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

  周岚斐用力一推,整扇窗便平直的上去了,小少爷两眼放光,二话不说,抬腿骑上窗台。

  大病未愈,他的动作多少还有点不太利索,幸好这一楼的病房距离地面也不算太高,下面还有草,跳下去有遮掩,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一切都仿佛是老天爷在帮他,周岚斐喜出望外,他小心翼翼的把两条腿都挪过来,坐稳了,打算一撑跳下,脱离这牢笼——

  就当他打算完成这信仰之跃时,远远地,一道黑影如疾风掠至。

  小周少爷都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腰间一紧,他竟然被人单手扛了起来!

  “喂!”周岚斐吓了一大跳,他此刻面朝下,背朝上,两脚悬空,像个枕头似的被卫珣渊扛在肩头,姿态不可为不掉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狼狈!

  小周少爷立刻涨红了脸,终于绷不住了,恼羞成怒的踢腾起来,使劲捶打着卫珣渊的肩胛骨,“你做什么你!你!你成何体统!!放我下来啊!”

  这小子憋了半天居然就只憋出个“成何体统”,简直毫无攻击力,卫珣渊翻了个白眼,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不放,你奈我何?”

  周岚斐全身僵硬:“!!!你!!”

  卫珣渊扛着他,大步流星的往回走,“我什么?”

  也不知是因为重新燃起的希望破灭功亏一篑,还是因为被人扛着的造型实在是太过羞耻,周岚斐嗓音都抖了,“你......你混蛋!”他一抬头,眼看着卫珣渊要扛着他绕到病房的正门入口去了,来来往往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若是他真被这么扛着在走廊里走一圈,再被医生护士各路病人及家属围观......

  薄脸皮的小周少爷已经没法儿想象下去了,只觉得换个星球生活都是轻的,他用力扯着卫珣渊背后的衣裳,咬牙乞求道:“你,你别往前走了!行不行!人那么多......人那么多!”

  “人那么多怎么了?”卫珣渊步伐暂停,不阴不阳的反问。

  “......”周岚斐顿了几秒,艰难答道:“很丢脸啊!!”

  “知道丢脸,那下次还跑么?”卫珣渊道。

  周岚斐:“......”

  莫名其妙这家伙!

  周岚斐头一回感到气滞于胸。

  但奈何受制于人,他不得不暂时屈服,小少爷无奈的合上眼,放弃了似的道:“不逃了。”

  闻得此言,卫珣渊才满意的挑了挑眉峰,扛着周岚斐调转方向,又折回了那扇窗。

  周岚斐被他扶着腰安置回了窗台上。

  这过程还有点儿危险,周岚斐眼前晃荡,生怕卫珣渊一个手抖把他脸朝下摔草里,那属实就够呛了。意外的是,卫珣渊的臂弯坚实稳健,抱着他的动作甚至谈得上是小心翼翼,他自己都不需要用上什么力道,便已被挪回了窗台上,末了卫珣渊还帮他把两条腿也挪进了病房内侧,待他在病房的地板上站实在了,自己才单手翻了进去。

  周岚斐杵在原地,心情复杂的厉害。

  方才卫珣渊伺候他翻窗的那一套操作,不得不说,他若是个睡着了的状态,可能直到落地都不会醒,就真的是半点心都不用他操。

  也许就因为这过程太安逸周到了,以至于他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了一些新娘子上下花轿被人抱来抱去的场景......违和到没朋友。

  小少爷麻了,耳根子红的像桃花。

  卫珣渊转身将窗户关严实,又将窗帘拉上,转而看向周岚斐,小少爷回眸瞥了他一眼,眼神说不出是无语还是生气,最终居然选择主动坐上床,掀开被子,把自己裹好。

  周岚斐将被子掖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他就可以拥有多一层的盔甲,足以多防御卫珣渊几分,他半躺在枕头上,上半身端正笔直,表情凝重紧绷。

  “我们聊聊吧。”他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生硬说道。

  卫珣渊看穿了他的这些小动作,微微冷笑了一声,拉了张椅子到床边坐下。

  “可以。”

  周岚斐不太自然的往后缩了缩,低声道:“你之前说的,我们之间有什么......债,是什么意思?”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卫珣渊皮笑肉不笑。

  “我是真不明白啊!”周岚斐急了。

  “好啊,揣着明白装糊涂。”卫珣渊两条长腿叠起,身体后仰,好整以暇,满脸写着“我看你还能装到几时”,“你说你哪里不明白,我帮你一点一点回忆。”

  周岚斐试着回想了一下当时说话的内容。

  可堪堪开始回想,他的耳根子就又红了,下意识的抿了一下唇角。

  “你说......你说南海泉先。”他努力的不去触碰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经历,咬牙道:“是那个千年之前覆灭的鲛人一族吗?”

  “这世上还有几个泉先国呢?”卫珣渊淡淡道。

  “那就是了。”周岚斐道。

  “看来,你还是很记得的。”卫珣渊说。

  “我不是记得......我是历史系的。”周岚斐辩解道:“《琅嬛遗策》中有记载,古琅嬛氏以沉海符灭泉先国,而后琅嬛国亦一夕覆灭,你若去看《琅嬛遗策》,你也能知道。”

  “古琅嬛氏以沉海符灭泉先国。”卫珣渊重复了这半句话,蔚蓝色的眼眸眯起,“那你身为琅嬛一族的代表人物,此刻作何感想呢?”

