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 陆明知道地上这身形佝偻的小老头，就是传说中“为鱼不端”的蒙萨了。
蒙萨原本脸贴着地一个劲“呜呜”，可怜兮兮的, 一听丹尼娅说“警官们”，瞬间浑身一抖, 抬起了头来。
他充满黄垢而浑浊不堪的眼睛看向那道光屏，像是害怕，又像是好奇，枯如树皮的双唇哆哆嗦嗦战栗：
“我……我……警官……？”
鱼警们看见这张熟悉的脸便纷纷转了风向：
“蒙萨？”
“怎么是你？你又犯什么事了？”
“丹尼娅小姐, 他是不是……”
“啊啊啊啊啊警官！警官我可什么也没有干啊警官！”
谁知蒙萨突然尖叫起来：“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是……哎唷！！！”
丹尼娅又猛地用鱼尾甩了他一道：“你再说一遍？你什么也没做！？”
“呜呜, 我没……我什么也不知道……呜呜……”
弗萨再次抱头趴在地上，把头埋进地面，时不时偷露出一只眼睛看看丹尼娅, 声音又小又闷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眼前这幕让陆明皱了皱眉头, 冷静思考后道：“丹尼娅，先放开他吧，让他坐好正视镜头好好说。”
一旁伊特也上前抓住她小臂，用眼神表达了和陆明同样的意思。
“……”丹尼娅眼神冷冷落在鱼尾下的老头身上, 沉默几秒, 终于轻哼一声挪开了尾巴, “快滚起来！”
感到身上有动静，弗萨第一反应是又要挨打, “哎唷”都脱口而出了，抱着头，半晌却没任何感觉, 终于再次睁眼抬头，观察了下周围的光景。
“哦……哦, 好。”
他这才慢慢立起身子，拍拍身上脸上的泥灰，殊不知手更不干净，越拍越脏——
而这一点，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
他顶着一张脏兮兮而布满皱纹的脸，看向光屏对面站在中间的鱼道：“警官，怎，怎么啦？”
被盯着喊“警官”的陆明没有纠正他这一点，只是道：
“刚才丹尼娅让你说什么？你自己想一想。”
“我，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现在你一五一十说出来，一切都还来得及。”陆明神色严肃道，“否则由我们查证，你要面临的麻烦可能会多得多。”
“……我说，我说！”
蒙萨失声大喊完，低头双手握在一起不断搓动着，不时用余光看一眼身后的丹尼娅：
“我，我承认我做了不太光明的买卖。”
陆明疑惑：“不太光明的买卖？”
蒙萨道：“我原本就是倒卖东西的。自从一个叫陆什么明什么的鱼——就是那个被冢鲸，噢对，就是那个圣约尔海新的选择！”
叫陆什么明什么的鱼：“……”
“自从他直播海角崖爆火后，不少客户都开始找我问有没有海角崖的陵游草、水鱼蝶，你说一开始我，我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嘛？”
“陵游草啥地方都有，水鱼蝶听都没听过，我都不知道他们买回去干啥！可他们就是想要……”
“一开始我还没当回事，直到越来越多客户都来找我，新的，老的，都有，出价还一个比以一个高，我一看这么大个市场，抓住不就赚了嘛，所，所以我开始做这方面的买卖……”
丹尼娅不耐烦道：“怎么做的，说清楚！”
蒙萨吓得哆嗦了一下：“就，就是，我一边花钱收购海角崖的陵游草、水鱼蝶，一边高价倒卖给那些需要的客户，没了呗，就是这样……”
陆明问：“只收海角崖的陵游草不可？”
蒙萨小心翼翼点点头。
“一棵陵游草多少鱼币？”
“10个。”
一碗面的价格。
“倒卖给那些客户多少鱼币？”
“1……1000个。”
一旁鱼警终于听不下去了：
“蒙萨，陵游草的市场价你知道是多少吗？20鱼币，就20！你整整高出了市场价500倍！”
“你这不知悔改的家伙，知道这些又够你判多少年吗！？”
领头那名鱼警表情愠怒：“你怎么不自己去海角崖采？”
蒙萨小声：“那个犯法……”
“你也知道是犯法！”
陆明一瞬间明白了——
科罗也之所以不惜冒着被逮捕的风险，一次次进入海角崖采拮陵游草，就是为了那1株10个的鱼币。
尽管科罗也每次只能带走一窝陵游草，但每窝平均5株——也有50个鱼币，对于他们这个拮据窘迫的兄弟家庭来说，已经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他回忆起昨天在丹约利德家桌面上看见的布口袋。
丹约利德笑着说那里面是自己打零工的工钱，由于家里没有多余的鱼币配备光脑，几乎和社会脱轨，没法通过线上获取报酬——
只能由恰好每天都会路过自己打零工的地方的弟弟科罗也，每天询问老板，再把工钱带回来。
