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希望拷问>第44章

  紧接着来的还有傅准派来的轿车。程舟哭得瘫软无力,保镖将他从段宁身上拉开,一把拽上了车。

  一个有丈夫的Omega,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另一个男人哭哭啼啼、又打又闹,属实是叫人看了笑话,还会让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偏偏这个男人就是程舟曾经的未婚夫。傅准原以为自己可以忽视掉这段本该被抹去的荒唐关系,可段宁如今重新进了安全局,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欧联盟一事近在眼前,他们谁都没想到,傅轻决这个无情冷漠的混世魔王能真被灌了这迷魂汤。而程舟也真的能跑去求段宁。

  这足以令傅准的颜面扫地。

  傅准那天在医院留下,朝傅轻决开口求一次情,已是这么多年都从没有过的。

  尽管他早知道傅轻决说得没错,程路安是被军火走私案后的整个利益集团、被所有人推出来的替罪羊,从他被捕入狱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无从改变。

  傅准在事情闹大、将传去傅岐山耳朵里之前,让人去把程舟捆了回来,他看着程舟被拖进房间,跌在地上,最后转身离去。

  段宁离开安全局门口的时候,并没有理会17号,但17号快步走了过来,让段宁不得不停下。

  “段先生,好久不见,”17号说道,“刚刚实在不巧,又被我撞见了,段先生也算是经历过不少的人了,对谁都这么含情脉脉,温和宽容吗?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除掉我?”

  段宁看了看他,淡淡道:“你不想活了吗?”

  17号见他问得直接,笑道:“确实有点,你应该很能体会这种感觉吧。要不然段先生提早行动,再做点什么,被我告发一次,让我死前好拉个垫背的。”

  段宁凝神看他一阵,也笑:“可惜我现在不想死了。”zuill

  “和旧情人见面,这事确实不算太严重,”17号点头,“那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不打扰段先生了。”

  17号转身便要回安全局里,段宁若有所思,心下犹豫片刻,顿时还是叫住了他,说:“我那天看见那个小女孩了,她的新兔子很可爱,眼睛也是,”段宁走近两步,用只有17号听得见的声音提醒道,“我看了你前几天的外勤记录,总统府附近不需要那么频繁的巡视。过两天的招待会里外三层都会包得严严实实,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17号骤然盯紧了他,瞳孔放大,神色一变再变。

  段宁原本并不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测,但17号的反应对此进行了证实。

  17号要认为这是提醒还是威胁,段宁并不在意。能达到两者兼有的效果,自然更好。招待会出现无关紧要的问题并不会令事情变好,他也确实不想看人送死,而且,想要敌人变少,就要让朋友变多,如果17号能放下对他的某些警惕,总归是件利好的事。

  正对安全局门口的树还是那颗树,一阵狂风大作,只树叶枝头摇摇晃晃,树干却挺直屹立。段宁站在树下,平静地转身而去。

  至于他的这些行为,是太温和宽容,正直仁慈,还是因为早已心气尽失,失去了曾经身为指挥官的铁血手腕、强硬作风,谁也说不准。

  到兰亚乘秘密车辆回医院之前,段宁几度思量,最后改变了路线,要去一趟侦查委员会的特别监区。

  段宁和傅轻决说过要来见一次程路安,只是他临时提前了,弗雷克便不好多说。

  特别监区修建规整,白色高墙伫立在正门这一整条长街上的一侧,阳光投射下来,一面光亮整洁,一面则倾倒下了巨大的阴影。

  汤越则对侦查委员会管辖的监区很上心,出入都需要特别手续和通行证,虽然百密也有一疏,但已经在尽最大程度防止相关或不相关的人威胁到犯人也是证人的安全。

  会面室内同样的一尘不染,墙面光滑,除了桌椅什么也没有。

  隔着玻璃和铁栏,段宁见到了被带进来的程路安。

  这是间连监控监听都没有的会面室,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程路安看见是他,起初愣了一瞬,表情里很快带着恨意,坐下后说:“来看我的笑话了?”

  段宁说:“那我的笑话岂不是你这辈子都看不完。”

  “说得也是,段宁,我一直很欣赏你的一个优点,就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程路安狞笑着说,“这地方,我还是比你进得晚,也算赢你一次。”

  他笑得十分疯狂,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掩盖什么。

  能掩盖住什么呢?还需要掩盖什么。

  程路安已经如愿以偿地让程舟嫁进了傅家,他也从一个履历平平无奇劣迹斑斑,做一件好事却差点遭受灭顶之灾的倒霉蛋,变成了安全局高高在上的程队长,连杜局长都要对他关照几句,连他现在进了监狱,得到的都是如此了不得的罪名。

  他至少有权可谋过,有利可图过。

  段宁说:“我刚刚在安全局门口见了程舟。”

  程路安笑得眼睛都充血涨红了,闻言看向段宁,过了两秒,他忽然静了下来,说:“……他怎么样了?”

