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从未和任何人有过这样的距离, 耳朵火烧似地热。
信息素萦绕鼻间,他额角出了细汗,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疏离中带着欲望,冷峻中带着侵略性, 像是不可抑制,挨着,贴着,用气息磨蹭他敏感的脸颊。
乌黑眸底便不知何时爬上了几根难耐的血丝, 犹如奈基山头狼初次开荤前那终于得以解放的兽性。
他情不自禁就一把握住了那人下颚, 然后手指颤抖着,逐渐退却至下巴那一小片地带,捏住摩挲, 眼神落在了那人形状优美的嘴唇上。
微风带起几缕柔软的银发, 勾过陆明捏住对方下巴的指尖。
他眼神一暗,就这么慢慢地凑了过去,后背就此离开树身,满心满眼都是那两瓣向他诉说着无尽邀请的唇。
可就在这时, 费森后仰, 躲开了这看上去有些无厘头的吻, 眼神清明不少:
“你在干什么?”
陆明登时像被人砸醒了,微睁大眼, 愣了两秒,旋即后靠往树上一倒,笑得像哭道: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啊, 殿下?”
可费森像是没听见似的,看见他退后的动作, 再一次靠近上前,侧脸挨着侧脸,沉默不语地嗅探他颈间皮肤。
远处看,就像一对在树下亲昵的情侣。
搞不清殿下在打什么算盘,陆明无可奈何地借此机会观察起费森的虫纹。
——浮离在金色之上的污浊之气越来越重了。
结合殿下不清醒的意识状态、浑身上下弥漫出的酒气,以及此刻已经浓烈到将两人彻底包裹的信息素,陆明有理由怀疑,殿下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潮热期提前开始了。
眼下费森还在似有若无地撩拨他身上的火。
下半身传来奇怪的感受,陆明知道那是什么,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只尽力拉开两虫彼此间的距离,气息微沉道:
“殿下,你难受吗?也许我可以试试用治愈异能暂时……”
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了,视线停在距花树不远处。
那儿有一道身影正在快速穿过丛林,前进之快,仿佛脚下踩了风,目光也一刻不歇地朝他们这个方向张望。
是埃德蒙。
“殿下。”
陆明垂下头,嘴唇差点与费森发顶相触,“埃德蒙来了。”
费森说话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颈侧上:“来了又怎么样?……别乱动。”
费森一把抓住他试图移开的身子,陆明不免认同,这确实是一只军雌才有的手劲儿。
但同时听着费森发闷的声音,和清冷的声线对比出别样的反差,他居然觉得有点可爱,笑着摇头道:
“殿下,你一定是喝醉了。”
然而就这一下,陆明倏地僵了僵身子,脑海中猛然出现一个特写的画面——
那杯酒。
埃德蒙强行把那束花留下后,以待客之道为由而让虫侍给费森倒的那杯酒。
他当时没引起重视的是,一般陪同在东道主旁给客人倒酒的虫侍,一个就够了,而今天跟随在埃德蒙身侧的虫侍多了一个……
如果用“两只虫侍的酒需要区分”这个原因来说明,那么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可殿下为什么执意要他来树下等待呢?
难道殿下真的是想找投资商来,却在寻找投资商前发现了自己状态的异样,所以独自一人来寻求他的帮助了?
还是说那场爆炸打断了所有进程,殿下是想来找他回去?
还有……为什么埃德蒙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时之间,无数疑惑充斥了陆明心头,然而他已来不及多想——
因为埃德蒙已经穿越重重树林,走近了花树。
殿下仍在自己颈侧挨蹭,陆明一把把他揽在了自己怀里,眼睛黑亮,唇角微扬,同时又带着警惕的意味盯向了埃德蒙。
雌虫发情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而费森在陆明的揽抱下乖巧没动,一言不发。
埃德蒙看到此景简直就像撞鬼了,青筋暴起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对费森做了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
陆明自己也没意料到殿下居然会这么听话,不自觉又把人抱紧了紧,语调上扬道:
“埃德蒙,你在殿下的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闻及此言,埃德蒙的眉角好像动了动,旋即阴郁的红色眼瞳在费森身上危险逡巡了半晌,最后才道:
“……噢,什么东西?我身为圣约尔星最尊贵的弗利兰克贵族一员,绝不会做出这种有悖天道的恶劣行径,倒是你……”
“难道这不是你陆明做的好事,现在想嫁祸到我身上,满足你那顽劣不已的心思?”
陆明抽了抽嘴角,转念一想,面前这道貌岸然的小人阁下批评得也似乎有点道理。
他刚刚对殿下确实是起了些心思的,而且确实可以说是“顽劣不已”,这个他自认不冤枉。
可问题在于……
“下药”这种低端行径,你也知道它“恶劣”“低端”,怎么还敢说不敢不做,敢做还不敢说!?
