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个遍,并无消息。”

  梁山跟七皇子汇报着没有什么进展的差事,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一点——行事周全。

  宋宴清误借“寻兄”的名义踏入叛军,如今也没忘了这点。重回瞿苹后,打听“小王他哥”的重要事件再度重启。

  不过细细问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梁山想: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自然找不到。

  他并不知晓,那个要寻找的“兄长”对宋宴清来说其实真实存在。

  当初寻人是满口胡编,不料赶上瞿苹沦陷,只能坚强地用着逗船夫哥玩的故事设定。后宋宴清又怕自己有事演得不够好而露馅,采取了个讨巧的小办法——给真信息。

  用皇室的一群兄弟容易翻车,所以宋宴清直接用了他现代老哥的信息。

  用精简的信息具现就是:聪明冷漠真酷哥,一看就是文化人。

  还有配套的画,仿的是宋宴清印象偏深一点、穿越前不久在新闻中看到的亲哥的脸,好像是搞出了什么研究成果,但宋宴清实在难以理解那些令他眼花脑乱的科学知识,扫了两眼去忙他的大事。如今想起来,还怪可惜的。

  “寻不到也正常。”宋宴清笑着对梁山说,“这个人太难找了。”

  梁山微惊:“此人当真存在?”

  “算、也不算。但找不到才好嘛,找到了岂不是要露馅?”

  宋宴清回答了句,又有人来传消息,神女唤他去逛街。

  他便带上人手去神女住处接人,再顺带提供一份“世家子弟”好眼光服务。

  城中有钱的人家早就遭难,神女亦不爱与那些世家的夫人小姐来往,但又是个爱打扮的,回城后便发现了“王家子”的又一种巧妙用法。

  神女的马车不设挡风棚,双牛拉着跑动,平稳地吹着迎面而来的冷风,在她麦色的面庞上点出两片红来。

  “今儿先去看衣服吧?雁七兄弟。”

  说着询问一般的话,人却已跳下牛车,直奔布店而去。

  宋宴清能怎么办,“嗯”一声,跟在后方。

  “这匹布如何?这个颜色怎么样?我怎么净喜欢些怪颜色?”

  “这成衣倒还是不错,什么?是男子的!”

  宋宴清:“不怪,风格如此,男子的衣服改改也能穿。”

  少年掏出从二军师那儿顺来的空白册子,又找店家借来一支笔,现场给神女改了件新衣服出来。

  神女满意时点头,不满意时便在一旁指点江山。

  店家:……

  应当是很想赶人的,可惜不能。

  小半个时辰才放过这家店,牛车继续在外行走,奔赴下一处。

  路途中间一段有房子在修缮,建筑材料占据了路边一角,使得宽敞的牛车能行之路窄小,只得勉强通行。

  平稳亦变得颠簸起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抱住车上乱跑的布匹,宋宴清这个坐在牛车前面的,遭遇神女颠过来时一记“头锤”。

  出了这段难行路,宋宴清手往后背摸:“嘶——,腰要断了!”

  后头神女笑话他:“小孩子家家,有个什么腰的。”

  这事后,神女显得莫名开心,对逛街都没了那么浓郁的兴致。

  很快结束,牛车上载着许多首饰、布匹、以及男女各一身成衣回到神女住处。

  下车后,其他人退走,神女看一眼似乎背上还不舒服的少年,小声说:“我明日给你送个好东西赔礼。”

  宋宴清望去,出发时还满脸躁意的神女眼下目光炯炯,一看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不放心地问:“什么好东西?”

  “明日你就知道了。”神女想卖个关子。

  宋宴清怕了她,强调道:“你不说,我明日可不一定配合。”

  这位姐可是敢给二军师下药、险些成功的猛人,脑回路离奇又大胆,不可以常人揣测,故而宋宴清也想不到她能干出多离奇的事。

  神女笑着骗他:“明日给你找匹好马,跟在我父亲身后看游街赐福,离得最近,这个你喜欢吧?”

