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说笑了,殿下为我等费心劳苦,自当隆重谢你。”

  暗中得了宋宴清妙招的莫家小娘子头一个站出来,主动领了小旗,响应号召。

  其他女郎见她如此,哪还不知道团伙中出现了“叛徒”。

  奈何真承了宋宴清的人情,如何当得那背信弃义之徒?

  纵是有些嫌小旗奇怪,女郎们还是一一笑着道谢,并各自领了旗走。

  园子百位姑娘,自然不可能齐聚,有的宋宴清甚至都未曾与对方碰过面,别提什么“指点”情谊。数量上做足百面,只是防着万一不够用。

  现场发出去二十来面小旗,剩下的,宋宴清一并交给园子里的管事。

  “若是哪位小姐想要,都发一面,不必吝惜。”

  女管事同李福一样,不懂此举何意。可办事的人嘛,摆着笑脸应下就是了。

  做完这最后一桩事,宋宴清再次耐心询问女郎们是否还需指导,被推拒后惋惜离去。

  送走这位小爷,女郎们少不得立马叫人去仔细打听打听新得的奇怪小旗。

  至于七皇子与其他皇子的关系,众人早有耳闻,确实十分亲近,这点七殿下并未诓人。

  ***

  从园中离开的宋宴清回归保安小队长的本质,巡逻了一圈,再看了看轮番操练的兵士,跟人打了两架,痛失一锭金,才带着一身汗回对面的住处。

  一到院门口,临时看守的小仆就对他使眼色,小声说几位皇子都在等着。

  宋宴清:?

  都跑来等他干什么。

  想到自己最后的间接卖哥行为,宋宴清微微心虚。

  里面传来宋怀信的声音:“七弟,回来了就进来。”

  “我本来就是要进来的。”

  宋宴清往里面走,目光一扫,心里上演咯噔文学:“四堂会审?”

  连宋广骏都到了,四位兄长齐聚,把宋宴清这儿的椅子都坐完了。一旁的李福上完茶水和点心,只能站在角落,因为每个皇子身边都带了自己人。

  宋承宇笑道:“宴清你老实交代吧,干了什么亏心事,撞见我们如此害怕“?”

  宋宴清:……居然自爆了,后悔。

  不过也是瞒不住的事,人多嘴杂,园子里最近什么消息都流传得飞快。

  宋宴清干脆主动交代,自己做了一百面小旗给女郎们,发旗的时候,顺带提了几句兄长们。

  宋广骏撑着下巴,头微歪着,十分疑惑地问出心里话:“七弟的小旗是为扬名?亦或其他?为兄实在不解。”

  “此举若为扬名,那得是什么名?”宋怀信在其后发问。

  在百花宴上挂先生之名,扬的也只会是擅长玩乐技艺的名头。

  据他们所知,七弟宋宴清只擅长曲乐、并非是更为清雅的诗书棋茶等技艺。何况与太多女郎有牵扯,难免会被人认为是好色之徒。

  这等名声,说白了,还不如不扬。

  宋宴清看他们果然忽略了“关系甚佳”之事,扬起笑脸,理直气壮地忽悠:“好玩啊!”

  他看向宋广骏,反问对方:“难道在二哥心中,所有行事都非得有个合理的目的?难不成就没有单纯、简单的人和事么,弟弟想,总是有的吧。”

  “百花宴本来也就是好玩才开办的吧?如此多人天南地北相聚一处,耗费甚广,纵是能为大龄未婚男女相看,可本质也是因为有趣好玩才能持续办下来。若是无趣,谁来这百花宴?谁有心观赏风花雪月、各类景致?换一个名目就是了。”

  面对能言善辩的七弟,宋承宇一句话道破关键:“可没叫你一个人在百花宴上乱玩吧?”

  都知道宴席是办给未婚男女的,宋宴清这么一弄,哪怕是最出众的“花”,都无法抢走他的关注度。

  宋宴清笑笑:“不会的,不会的。”

  指导老师比选手有名,这不能怪指导老师吧?

  我们幕后工作人员,不知道苦了多少年咯。

  “听着怎么那么没底气?反悔还来得及,七弟。”宋怀信笑着劝道。

  “不反悔!”