这种身居高位德不配位的社会渣滓兼喽啰,一出事就想搞诬陷嫁祸,要他说,就是碎尸万段一万次也不为过,简直是可恶至极!
陆明天生带笑的眼底少有地露出了一丝嫌恶,沉声道:“你在那杯酒里给殿下下药……”
“别说得这么夸张,殿下只是潮热期到了。”
埃德蒙视线擦过费森后颈,上前礼貌道:
“这里是郊区,最近的住处也要两到三个虫时,根本来不及……无论如何,就让我带费森先去楼上休息吧。”
说着,他优雅地伸出手,试图落在费森小臂上,将他拉到自己这边来带走。
陆明当然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他伸手挡在了费森面前,阻断埃德蒙伸手的路线,面部已然没有了笑意:
“你好像还是忘了,这是我未婚夫?”
意思很简单,我未婚夫潮热期,跟你有什么关系?
埃德蒙神情骤然一冷,显然并不打算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背脊上的虫甲大有蠢蠢欲动之势。
他抬眸对上陆明的眼睛,猩红的光亮在暗夜中诡异异常:“……费森醒过来后,你打算怎么办?也用这句话搪塞过去?呵呵呵……真是太可笑了。”
“你可别忘了,费森也拒绝了那桩婚约,你以为他会情愿?和你?”
陆明微微吸了口气。
还好自己之前看过那些磕他和殿下的帖子,虽然也就是大家说着玩儿,但万万没想到这时还是心理建设上起了些作用。
同时回想起这些日子殿下对自己的帮助关照,他一下就觉得,埃德蒙这根本在他妈胡说八道!
我未婚夫情不情愿,轮得到你来告诉我!?
陆明轻哼出声,咧嘴一笑,眸底里流动着无可撼动的光:“抱歉啊,老兄。”
“刚才那一幕你也看清楚了,殿下本来打算主动凑过来吻我,被你打断了而已。说殿下不情愿……”
为了让自己的话看起来更有说服力,陆明还掐着这个缝隙揉了揉费森头发;
“你不觉得在这里,你才显得最多余吗?”
此时此刻,陆明的一言一行可以说是都在埃德蒙的雷点上疯狂蹦迪。
他下颌肌肉都因为咬紧下牙的动作而紧绷膨胀了,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定,从口袋里拿出个什么东西,从牙缝里吐出一段话:
“费森确实被人下药了……不过是另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这是我派虫从他身上搜来的解药,让费森赶紧吃了。”
闻言,陆明心底又是忍不住一阵狂笑——
自己吃不到就让别人也吃不成、干坏事变做好事粉刷事实的典型案例,这也实在是太好笑了。
他一边无声笑着,一边见埃德蒙又有上前、看起来像是想亲自给费森喂药的架势,立刻从埃德蒙手中顺走了解药,在埃德蒙完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撬开费森嘴唇,探入一段指节,塞了进去,一气呵成。
“好了,吃掉了。”
陆明抽出手指,目光从费森嘴唇移开,看上去还有点骄傲,“埃德蒙阁下,请你离开吧?”
“你……!”
那一瞬,埃德蒙像被夺走心爱玩具的孩童,瞳孔发红而颤抖,以此扩散,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剧烈颤抖了起来,手握成拳。
陆明对他后背上即将撑破礼服的虫甲熟视无睹,微微一笑:“怎么了?”
“——噢,我还要和我敬爱的未婚夫在这里共赏一番月色,看样子你也想加入?那……”
没待他说完,埃德蒙便看见了费森渐渐清明起来的眸光,不知又想到什么,纵然表情还有不甘,但轻笑一声,还是甩袍离开了。
而就在埃德蒙转身的一瞬,陆明笑容便渐渐消失殆尽了。
他揽着费森,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两人就这么站在花树下,沉默地看着埃德蒙离开。
直到陆明终于看着那棕色的背影已然化作一个小点,走至那扇琉璃门前,砰的一声摔门而入,这才张开五指,松开了揽住殿下肩膀的手。
“殿下。”
他的声音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侧过身直视那张苍白光洁的侧脸,低声问道:
“你早就知道他会跟过来了,对吧?”
眼前周身波澜不惊的人仿佛静止,像一座不可侵犯的玉雕。
半晌这位玉雕般玉容月貌的军雌阁下终于眨了眨眼睛,纤长睫羽一动,玻璃球般冰蓝冷透的眼珠一转,然后毫不留情将口中的药片吐到地上。
咔擦,用脚底碾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