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心下一沉, 掌中凝成一团蓝光,正要向弗雷举起的那只手击去——
铃声响了。
彼时场上所有鱼都是身形一怔。
“小,小少爷!”一条鱼侍立刻道, “是少爷正在请求联通光脑!”
他高举起一只手臂,亮出那道正在试图联通中的光脑光屏, 激动不已,似乎是在为收到少爷的连通而感到荣幸。
谁料弗雷转头就把手里的铁桶重重砸在了那鱼身上,大喊一声“蠢货”!
那鱼一个趔趄,重重跌在了陆明面前的墙上, 声音之沉重, 说他断了几根肋骨都不会有鱼不信。
“蠢,蠢货!”另一名鱼侍立刻冲上前,表情恨铁不成钢道, “没看小少爷这会儿在做什么, 是和少爷连通的时候吗?你高兴些什么!”
墙后的陆明即刻便明白了——
弗雷作为弗利兰克家族的一份子,连说脏话都会有鱼侍提醒有失家族形象,何况是眼下这种霸凌的情况了。
被埃德蒙看了去,不得被活活骂死?
虽然埃德蒙也不是什么品行端正的君子, 但他还是很在乎外在形象的。
弗雷有些懊恼地看了眼科罗也, 已经折磨得没有鱼样了, 只觉懊恼不堪,转头看向那名鱼侍, 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那鱼侍立刻明白了弗雷的意思,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信号杆——用以应对莫西三角内磁场混乱、无法对外联络的情况。
紧接着,那名被击倒的鱼侍颤颤巍巍立了起来, 一面小心翼翼带哭腔说“明白”,一面配合拿信号杆的鱼, 把信号连上。
这期间,两条鱼为了让信号强些,不耽搁主子们联通流畅,一会儿屁股扭扭,一会儿脖子收缩,总而言之,什么姿势都有,奇怪又努力,十分滑稽。
最后,信号顺畅了,他们也保持在了一个最为滑稽的姿势上。
于是弗雷清了清嗓,挪到一块背景干净的地方,看向虫侍,示意可以开始了。
叮。
光脑连通了。
蓝色屏幕上出现一张阴翳的脸——显然埃德蒙对这个远在圣约尔海难以掌控、连接光脑都要让他平白等这么久的非亲兄弟十分不满。
“你在哪儿?”他沉声问,“怎么这么久才接?”
弗雷看见他哥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殷勤十分道:“哥哥,我刚去异能馆结束训练,正在回去的路上。”
一旁科罗也被打得奄奄一息,此刻却似乎在昏沉中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看见正在和埃德蒙视频的弗雷——
包括光脑后,那两名姿势奇异但兢兢业业的鱼侍。
他乌紫色的瞳孔定定将此画面来来回回看了一阵,然后垂头笑了一声。
这一声瞬间让弗雷打了个寒战。
他难掩惊恐地看向光屏里哥哥的脸,果然听埃德蒙道:
“什么动静?”
“没,没什么,哥哥。”弗雷指甲陷进肉里,强装镇定道,“鱼侍刚刚开了个玩笑。”
埃德蒙盯着他沉默了几秒:“管好他们,不要嘻哈打闹,不要给任何鱼留下有损弗利兰克家族名誉的印象。”
“我明白,哥哥。”他立刻调转话题,“哥哥,你找我连通光脑是……”
埃德蒙道:“过几天大陆上来,我有事找你。”
弗雷一听,连连说好。
“没什么事了。”埃德蒙暗红色的眼睛在他身后背景上逡巡了一遍,“你确定你现在是在回去的路上?”
