来专程关心姐姐的,没想居然会整这么一出,他说:“叶起辉一通电话之后姐姐情绪就突然暴起,大喊大叫摔东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动,谁都不让近身。刚刚有医生想靠近差点让她拿刀伤了,她还拿刀架自己脖子上威胁我们。”

  强行制服不是不可以,但考虑到赵慕卿如今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怕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她现在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谁都不见,点名一定要见你,”赵慕霖露出恳切央求的神情,“时璋,姐姐就靠你了。”

  叶时璋面无表情地听完,对主责医生说了一句:“镇静剂。”

  主责医生闻言赶紧让护士递上来,剂量配好,只需要找准上臂外侧位置扎下去注射即可。他是叶时璋的同门师弟,当然知道叶时璋当年差点就做成医生,且理论和实践水平在同一批学生中格外拔尖。

  如今事从缓急,只有叶时璋能靠近赵慕卿,只好由他来负责注射。

  叶时璋敲门说是他,果不其然,门很快就打开,卓霈宁正想跟着进去,被秦玖越一把拉住。秦玖越对他说,里面危险,卓先生还在等在外面比较好。

  卓霈宁忧心叶时璋,却只能趴在门边,透过观察窗查看里面的情况。

  赵慕卿也不是头一回发病,叶时璋早就习以为常。每次一发病,平日里如仙女般的赵慕卿就将自己弄得蓬头垢面,五官狰狞可怕,声音尖细吓人。今天也不例外,红着眼,白着脸,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

  起初一听见叶时璋的声音,赵慕卿就忙不迭开门将人拉进房间,还懵懵懂懂地拉住他的手,一口一句“钰儿”亲热喊着,说怎么今天突然来看妈妈啊。

  叶时璋冷冷地垂眼看着最近又瘦削不少、越发形如骷髅的她,正准备趁她认错人的时机按住她注射镇静剂了事。谁知这时机转瞬即逝根本抓不住,赵慕卿情绪转变堪比过山车,眼神骤变,忽然亮出獠牙冲他大吼,指着他鼻子开始歇斯底里大骂,内容不外乎往日种种折辱和伤害话语。

  赵慕卿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始砸东西发泄,扯着嗓子大喊,还抓起水果刀指向叶时璋:“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野种?为什么死的偏偏是钰儿?一定是你命太硬克死了钰儿!还是你当年被绑架的时候故意推他去死!既然你都跑丢了拐走了就不要回来!”

  “你说你现在是不是就想关着我,独占叶家所有财产!”赵慕卿越说越离谱,“你现在居然还敢残害长辈和手足,我和起云都没你这样无情无义冷漠冷血的儿子!还有门口那群人都是你派来监视我的同谋!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叶时璋任由这些话语狠狠砸身上,始终注意与刀尖保持距离,冷静观察,正打算一个躲避反手将人压在床上,尽量将伤害降至最低,毕竟如今赵慕卿这身子骨风一吹就散。不料赵慕卿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竟突然以最快速度破门而出,连叶时璋也没反应过来。

  赵慕卿就这样持刀冲出去,顿时吓到了一众等在门外的人。

  卓霈宁本站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根本料不到情况突变,对赵慕卿的刀躲闪不及,靠近下颌线的地方立马就撕开一道口子,火辣辣地刺痛起来,抬手一抹手上便沾了血。

  秦玖越猜不到还有这一出,反应慢了一步,没来得及护住卓霈宁。他见状眉头紧皱,脸色黑沉,一把抓住卓霈宁的手将人挡在身后,问他要不要紧。

  “我不要紧,叶时璋怎样了!”

  卓霈宁现在顾不上痛,还想扒开挡在前面的一堆人,看看叶时璋情况如何。方才病房门虽然掩着的,但他依然能隐约听到赵慕卿的话,每一句都像针一样往他心里扎——他从未想过叶时璋会独自面对这样可怕的亲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