“就在不久前，老板提出了加薪。”丹约利德灿烂地笑着说，“每天都会多出50个鱼币呢。”
现在看来，那哪里是加薪啊。
陆明无声叹了口气。
他没再对蒙萨说什么，而是看向了蒙萨身后的伊特和丹尼娅，道：“现在科罗也已经不在海角崖了，他应该是在……”
“我不知道，警官，我真的不知道莫西三角是什么地方。”蒙萨实在是太紧张了，额角细细麻麻全滚着汗，“我从没去过那里啊！”
“你看！”
丹尼娅蹙眉道，“刚才也是这样，我和伊特还没问什么，他就脱口而出了个莫西三角！然后就一问三不知，他真能什么都不知道？”
丹尼娅耐心已经耗尽了，又狠狠拍了他一尾：“老不死的鱼……快说！”
“啊！我不知道……”蒙萨抱起头，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然而看见丹尼娅就怕，实在是再也挨不起任何一击，终于大喊道：
“……我说说说说！”
丹尼娅的下一击停在半空中。
“他，他最近好像被一群鱼盯上了……”
尚未落下的攻击化作水波，冷冷掠过蒙萨的脸，吓得他闭上眼睛：
“那群鱼给我了钱，让我，让我昨天告诉科罗也，到莫西三角那个废弃工厂找我交货。”
伊特道：“可是科罗也不是已经到回收站来找你了？”
“他，他是找到我了。”蒙萨说，“但我跟他说有事，晚一点到莫西三角的工厂去找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陆明没再听下去，而是直接问：“找你的那条鱼，是不是有点胖，头发……”
蒙萨点点头：“对，对。”
陆明即刻与伊特丹尼娅对视一眼，表情都异常凝重。
-
一行鱼把蒙萨交给鱼警，马不停蹄赶往了莫西三角区。
“姐，我们在这儿！”卡多里一看见丹尼娅就喊，“确定是这儿吗？”
丹尼娅目光往莫西三角内望了一眼：“嗯，就是这儿。”
“又是蒙萨那老东西干的好事？”
“对，又是他！”
一旁伊特道：“先不要再说了，我们尽快划分好区域分头行动——”
“莫西三角内无法探测位置和相互联系，大家待会儿一起进入工厂后，一定不要擅自游出工厂，防止意外状况……”
他拿出图纸展示给所有鱼道，“古书记载，莫西三角废弃工厂内上、左、右三个区域，我们分成三组进入，搜寻完一个区域大约需要15个鱼分，来回5鱼分——”
“所以20鱼分后，搜寻完毕的组回到这里集合，发现异常的组待在原地不用集合，这样我们就知道应该前往那个区域，不用耽误时间……”
“还是按照刚才那个分组吧。”陆明道，“伊特，你受了伤，让丹尼娅带着你。表弟……”
卡多里瞥了旁边的丹约利德一眼：“嗯，我会带好他的。”
陆明欣慰点点头。
伊特也点点头：“那好，我和丹尼娅去上区域，小公子你们右，陆明去左边区域。”
“出发吧！”
陆明转身想走，却被人拉住手腕。
“伊特？”陆明微怔，“还有什么？”
伊特道：“你单独一条鱼，千万小心……”
“另外，如果你先发现科罗也，一定要把握住机会，最好让他永远都忘不了你，永远会对你敞开心扉，别忘了，你的异能需要他这个搭档。”
陆明皱了皱眉头：“伊特你……”
“走了。”
伊特拍了拍他的肩，只留下这两个字，然后眨眼消失在了浑浊的海水里。
陆明纵然有一肚子话想说，但还是先抛在了脑后，快速朝工厂左区游去。
2鱼分后。
此时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寂寥荒芜——
零零星星几条一触就跑的鱼，布满水垢的建筑，能见度很低的泥沙辗转的灰蓝海水。
在这里，最旺盛而富有生机的竟是那些阴湿的水草，旺盛之气，已经到了墨绿发黑的地步，看上去十分窒息。
陆明摸着工厂已被海水腐蚀粗糙的墙面一点点挪动，眼睛扫看过左区内一个又一个隔间，精神高度紧张，搜寻着任何一点有关其他鱼的动静。
砰咚！
就当他仍往身侧的隔间里观察时，前方不远处突然发出声音，像是重物砸在重物上，跟了一声极其微弱的闷哼声。
陆明心下一沉，敏捷而无声无息地直直冲向了那个方向。
果然，隔间内有好几道鱼影。在确认这一点后陆明飞快找到一面墙体，以其作掩护，开始默默探听隔间内的声音。
“小少爷，他还是不说话。“
“小少爷”这个称呼一出口，陆明便眉峰一动，明白了。
——是弗雷。
是他把科罗也骗到了这里。
下一秒隔间内果然传来那道熟悉的、傲慢与笨拙并存的声音：
“Ocxiv……把铁桶给我，我来。”
“是。”
旋即是一阵长久到诡异的寂静。
在当下这种什么都可能发生的时刻，寂静可实在不是个好的预兆。
陆明胸腔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开始不可抑制地扩大。
他屏住呼吸，探出半只眼，只见——
弗雷已经站在了科罗也身前，手里高举起一只铁桶，正要朝科罗也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