弗雷硬着头皮:“我确定,哥哥。”
“嗯,尽快回去,不要耽误时间,好好提升异能。”埃德蒙道,“挂断吧。”
“嗯嗯,哥哥事务那么多,千万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光脑被直接挂断了。
几乎就在光屏消失的同一瞬间,弗雷声音低沉了好几个度,侧脸露出阴冷的弧度:
“打。”
所有鱼侍一拥而上,将科罗也围在中间,拳脚相加——这一回,科罗也是彻底发不出声音了。
陆明本想发动异能或冲上前去,却在行为落定的一瞬间,打消了想法。
论距离,要是他贸然出手,科罗也只会成为人质。
他手握成拳,看着眼前这一幕,脑海中快速思考着对策。
“你知道那么多鱼里,我怎么就偏偏盯上了你吗?”只见弗雷背着手,缓缓游到了科罗也身前,“……就是因为那声笑啊!”
砰!
宽厚鱼尾毫不留情一砸,科罗也猛地弓起后背,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
“好好回忆一下,嗯?”弗雷一手捏住他两颊,居高临下看着他,“上一次在能量场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笑的,我没记错吧?”
陆明一怔,倒是想起来了——
那次在能量场,科罗也读到他内心对弗雷的看法后,当着弗雷的面轻笑了一声。
这么小个细节,弗雷居然记到了现在。
此时此刻科罗也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彻底晕厥过去了,根本听不见弗雷在说什么。
这副模样让弗雷更加气恼,啪的一声巨响扇了他个耳光:“睁眼!给我睁开!”
眼前事情的进展显然已经来不及应用对策,陆明决定就此发动异能。
可就在这时弗雷接着大喊道:“想让鱼救你吗?嗯?哈哈哈哈,你该感谢陆明那个该死的家伙现在不在这儿,否则我真希望当着他面卸了你一只手!!!”
“……”陆明收住了。
眼下弗雷已经彻底陷入愤怒的漩涡,陆明的出现只会激起他更强的施虐欲。
他想,不如等伊特他们过来再……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光脑也亮了。
“……”
铃声就此传入了所有鱼的耳朵里。
“谁!?”
弗雷警惕一转身,掌心光团倏地朝那堵墙砸去——
“滚出来!”
陆明亲眼看着面前这墙被液化出一个窟窿,和墙后弗雷对视,又看了看光屏上显示的连通请求者,不假思索摁下连通。
“下午好,殿下。”陆明双眼犀利十分地直视不远处的弗雷,嘴上声音却十分温和,“我这边出了点急事,稍后处理好再给你打过来,好不好?”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陆明一笑,旋即挂断了连通。
光屏一落,陆明面上笑容便骤然冷却下来。
在众鱼注视下,他缓缓游上前。
“你也未免太小肚鸡肠了,弗雷。”他语气轻松却无端充满了压迫感,“你把事情搞成这样,就因为科罗也当时笑了一下?”
弗雷眉眼压低,没有说话,充满敌意地瞪视着他。
“——那你可太自以为是了。”陆明道,“科罗也笑其实是因为我,跟你可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你?”弗雷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因为你什么?”
陆明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帅啊。”
弗雷:“……我没空听你在这儿说这些恶心的话。”
陆明道:“哦,那你有空让你哥哥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问出这句话时,陆明清楚地知道只要埃德蒙看见他陆明在场,那么弗雷就算做出再恶劣的事,也不会受到什么阻拦和批评。
好就好在,弗雷根本没意识到这点,已经怕了。
他底气不足地轻哼一声:“这里没有信号。”
“不是没有,只是不稳定,凭运气罢了……否则刚才我怎么跟殿下连通的?”陆明咧嘴一笑,“实在不行,我拍个视频也是一样的。”
“你敢!”话语急得脱口而出,下一秒弗雷自知自乱阵脚,努力沉稳道,“……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拍?”
“都给我上!!!”
话音刚落,弗雷四面鱼侍纷纷发动异能朝陆明冲来。
刹那间陆明瞳孔森寒,纵身甩开,掌中光团一击而出!
所有鱼侍重重趴倒在地上,哀声一片。
“我不喜欢打架。”陆明已经没有在笑了,“不要忘了,你的异能对我没有作用,不要浪费时间。”
弗雷瞬间眼睛眯起,想起自己异能被强制退化的事情,怒气直冲顶峰:
“你还敢提!!!”