  “啊?”周岚斐愣了又楞。

  他费尽的思忖了一阵,似是找到了一点儿头绪:“你是不是弄错了,琅嬛氏的后裔是段家人......不是我!我姓周——”

  “你是姓周,你叫周岚斐。”卫珣渊笃定道,他“嗤嗤”冷笑了一声,不乏讥诮道:“段家那群人不过是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混子杂种,竞也胆敢自称为琅嬛后裔?在你面前这难道不是滥竽充数,班门弄斧呢?而你——尊贵的皇太子殿下,为了躲我,为了苟住这条命,竟然宁肯去做段家的养子,低声下去的去讨好那个女人,你可真有出息啊!”

  周岚斐:“......”

  “不是......”他张口结舌,慌乱之下,勉强又找到了一条依据:“你说的那个什么......太子,他如果有幸活到现在,也该有几百岁了吧!我......我今年才十九!我还在读大学!”

  “你十九岁道法圆满,便容颜永驻,长生不老了。”卫珣渊淡然道。

  “容颜永驻?长生不老?!”周岚斐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呢?这世上哪可能会有这种秘法——”

  “怎么不可能?”卫珣渊道:“你如今看到的我,与一千年前,可有半分改变么?”

  周岚斐:“。”

  真是!

  话!都!他!说!完!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喃喃道。

  小少爷生无可恋的往后一倒,死气沉沉的盯着天花板:“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顿了顿,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侧目望着卫珣渊,“那你若是找到了那位琅嬛国的太子,是要他偿命吗?”

  他问的认真,却叫一直坦然而淡漠的男人微微一怔。

  卫珣渊没有回答,也破天荒的没有立刻挤兑他,而是沉默着垂下了眼帘,蔚蓝色的瞳孔深处浮起了一层冥冥薄暮,朦胧不见底。

  再抬起眼来时,他答非所问,“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够了。”

  周岚斐:“可是我还是不清楚——”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卫珣渊说。

  周岚斐撇撇嘴。

  “你独/裁的时候是真的很独/裁啊。”他小声说。

  体贴的时候,却也温柔的不像话。

  “不要总想着跑。”卫珣渊又警告了他一遍,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现在要去哪儿!”周岚斐盯着他的背影看,撑起上半身,从床头爬到床尾,脱口追问道:“是不是要去查牛蛙馆的事?我要跟你一起去!”

  “用不着。”卫珣渊道:“在这里老实呆着。”

  “可你刚刚才说,要我乖乖的待在你身边!”周岚斐忽而据理力争道:“你如今扔下我一个人走了,要我怎么待在你身边呢?”

  卫珣渊的眉峰轻轻一蹙。

  “除非你用镣铐绳索将我捆了,再将我打晕!不然,我总能想到方法从这里逃出去!阿姜一个小丫头涉世未深,也拿我没办法!”周岚斐眼波流转,在这一刻变得狡黠如狐,意味深长道:“你前脚走,我后脚溜,你当真放心放我一个人在这里?你丝毫不会惦记我吗?”

  卫珣渊豁然回眸,眸光逡巡深沉。

  周岚斐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他这番话说的委实是有些猖狂挑衅了。

  分明他也没什么依据能保证卫珣渊真的不会如他所言,用镣铐绳索将他捆了再将他打晕,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亏大发了。

  可不知怎么的,他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卫珣渊大概率不会那么做。

  只要能先离开了这个病房,旁的......他还能再想办法。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也说不定!

  周岚斐的心脏砰砰狂跳。

  两人相顾无言,对峙了不知几许,卫珣渊拖了张凳子坐到床畔。

  “你不去了?”周岚斐稍稍一愣,又下意识的团了一下被子。

  “大晚上拖家带口的去,我吃饱了撑的?”卫珣渊冷笑一声。

  周岚斐:“......”

  什么叫拖家带口啊!会不会用词啊!

  这话怎么听着又那么别扭呢!

  他默了两秒,满心的盘算落空,整个人懊丧的坐回床头,一仰头倒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烦心事一重一重涌上来,像是一座座大山。

  “啪”

  卫珣渊按熄了床头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周岚斐感觉枕畔缓缓凹陷了下去,男人支手撑在他的耳畔,呼吸与声音都近在咫尺。

  “老实睡觉吧,有事明天路上再跟我说。”

  这便是同意了的意思!

  黑暗中,周岚斐怔了怔,眼眸轻动。

  不知怎么的,自他的心底深处,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冲动。

  他很想把在段家受到的那些不公正的对待以及那些对明日未知的惶恐说与卫珣渊听。

  他一直在独自面对这些,说一点都不疲倦,是假的。

  可他不该生出这样的念头。

  他的这番无妄之灾难道不是卫珣渊一手造成的吗?

  在段家寄人篱下,已经够如履薄冰的了。

  “假如明天天塌了呢?”他苦笑了一声,低语道。

  “那也有我顶着。”卫珣渊的指尖掠过他的耳廓,蜻蜓点水般,略略有些痒,“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语毕,衣料摩挲声簌簌,男人起身撤开,握住了周岚斐露在外面的脚踝,轻轻塞回被子里。

  【作者有话说】

  卑微小卫:你的心可以随便飞,只要人留在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