  段宁下颚紧了紧,说:“你是他哥哥,他当然想救你。”

  “我都说了让他不要再管,就当我死了!”程路安顿时怒道。

  转瞬又安静半晌。到了此时此刻,确实再也无从掩盖什么了。

  高高在上的、身陷囚笼的程路安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了十多年的人。

  他们也是所剩不多的相互知根知底的人了,透过朽烂虚假的面目,竟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个里,一个外,谁没有年轻畅快过,谁如今不是身在笼中。

  他脖子上的青筋缓缓动了动,笑了一声,目光渐渐看得很远一般,开始说道:“小舟四岁那年,妈妈就去世了,新联邦时代刚刚开始,西联盟内战请求援助,爸爸去了前线,就再也没有回来。小舟他不喜欢饿肚子,也害怕一个人待着,我就带着他一起去打工,去上学,吃不够总比没有吃强,他很爱哭,但也很听我的话,”程路安嗤笑一声,似乎满不在意地说,“我让他嫁给傅准,他也并不喜欢,说会恨我,可惜。”

  “在军事学院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小舟最开心的时候,他没有过那样的童年,跟没进过城的土包子一样,”程路安盯着段宁说,“为了小舟,我想方设法留在了后方,而他只想你平安从前线回来。三年的战时,三年!李铎居然在获胜前夕死了,你也没从前线回来!”

  “我当初去接你,确实是要害死你,是你回来得太晚了,明白吗。

  “我知道你有本事,连傅轻决都愿意救你一命。如果在傅准和傅家都要放弃程舟的时候,能不能替我照顾好他?他可能总要一个人面对一切了,但能不能别让他变得比小时候还不如……”

  段宁长久麻木死寂的一颗心像是被热油滚过,他到底是谁,他被谁夺走了自己的人生,竟不再是靠回避就能躲过的东西。

  细长的手指扶在靠椅上几不可闻地颤抖着。段宁开口说:“现有证据链不足以让你成为所谓的军火走私案主谋,无论是空壳公司的银行账户,还是整个输送链,都与你无关,只要你如实交代,按法律顶格判处,也不会是死刑。不过如果军火走私案只是如此了结,民愤难平,只看上面之后怎么应对了。你把程舟托付给别人,不如想想自己怎么活下去。”

  程路安愣住良久,说:“你们不是想要我死吗,傅轻决会放过我吗?”

  段宁无法替傅轻决回答问题,也无法预测之后的发展,但想让程路安死的人,从来不是他们。他说:“你可能更应该考虑,把你推到此处的人,会放过你吗?”

  空气骤然冷凝。

  段宁接着说:“侦查委员会办案权相对独立,你在特别监区扣押期间也相对安全,路安,选哪条路,还要看你自己。”

  “我还能活下去吗。”程路安喃喃道。

  “我以后再来看你,”段宁平静道,“等判决结束,小舟也能来看你了。”

  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段宁还要急着赶回医院,说完便缓缓起了身,转身离开。

  “段宁!”

  程路安往前猛地抓住那铁管,目眦欲裂地看着段宁停住的背影,哑声开口道:“你在坚持什么……为自己报仇?还是……”

  “李铎都死了,难道你还能把这天翻过来,还想推翻苏纳政府吗?”

  整个军火走私案的跨度时间之长,牵涉之广,黑色军火交易更在李铎死后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现在苏纳下令彻查,明面上是维护公正法纪,实际上相当于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段宁身影晃了晃,一言不发地打开了门。

  “就靠傅轻决?”程路安不可思议道。

  程路安见他要走,不知为何,仍然觉得他们这一面过后再难相见,在关门前说了最后半句:“胡安议长!小心……”

  段宁快步走出监区。

  段宁一路穿过高耸的门廊,只觉一阵阴凉一阵曝晒,心跳紊乱得十分异常。胡安议长……脑海中再次出现这个人名时,同时出现的还有胡安手上那道疤的形状。

  疤痕代表伤痛,代表勋章,代表人生难以愈合的一道记忆,深刻入骨。胡安与李铎曾是生死之交,是从微时起就并肩作战的知己,为李铎在国会和政府保驾护航多年,这是新联邦人尽皆知的故事。

  程路安为什么会提起他?小心什么?