  眼下大家也都知晓,宋宴清看书,可也爱看热闹,完美地解释了他为什么读书没读出丁点功名的问题。

  宋宴清不大信她的鬼话,但他扮演的雁七没这么聪明,满意地笑着点头:“多谢神女!”

  ***

  消磨完半下午,夜间是叛军的大宴。

  大鱼大肉摆上,大家凑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大声说话、吃肉喝酒、猜拳、玩点赌具等,庆祝着能过个异常肥美的年。

  老大大神仙也赌,还是个中好手,让他赢了几把后,匪营中的老兄弟便用好话将他赶走。

  都是神仙了,还来玩这个,不是骗他们这些凡人钱么?

  三将军在助兴组,挑了个好兄弟一起舞剑,占据了大堂不小一块地方,舞着舞着人便到了外面去。

  宋宴清在二军师身边,小口尝酒。

  他不大喜欢酒的味道,便放下酒杯,开始胡吃海喝。

  二军师面具之后的脸上,神情稍有寥落,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端起酒来饮。

  为了方便共宴饮酒,他今日换了张露出下半张脸的面具。

  只看露出来的地方,倒瞧不出瞎跑神女的丑陋,还算周正。

  少年端着碗饭看来,二军师瞥他一眼,拿自己的酒杯和大饭碗碰撞。

  喝完这一杯,二军师去到下面,打起精神与其他人热络畅饮。

  待他走了,李福俯身过来,担心地问:“主子,等会兄弟们要你喝酒怎么办?”

  宋宴清脑袋空空地想了下,忆起自己那久远的“一杯倒”人设。

  他笑笑:“不用担心,我酒量不差。”

  李福脸上却写着:这我很难不担心。

  自家殿下的酒量可是出了名的差。

  宋宴清吃了会,果然有人上来,寻他一块儿喝酒乐呵。

  这种大节,如何好拒绝人。宋宴清跟人喝了两杯、又来三杯……

  足喝了十来杯,少年倒下去开始装睡。

  李福只得万幸,自家主子酒量差,但酒品好。

  宴到一半,李福与展勇搀扶着宋宴清,将他送回了房,连后面分钱都没赶上现场。

  如此颇为平淡地过了这个年,转头就是新的一年,也是大神仙游行赐福的第一日。

  神女的牛车由一黑一白两色的牛拉动,她今日特意给宋宴清寻来一头黑白马,三头动物十分和谐。

  宋宴清骑上马,跟在牛车旁,距离前面大神仙那堪称庞大的座驾很近,甚至可以看到那车里藏了好几面镜子,正投射出细长耀眼的光芒。

  想到京中镜子的高物价,宋宴清不禁奇怪。此地的那些有钱人家,如此有钱?

  南北两地有物价差别,但禁海好些年了,此等稀少物品应当能够维持住高价格才是。

  除非——有新产品流入,如此看来,走私是少不了的。

  宋宴清回神,大神仙的赐福仪式正式开始。

  浩荡的人群守候在道路两旁,他们热情虔诚地扬起头颅,崇敬地望着高高车架上的白发老人。

  大神仙今日面色格外红润,透过他发白的皮肤,在新年的日光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他口中吟诵着人们听不懂的声节,目光悲悯、面上带着浅笑,将自己当成高台之上的神佛与菩萨低头观望众生。

  随后大神仙抬起手,自他的车架上方的边缘,冒出白色的雾气来。

  宋宴清:……

  技术还挺先进。

  借着是更华丽的“术法”现场,金黄的稻穗涌现在车架上,从旁边垂落,引出一片哗然。

  护卫攀到车架旁,抽出那些稻穗,丢给车架路过的人。人们哄抢粮食和那份福气,热切到癫狂,想要追随着往前的车架,却因为人太多拥挤到跌跌撞撞。

  随后更多的稻穗“出现在”车架上,定好角度的镜子将光芒折射,使得大神仙呈现了极其神圣的刹那。

  圣光加身后,大神仙从车架往下的梯架上走下去,如同神仙来到人间。

  有兵士抬着空箱子上来,大神仙对着苍天喊道:“上天仁善,今请满天仙人神力加之我身,转赐万民福气,恭贺新年!”