  “玩都玩了,当然要玩下去。做么多面小旗,可花了我不少银子。”

  宋宴清坚定地拒绝四哥好意,又打量他们,笑着说:“哥哥们,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啊,弟弟深入敌方,如今深知敌情,你们若有想要知晓和打听的女郎,都可来问弟弟。”

  打听归打听,论亲眼见上的,宋宴清绝对是见园中女郎们最多的那个。匆匆几面,也能窥见人之一二。

  宋承宇和宋广骏摇头,笑言不必。

  他二人心中清楚得很,二人的婚事只在父皇一念之间,他们自己如何想,根本影响不了分毫。

  倒是底下的弟弟们,在此事上或许比他们自由一些。

  宋广骏看向老七,笑得不怀好意:“七弟自己是不必愁了,你年岁小,父皇应当对你没安排。”

  表现得太积极,也怪吓人的。

  宋宴清如愿以偿,点点头:“多谢二哥告知。正好,我年岁小,还不欲成家。”

  宋广骏又看向老三老四,道:“你二人倒可以问问老七,若有这几日看中的,跟二哥说声,我帮你们在父皇面前递个口信。”

  抵达丛芳园后,宋齐光依旧展现着对宋广骏的亲近,明晃晃地宣布——老二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常伴君侧,说话也方便。

  宋怀信摇头:“父皇瞧中就行。”

  宋云志没吭声,忙着尝新出的糕点,像是默认自己也不挑,随便赐婚。

  总结:四个人好像都对未来的妻子毫无要求,就等着宋齐光赐婚。

  或者说,全都看清有想法也没用,反正最后都得接受不知道对象是何人的赐婚。

  宋宴清心有余悸:“还好我年轻。”

  这话实在讨厌,宋承宇:“怪不得父皇有时候想揍你。”

  “要不揍老七一顿好了?”宋广骏对此很期待。

  宋宴清直接起身,往洗浴的地方走。

  “告辞!”

  虽然武力值再次大幅上涨,相信自己可以一拳一个四哥、再一拳一个三哥,但太傅的第一课就教过——兄弟之间要友爱,宋宴清一直记着呢。

  绝对不是因为怕自己被群殴。

  宋宴清跑去洗澡,顶着水汽出来,却发觉三哥宋云志竟然还在。

  “三哥,你有事?”

  “没事我怎会还在你这儿。”宋云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接开口相问,“你见过的女郎中,可有那等性子好的。”

  宋宴清好奇地问:“是哪种性子好呢?”

  得明确一点,才方便对上人。

  “性情好,脾性平和淡然些的好,不要那等太求富贵上进的。”宋云志形容着自己想要的人选。

  宋宴清懂了,是佛系类型的。

  “王家的姐姐?还有温家的大姑娘、阴平许家的二姑娘应该是、南水周家的……”宋宴清列举了一些明显符合要求的女郎。

  “不过我只得匆匆见了一两面,接触不多,三哥你若有心,必须得自己去打听一番,不要轻信我这粗浅结果。”

  “自然,多谢七弟。”宋云志抱拳谢过这位弟弟。

  “帮得上三哥就好,弟弟还以为无人关心呢。”

  “此等大事,全然听天由命……,我有些不敢啊。”

  宋云志记下自己需要的人名,又好奇问宋宴清:“七弟,不知你于曲乐上的本事从何处习得?”

  “四哥没说过?”

  “四弟只提起过你有时会去畅音阁那边,倒是这方面的书翻阅得不少。”

  “就是为此。弟弟私下拜了个先生,那位先生却不想有师生之名,故而不许我说出去。三哥,你切记替我保密,最好谁也不说。”宋宴清想着宋齐光的威胁,不放心地多叮嘱了宋云志一句。

  宋云志点点头:“七弟放心,三哥跟你四哥也保密。你且快去擦干头发,我这便回去了。”

  “行,三哥你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宋云志人离开,宋宴清却还在琢磨这事。

  不当着众人的面问,可以当成三哥不想让众人都知晓他的私事。但宋广骏说可以带话时,宋云志一声都没吭,如同故意避开一般。

  宋宴清出声问道:“李福,二哥与三哥关系如何?”

  “从前在宫中时,一直听说年长的三位皇子关系不错。”

  “直接说,出来后呢?”

  “到宫外后,小的发觉三位皇子的关系似乎没那么好,大皇子和二皇子有时挺默契,可有时也像是在闹别扭。三皇子则是更乐意跟四皇子、甚至殿下您在一块儿,要不他自己呆着也是好的,极少和大皇子、二皇子三人一处。”

  宋宴清点点头:“还是你细致,往后帮我瞧着点。”

  三哥和四哥应当是想明哲保身,不插入大哥二哥之间的事里,并且坚定地走着这条路。

  倒是宋宴清自己,跟宋广骏彼此间已可见矛盾雏形,眼下勉强维持着表面兄弟情罢了。

  ***

  却说夜色渐深时,各家疯狂打听旗帜,也只探听到一个原因。

  圣上给七殿下赐下过两面大旗,第一面剿匪之旗,七殿下甚是喜爱,去查案时都还硬要不伦不类地带上那面剿匪大旗。

  近日巡逻,新的虎威将军大旗也很受七殿下喜爱,高高悬挂着,这会儿若是灯火明亮,还瞧得见呢。

  “所以七殿下是在昭示圣上对他的喜爱?”‘

  “幼子想要引得圣上关注罢。”

  “还真是个孩子,如此简单直白的赤子心思,怪不得寻常人难以理解。人年岁渐长,心中也不再明澈,只余混浊一片。”

  “圣上前些日子还将小皇子拘在龙船里,但其他时候往往都是二殿下伴驾,也不知小殿下这法子有用没用?”