  程路安看起来与胡安毫无交集。

  段宁上车前回身看了眼刚穿过的门廊尽头,也许勾起了某些幽深的记忆,他的心脏微微收紧了一瞬,眉心跟着跳动,不安的感觉变得如此强烈。

  这种感觉持续到段宁回到首都特区医院的住院部。

  他似乎忘了自己已经超过了规定时间,也忘了自己下午做过什么,只往病床上扫了一眼,没看见傅轻决的时候,以为傅轻决是去楼上做检查了。关上门,再转身。刚刚站在视线遮挡范围里的傅轻决才突然显了形。

  段宁本就注意力不集中,顿时吓了一跳,在原地卡顿了一下。

  傅轻决站在窗边,脸色不明地看着段宁在那边磨蹭似的,又是看他病床床头上的检查记录,又是去洗手间洗了手才出来。端得一副一丝不苟、波澜不惊的好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了都和他无关。

  段宁终于走了过去,也看见他旁边那桌上堆着如小山般的文件,看过的有一堆,待看的还有一堆,段宁开口说道:“医生说你要好好静养,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站,慢点看是一样的,早些好了就什么都能干了。”

  傅轻决往他身上扫去,似笑非笑地说:“我看你前两年病入膏肓,到今天也没好,药不停地吃着,钱不停地花着,也没多听话啊。”

  一回来对着傅轻决,段宁倒是轻而易举地回神了,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但他听出傅轻决话里有话,也知道得说点什么,酝酿了一会儿,便说:“我下午在安全局门口碰见程舟了,就又去了趟监区看程路安,所以时间耽误了。”倒仍是那副磊落的样子。

  “我看你是身体好得出奇了,”傅轻决定定看他,冷幽幽道,“觉得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干,所以你就能跑出去找了一个又一个。”

  段宁见傅轻决要坐,因着他左手打了石膏,身上也不痛快,行动不方便,段宁径直过去扶了他坐下,边蹙眉试着解释:“程舟只是想救他哥哥,不为别的。”

  傅轻决捏着他的手腕,让人动不了了,紧接着便一拉。段宁惊慌失措地将手按在桌案上,唯恐碰了傅轻决的手臂或胸口,只能顺着那力道缓缓坐下来。

  这才发现他按着了桌上的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段宁在安全局门口和程舟见面的全程都被抓拍了照片,原本薄薄一摞,现在全被段宁弄散了,一张一张,一清二楚。

  从角度看,有17号在角落里的那个方向所拍,也有从花坛对面那个视角拍的,那里面连17号也拍到了。

  “程舟他不去求傅准,跑来求你,你就立马去见程路安了,”傅轻决眉目冷淡,握着他的下巴,吐气嗤笑道,“他要是求你些别的呢,傅准估计还没碰过他吧,长夜寂寞难耐,和这些天都没挨得了操的段长官真是般配。”

  段宁脸色微变,感觉到身下滚烫的触感,忽然被攥住了同样的地方,顿时双眼一闭,喉结沉沉一滚,难堪道:“你一定要……”

  “程舟当初还要你去死,你怎么不记他的仇?”傅轻决越说声音越冷,伸手便捂住了段宁那张嘴,手指往里挤进去。

  段宁身上穿得熨帖规整的休闲西服很快被扯乱了,半遮半露的,一双腿下坐着的,仍是傅轻决蓝白条纹的宽松的住院服。

  他心浮意乱,知道傅轻决在气什么,神经却被强烈的耻意拉扯着,身体僵硬地没反抗,也没迎合,牙尖咬着傅轻决的手指却忍不住用了力。

  傅轻决闷痛着没作声,抽手出来,轻笑了一下,拿湿淋淋的手指擦了擦段宁的嘴唇,然后一路往下,隔着白衬衫缓缓揉搓抚摸过去:“他碰了你哪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咬字一下轻一下重,看着似乎喜怒不明,“你这就不嫌脏了?”

  从前傅轻决的那副模样段宁还觉得正常,然而如今一连这些天下来,段宁简直以为他疯了。

  “放松点,我看你挺舒坦的,不是吗。”傅轻决边吻他后颈边说道。

  段宁咬紧牙关,不禁汗毛倒竖,脸上却浮现起一片潮红,腰也禁不住地软下来。

  傅轻决按着段宁的肩膀,单一只手半搂半抱地靠过去,和他一起看着桌上的照片,低声道:“真是判若两人啊段长官,真该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