说着他一把拉过旁边被绑的科罗也,灼灼杀气直抵科罗也咽喉,剧烈喘息道:“我的异能对你是没用……对他有没有用!?”
陆明沉默地看了他一阵,最后终于吐出几个字:“放下吧弗雷,你不敢。”
“把你那该死的异能收回去!”弗雷却只注意到了他掌心逐渐凝起的异能光亮,“不想让他死就给我收回去!”
此话一出,那团蓝光果然逐渐减弱了。
“……很好。”
弗雷终于占了上风,贴紧科罗也脖颈的手也终于得以一松,冷声道,“不就是异能降级吗,我再修回去就是,你以为……啊!”
陆明趁其不备,眨眼间异能球便击中了弗雷那只手,又狠又准。
却极为完美地略过了科罗也脖颈,只留下一丝冰凉。
“Ocxiv!!!”
弗雷捂着发麻的手,彻底被激怒了,眸底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一旁鱼侍虚弱突然喊道:“小少爷!”
“闭嘴!”弗雷下意识就知道鱼侍又要纠正自己的脏话,没再多管,直直朝科罗也冲了过去!
嘭!
几乎就在他指尖再次触碰到科罗也脖颈的同时,一颗从天而降的异能球猛地从背后击中他,晶粉光亮一炸而起,瞬间化为道道坚冰,死死包裹他,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什……”
“哈哈哈哈!”
当这道微哑的笑声响起,弗雷就知道是自己失误了——
鱼侍刚才那声叫喊,哪里是纠正自己,分明是在提醒自己!
可为时已晚。
卡多里率先从工厂背后游了出来,身后分别跟着伊特众鱼:
“真是可惜,弗雷。要不是有法律保护你,且直播画面不能太血腥暴力,我早对你这种烂鱼发动‘爆裂’异能了。”
……直播?
弗雷听见这两个字便眉心一跳,突然意识到什么,浑身上下血液开始倒流。
他冰冻僵硬的身子无法动弹,慌张之下只能竭力转动眼球,血丝渐渐攀附了眼白,形成了一张密集恐怖的蜘蛛网。
“你,你说什么……直播?怎么可能,你们在直播什么!?”
下一秒,卡多里不紧不慢游到了他跟前,把光脑镜头对着他脸:
“丹约利德随身带的一个小发明,在这里意外好用,直播流畅得不得了——你刚才做的那些,都一五一十播出去了。”
字字如雷,把弗雷劈得一片空白。
他张着嘴,眼球死死盯着面前快速滑动的弹幕,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喉头那么艰涩。
[我的海神,这就是传说中大陆最优雅的贵族世家?优雅地霸凌?]
[弗雷本来就是这样,圣米洛尔学院的鱼学生还有哪个不知道的吗?]
[不愧是被虫族收养的鱼,品行真差劲!]
[Ocxiv这也太恶心了吧,快把你的脸挪开!本鱼简直要吐了……!]
陆明也看了那些弹幕片刻,挑眉道:“看来现在,不只是你哥哥会知道了。”
弗雷脸涨得通红:“……滚!!!”
他五官被肉挤在一起,也不知是懊悔还是恨意,眼眶里跌出了几颗泪水。
“我不会放过你,陆明……”他赌气似地说。
陆明耸了耸肩,笑道:“无所谓,只要这次你记住——任何形式的霸凌都该死。”
闹剧过后,一旁丹约利德终于可以冲上前无所顾虑地抱住自己的弟弟,眼镜落在地上,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罗也……是哥哥的疏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伊特抚背安慰丹约利德,丹尼娅对伤者使用治愈异能。
一片混乱中,只有科罗也异常安静。
耳畔亲哥哥的哭声置若罔闻,他睁着青紫肿胀的眼,一直盯着陆明,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永恒。
而陆明只丢下一句“我先去莫西三角外等你们”,便打开光脑,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