  要是真能令圣上对小殿下增加许多好感,帮手一二也无妨。

  百位女郎各家的站位,使得事情变得复杂了一些,但无碍宋宴清的计划。这些猜测,反而使得不少没受过多少指点的女郎家中,也让自家女郎带上宋宴清的小旗。

  等大家都带宋宴清的小旗玩的消息散开,压力就给到了莫家小娘子这样的人。

  人人都带,岂不是显得她们不知感恩。

  于是莫家小娘子半夜里给几个有心的小姐妹送信,警醒大家在感谢这环别落了下风,被别人抢了风头去。

  短暂一夜过去,百花宴最为期待的一日来临。

  一早,无数车马就赶到了丛芳园外,等待接受兵士的严格检阅。

  外来车马忙着排队,里面的人也忙碌不休,好比女郎住的这边,几位管事都彻夜未眠,才将人手安置妥当;紧张的女郎们也有不少早早醒来,对镜梳妆……

  跨过芳河的对面,则安静许多。

  宋宴清早起在练枪,他倒是想去对面帮忙,可惜他今日也算观众,女郎们和规则都不许。

  隔了几座院子,宋怀信看着早早起身来找自己的三哥,面上满是讶异。

  宋怀信调侃他:“三哥,没看出来,百花宴能叫你起得这么早。”

  “废话。”宋云志直接对他说,“今日有个我熟稔的师太会过来观赏百花宴,应当还能借着太后的光,同父皇说上两句。”

  “我打算、让她帮我送上几句佛偈。”

  “佛偈?”宋怀信不解,问道,“跟你在小七那儿留下的事有关?”

  “对。”

  “得小心些,那位师太信得过么?”

  “她办事有些名气,我想来无妨。父皇若是听懂了,自然知道是我的意思,如不如我的意,只看他如何想。若是没听懂,那就算了。”

  宋云志自忖并非七弟那等猛人,敢于开口去跟君父强要自己所求。他与父皇并不亲近,但如此旁敲侧击,应在父皇容忍范围内,不至于叫自己倒了霉。

  宋怀信想了想,也赞成。

  “三哥若有心仪之人,那便去试试。”

  “你呢?”

  “我当真随意。”宋怀信笑着道,“好歹是个皇子,不会太差的。”

  若是当真合不来,宋怀信也自信不会叫自身痛苦不堪。

  至于去寻宋齐光,他不想。

  宋云志最清楚四弟的执拗从何而来,当下便点点头,去操心自己的事。

  走出四弟住处,宋云志想,说到底还是他心性不如这些哥哥弟弟,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合乎心意即可。

  ***

  旭日高升之时,晨起的烟雾在大地之上被驱散,丛芳园中人造的奇巧美景一一显露,但今日再好的景致,皆敌不过年华正好的女郎们随意的一瞥。

  宋宴清与兄弟们乘坐龙船,来到对岸。

  人们皆在岸上等候君王,迎来宋齐光,浩浩汤汤的人群再齐往今日的大花厅去。

  虽是冬日,可旭日之下,各色鲜花仍妍丽地开放着,给人一众恍若人在春日的错觉。

  凉风扑面而来,方才能想起——原来还在冬日。

  硕大的花厅中间,便是今日那些歌舞曲、可临时展现的技艺展示之地,在花厅之外,又分为多个展厅,宁静中别有精彩之处。

  众人领了今日评选的十支鲜花,绕着展厅走,先来到展书画之地。

  有挂在墙上的大副画作,亦有当众泼墨的自信女郎,提笔稳稳地落下,将墨色留在宣纸之上——

  各家能人和特意请来的先生们,便可在完成后上前品鉴点评。

  倘若谁的弟子最为出众,那面上必光彩照人。

  整个屋子里,宋宴清看到了好几面自己的小旗,插在角落里,不如何起眼。

  宋某人叹气,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后方是棋茶阁,下棋和茶艺十分匹配。其中有面宋宴清的小旗,经过了小小的改造,和当众对弈的女郎身上的棋盘格子下裙很是相宜。

  瞧见宋宴清,这位落子让老先生笑着摇头的女郎仰头笑了笑。

  她起身行礼,裙摆被夸赞心思巧妙。

  “此棋裙乃七殿下之法,小女不过是借来用用。”

