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联邦首都同时在审的几桩特重大案件还没有盖棺定论,为办案特设的联合调查委员会却突然传来动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了下一步行动。
两周后,傅氏接受调查。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或许还是玩得太大了。
调查组组长的位置没有人敢接,段宁作为国防部特别顾问,也是第一个提出傅氏问题所在的人,自然而然担下了调查组组长一职。历史总会轮番上演,何其相似,这么多年了,敢拿着搜查令带头踏进傅氏大门的人,还是段斯。
而他在“段宁时期”与傅氏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与傅轻决的那些不三不四的流言,终于在此断了个一干二净。
从段斯恢复身份开始,到这一天之前,那些还在喋喋不休的,对段斯消失的这几年去哪了、干了些什么大加怀疑和抨击的正义人士,也彻底变成了哑巴。
因为这一次,傅氏不止是做做表面功夫、敷衍着配合调查这么简单。
傅轻决早已出院,回傅氏的第一件事便是召开董事会,他比傅岐山年轻太多,终于重新摆出那张绵里藏针的笑脸,谁来了都得陪笑,得阿谀奉承,更知道要谨慎三分。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正轨。
然而到了傅氏迎接调查的这一天,谁都没有料到,傅轻决对傅岐山留下的罪证没做任何粉饰和隐瞒。
傅氏旗下的多个板块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重创。
有人说这是傅轻决打算交给下一任新政府的投名状和买路财,更多的则是在匪夷所思——说得好听点,他这是正义凛然;说得难听点,他这就是被下了什么降头了!傅轻决居然会把政府派出的调查组当回事,甚至让渡权力,眼睁睁看着傅氏陷入被调查惩处的危机深渊。
段宁站在傅氏总部大楼的最高层会议室里,看着工作人员将早已准备的文件一箱箱搬出来,再面对那几位瞠目结舌的调查员,他同样说不出话来,心中只有震颤的回音,久久不能平静。
文件之多令人心惊。
傅轻决并不在场,段宁依然能带着自己人和文件畅通无阻地走出傅氏总部。
这也确实是多年来的头一遭,傅轻决相当于自己把脑袋放来了铡刀之下,自己亲手来革傅氏的命了。
他就算再不满傅岐山管理下的傅氏,要来个大换血,也不应该以牺牲家族和财团整体利益为代价,做得如此决绝。
可旁人说再多都没有用,已经晚了。
这下不怪首都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连傅氏都乖乖挨下这一刀,开始夹紧尾巴做人了,其他人谁还敢在这风口浪尖上猖狂?
而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名字、一个人——段斯已经成为了正义的代名词。
他背后除了有政治力量在撑腰,还有民众舆论的拥护,他曾是李铎总统心腹和忘年交知己的身份,他在战场上的事迹,他带着冤屈和不变的赤子之心归来的复仇情节,都让段斯变成了一面被无限拔高的旗帜,一尊活着的神像。
两个月后,胡安被指控有多项罪名,傅氏多名管理高层被捕,而傅岐山因为行事谨慎,并未留下任何直接参与过其中任何一桩案件的证据,独独逃脱了指控,只不过他大概永远也无法再回新联邦。
李铎总统遇刺身亡一案最终只能直指苏纳,但胡安在刑讯逼供下吐出的口供无法使用,也注定不能使用,联邦最高法院无法认定现任总统有罪,最终宣布原告败诉,做结案处理。
国会在判决出来的几个小时之后,就正式发起了对苏纳总统的弹劾程序——苏纳此时的民调率已经掉去大半,如果国会不采取措施,整个新联邦都将陷入无限的混乱之中。
联合党主席兼国会临时议长、联邦财政部部长楚晃在通讯中心发表全国讲话。
她对新联邦的所有人许下了当初对段宁许下的承诺,她将继续李铎总统未完成的政治理想,并给这三年来的所有新联邦人民一个交代。
那么段斯这面被无限拔高的旗帜,这尊活着的神像,必然继续发挥着无穷的威力。段斯获得了谁的帮助,站在了谁那一边,谁就能将败坏的总统赶下舞台。
因此,无论李铎遇刺是不是苏纳做的,即便不是他做的,他作为明面上的最大受益人,如今也必须站在台前承受一切。
可弹劾程序通常长达半年之久,甚至比下一次总统大选的时间还要晚。
这其实是为新联邦为所有人都保全一个颜面的方式。
四月初的第一天,苏纳辞去总统一职。
四年前他在拥护之中风光上台,四年后他身败名裂,在谩骂声里灰溜溜的退场。
在此之前,他签署了国会通过的最后一份文件,同意由楚晃接任临时总统,文件签署后即刻生效。
高楼起了又塌,塌了又起,天空笼罩着滚滚长云,只听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在一片嘈杂喧嚣之中,大雨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盖过了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一切都结束了。
段宁走出国会大厦的时候,铺天盖地的雨幕遮住了视线,他的眼前白茫茫一片,空空荡荡的,仿佛前所未有的干净。
几滴冰凉的雨水飘进了他的眼里,也打在他的脸上。
不过很快,身后跟着出来的部下为他撑起了一把伞,段宁这才定住脚步,看清国会大厦外不远处的围栏那头黑压压全是人。而在近处的那一排轿车前,其他人都急忙坐进了车里,陆陆续续地离开。除了段宁。和被段宁看见了的,也撑伞站在雨中的傅轻决。
不知为何,段宁整个人都如那雨般透明而轻盈,看着傅轻决的双眼无波无澜,却是那么安静而超然,前所未有。
傅轻决握紧了黑色雨伞的伞柄,没有再向前走动一步,雨水打湿了他的后背,而他看着段宁,好像回到了七年前傅氏老宅昏暗的二楼楼道里,他才二十岁,心跳如鼓地从门背后出来,仍然一直盯着他没看清过正脸的那个大胆之人。
那道孤傲清冷而笔挺的背影,终于朝他转过了身来。
他在此刻幻想着这才是他们的初见。
哪怕段宁很快在部下的保护下上了车,同他隔着滂沱大雨,面对面地擦肩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