  喊完这话,大神仙开始往前走,给合上的空箱子施加术法。

  再打开,箱子里面已经有了洁白的米粮。在灰扑扑的古代,这些大米比珍珠更耀眼。

  饶是宋宴清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为这一番惊心准备后、又有民众疯狂拥护的精彩场景而心折。

  ——不说别的,大神仙至少是个很优秀的魔术师。

  神女最想观看父亲的“术法”,但她不能像少年一般往旁边走,又骑在马上视野好,只能心焦地在后方摆弄她的神水瓶,成为这场大演出的一部分。

  回程时,大神仙接来的“神力”消耗一空,民众感激地目送他,最夸张的能哭出来。

  神女也是在此时,开始她今日真正的“表演”。

  她换成了站在牛车上的姿势,然后不小心地朝着宋宴清在的方向摔过去。

  宋宴清意识到了她是故意为之,但还是伸手接住了人。

  随后将神女推回车上,听到人群里隐约的“神女金童”,他方知晓神女的用意。

  是想叫他去抢“金童”的位置。

  可鬼知道,金童是他为了让大神仙一家人更热闹特意送给“大公子”的,不曾想竟落到他自己身上。

  不等第二日,当日他才是“金童”的消息,在叛军中传开,且比大公子是金童受欢迎得多。

  神女只有个“女”字,但金童可是有个“童”字的,大公子可算不上什么童,唯有宋宴清这等年岁匹配。

  宋宴清:……

  我们叛军自己人,都忘了神女什么骗人的吗?不专业。

  一不做二不休,担子到了肩上,宋宴清就还想再拱拱火。

  他去寻了神女,点破对方的刻意。

  “我分明认识最初说出金童二字的那几人,是从前在神女身边的护卫。”

  神女笑着道:“没错,都是我的人。”

  “我哥他哪里配得上金童这个称呼,雁七兄弟你更合适,与你齐名我这神女才符实啊。有了这个名头,往后里外都会敬重你,绝对是好事,若不是你帮过我,我还舍不得将这好事白送你呢。”

  的确是份重礼,但也会惹来想要争抢这名号的大公子的仇恨。

  可宋宴清已经在收拾包袱,准备开溜,自然不在意什么大公子。

  他感动地对着神女道:“多谢神女,你就如我阿姐般待我好。”

  “我看神女姐姐好像很想看大神仙施法,可又不能直观,很是遗憾。雁七恰好看清了些,可与你分说其中关窍。”

  “嗤——,你懂关窍?”神女不信,“你可骗不了我。”

  宋宴清拿出证据:“稻穗藏在车架下方,架子下面还有个人,有六面镜子,箱子也是有机关的……”

  说着,宋宴清还能给神女手上展示两个小魔术,征服一心想学习更多“术法”的神女。

  “我幼时不学无术,倒学了这些……东西。”宋宴清面上浮现回忆之色,带着感伤和懊恼,似是后悔浪费时间。

  神女却是让他再演示两遍,细细教她。

  还不忘勉励少年:“学了这些,如今不也用上了?”

  宋宴清包教包会,教完了才道:“姐姐可别对外说,叫二军师和外人也知道这些。你们总笑我除了脸不像个读书人,我晓得的。”

  神女点头应下:“好好好,保管不与外人讲。往后我再不笑你,谁若笑话你,你来告诉姐姐,我帮你骂他!”

  功成身退,宋宴清当完老师,回去悄然计划出走大事。

  这头神女能折腾出来的事,宋宴清只想到她会找大公子炫耀,但不知道神女在这个时刻的炫耀有那么强大的威力……

  当晚半夜三更,勉强算是到了第二日最早的时刻,城中响起兵士仓促的脚步声。

  许久后,宋宴清被从床上强行拉起来叫醒。

  “大神仙……去世了?”

  “神女把我供了出来?”宋宴清懵了,“我就躺在这儿睡觉,什么也没做啊。”

  刚刚说岔了的三将军纠正道:“是把你会他们那套术法的事交待了出来,军师找你,快起来,走!”

  宋宴清胡乱穿好衣,脑中想着:……好像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