  宋宴清便也笑着回礼:“正配姐姐,往后这法子再不借他人。”

  要不是这声喊的姐姐,一桩佳话都要成了。

  人们还不知道,今日“佳话”远不止如此,处处可见美丽女子与她们的作品,亦处处可见宋宴清的痕迹。

  转完一圈,皓日当空,强于制作美食的女郎和那据说管理才能出众的谢家女郎,安排好了无数人的饮食。

  失传的名菜、有名点心,在此时重现人世……,形式竟有些形似后世的美食街,但接引的仆从将人流量控制得好,并不显得忙乱。

  宋宴清跟着宋齐光,吃到了最热乎的美食,就是路过“百糕”点,不敢靠得太近。

  可偏生耳力好,远远就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小娘子的声音。

  还好,对方已然在与别家儿郎洽谈美食之道。

  待到人群过去,宋宴清转了一圈,走到了对面的摊位,小男女正在聊——“缘何你这处没有七殿下的小旗”的问题。

  小娘子答:“那自然是因为七殿下不曾指点我。”

  听了这话,那少年郎的声音兴奋了些,像是很欣赏小娘子别致的行为。

  宋宴清:功成不必在我。

  同意你们不给我反随份子!

  吃饱喝足,宋宴清将自己手里的十枝花中的九枝投给了美食组,只带着最后一枝花回到花厅正中处。

  像他这样不理智的少,大多数些人都在手中留下来半数花,有的人甚至一直一枝都没出手,估计是想观赏完所有才能展示才决定如何投选。

  下午便是最为热闹的歌舞曲环节,有足够的座位令得拥有评选资格的众人暂时休息。

  最早一批人落座之后,言谈竟然不是在期待着接下来的女郎,而在讨论起宋宴清。

  细碎的声响中,宋齐光疑似听到几个人在夸他教子有方,但这些虚伪的少数夸赞声音,抵消不了那些庞杂声音对他的冲击。

  七皇子对裙子怎么那么了解、有想法?

  七皇子的小旗,缘何处处都插着?原来是为了博君父视线啊。

  接下来,还能看到多少次七皇子?

  幸好,随后涌来的是年轻的儿郎们,男子们虽然瞧见了七皇子的小旗,但心中还是更上心人生大事,有的还是自家姐姐妹妹,当然不能输于人,话题强势地被拉回百花宴上,讨论哪些女郎最是惊艳厉害,值得被选择。

  宋宴清听着【粉丝值-300,宿主距离黑粉头子太近,系统建议远离】的提示音,偷偷地观望位于中心处的宋齐光。

  ——“系统你别怕,宋齐光要脸。”

  【宿主,你也别怕,可以找我兑换止痛剂。】

  ——“谢谢你关心,希望用不上。”

  眼下人这么多,宋宴清感觉自己的屁股还是很安全的。

  至于人少了之后,那是回头的事,再说吧!宋宴清已经想好了怎么狡辩。

  下午第一场开始之前,宋云志得了父皇宋齐光一眼。

  他回以笑容,瞧了他几眼后,君父对他点了点头。宋云志便知晓,自己重金请的“缘法”起了效。

  他口中默念:我佛慈悲,金子果真有用。

  很快,宋宴清最为费心的环节来临了。

  先前用来考较他的筑、另一种乐器轧筝、与各种乐器轮番登场,歌舞夹杂其中,使得人的耳目都用不过来。

  那首吟唱秋景的歌,到底在一众曲目中显得黯淡了,宋宴清也不知道那个小娘子是否后悔,但他肯定身边的宋怀信没上心。

  中间的魔术很是有趣,但估计得不到几枝花,因为好看好听的实在太多,那一点儿有趣显得极不起眼,但表演者很满意,最后手一抖,很给面子地当众变出宋宴清的专职小旗晃了晃。

  宋宴清疯狂点头,做了个让姑娘赶紧收手的姿势。

  没办法,好些不眼熟的女郎表现的比他预想中的更热切,综合下来,小旗和他的名字的出场频率高得吓人,甚至迫坏了盛宴的流畅度。

  目前最打眼的节目,是集齐了“光影、风动、花落、烟雾、隐蔽移动推车”五合一的仙女舞,其美轮美奂的节目效果,当场便斩获了无数的花枝。

  也是至此,宋宴清的粉丝值增长来到一波小巅峰。

  人们不再认为他耽于美色,转而认同他对美好的灵敏触觉。

  宋宴清心说:还有更炸裂的。

  然后面带笑意的自信少年,就被身边的兄长拧了手背。

  宋怀信小声提醒:“七弟,父皇频频看你,脸色好像不大好。你忍一忍,别笑了。”

  一个自信少年当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