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赛历来到阿塞拜疆的首都巴库, 各大车队的运输车开进围场,巨大的后挂车厢上有着各自车队的涂装。

  Hunters车队的运输车后挂和黑武士一样是漆黑的,两位赛车手名字的首字母在后挂厢的左右两边。

  下半赛季的F1, 在车手积分榜上差不多已经可以看出今年颁奖台的雏形,随着积分差距越拉越大, 有些车手已经基本能够知道自己今年会在哪个位置。

  所以下半赛季, 排名在中后排的车队会让车手们尽量保持完赛。既然冲不到前排, 那么起码有一个比较高的完赛率, 否则也没法给赞助交代。

  毕竟领奖台就那么大,只能站下三个人而已。

  夏休结束前,顾池音先去了意大利和马修斯他们汇合,他们在意大利开了几个会议, 并且威廉即将启用第四套动力单元, 他在阿塞拜疆大奖赛上会被罚去队尾。

  围场的一切都在镜头之下, 新信息时代已经不单单通过体育频道来接收新闻, 任何一个人在网上发布动态, 带上“F1”、“阿塞拜疆大奖赛”这些关键词,都会被大数据推送到对此感兴趣的用户面前。

  这是个公开透明的时代,所以从踏进围场的第一步开始, 所有赛车手都主动换上友好的表情。这也是个凡事都被放大得很夸张的时代, 顾池音戴好车队的棒球帽,和护栏外的车迷握手, 今天是三练, 下午将开始排位赛。

  顾池音度过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夏休,是情绪上的乱七八糟。

  所以他在夏休结束当天立刻飞往意大利, 企图把这些情绪封在假期里, 逃似的钻进机场, 连个招呼都没跟江从星打。

  “要不是同事,我是不是得等到过年才能再见上你一面?”江从星拎着头盔,站在Hunters车队车库门边。

  顾池音在和威廉玩打手,抬头,“好想法,要不你改行吧。”

  由于习惯,顾池音和威廉在车库里喜欢盘膝坐地上,所以他得抬着头。

  江从星把头盔抱住,“聊聊?”

  “不聊。”顾池音催促威廉伸手。

  威廉偷偷看了眼江从星,龇了下牙,表示爱莫能助。

  “那你起码告诉我,你跑什么。”江从星说。

  此话一出,顾池音叹了口气。

  “我一会儿回来。”他拍拍威廉肩膀,站起来,走到江从星面前,“给你十分钟。”

  围场里各个车队的车手经常会在赛前一起散步聊天,于是和江从星顺着维修通道溜达。

  “为什么走了不跟我打个招呼。”江从星问。

  顾池音压了下帽檐,“有没有可能,我不需要事事都通知你。”

  沿途有记者拍照,顾池音礼貌地微笑挥手,江从星也自觉地同步颔首致意。

  “是的,但我没法跟你爸妈解释,为什么你人都上飞机了我还去给你送外婆做的麦芽糖。”江从星说着,和迎面走来的艾萨瓦打招呼,“新婚快乐。”

  顾池音跟着点头微笑,“新婚快乐……那你可以很自然地说,‘既然他不在家,那我就带去围场给他吧’,然后离开我家。”

  “是啊,准备这么做来着,可小蔓阿姨追问我,怎么回事啊,怎么他走了没跟你说吗?”

  顾池音悄悄翻了个白眼,“你可以告诉我妈,顾池音是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不用什么都跟哥哥说。”

  “你十三岁的时候也没什么都跟哥哥说啊。”江从星无辜。

  前面再走一截就是赛车之家,顾池音看着自动贩售机发现自己没带现金也没带手机,于是指了指它,“给我买瓶水去。”

  江从星:“……”

  -

  顾池音为什么招呼都不打就跑回意大利,江从星能不明白吗。

  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即便他在一个玻璃房子里,玻璃墙四周写满了答案,像“生男生女一样好”的标语一样醒目,但他就是非得从那人嘴里听到。

  江从星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他甚至有点流氓,他需要顾池音使用直白的、坦诚的、冷静的语言,并且给他发一个通知函,最好签字按手印,这样他才能死心。

  夏休的第十二天,也就是顾池音溜去意大利Hunters车队的前一天,具体来说是前一晚。

  那天江从星终于提车了,迈凯轮720勒芒版,攒钱一年,等车一年。这台车是迈凯轮庆祝他们在勒芒24小时耐力赛夺冠25周年限量发售。

  自然,顾池音是要试驾的。

  而且这是江从星的车,那肯定是要把油箱跑空的。

  于是顾池音开着这台跑车,从浦东机场沿绕城高速开到松南公园,再从沪松公路折上高架,顺着黄浦江开到后滩。顾池音还意犹未尽,可这4.0涡轮增压的跑车油箱已经堪堪要报警,顾池音只能在驾驶座上抚摸着美妙的中控和方向盘。

  并且说,有点喜欢了。

  或许是喜提新车的情绪非常高,也可能是开到了一个静谧黑暗的小道。

  他们在夏休期的第十二天,又一次接吻了。

  其实顾池音不是很明白明明小时候自己天天欺负他,他为什么长大了会对自己产生这种变质的感情。

  那个吻发生的比较荒唐,顾池音摸着迈凯轮中控的时候不慎摸到了江从星的手,江从星顺势抓住他,从他指缝里挤进来,俨然是那天在床上的样子。

  所以回忆自然涌上来,江从星问他,能不能在一起。

  顾池音说,不行。

  跑车车厢非常矮而且挤,这在某种意义上让空间也很挤,但车厢总能给人一种诡异的,安全屋的感觉。

  就像末日电影里,当主角有辆车的时候,无论这个末日环境是丧尸还是海啸,都会暂时给观众一点安全感。

  江从星凑过来吻他的时候,他其实很绝望,他们太熟悉了,所以他能感受到江从星很认真。时至今日江从星才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目前他们经济独立,精神独立,不依靠任何事物,甚至明年他们就在同一个车队。

  所以目前的境地是,只要他同意,他们就能立刻在一起,无论是否向两个家庭公开。不公开,那么就在表面维持着异姓兄弟的现状,公开,大不了被赶出家门。

  最坏的情况就是两家人就此断交,但这只要他们自私一点,抛下一切,都不是问题。

  当时在迈凯轮里,顾池音真的觉得这是蓄谋已久的一次告白,甚至更进一步,江从星小时候那么拔尖,和自己卷生卷死,念书也好开车也好,甚至于先自己一步升到了F3,难道就是为了今天?

  这一串思考让他相当震惊,因为这些非常合理,合理到完美契合江从星的性格和眼下在迈凯轮里发生的事情。

  江从星用舌尖描着他的唇缝,温柔又礼貌,即使顾池音知道这是他的惯用伎俩,但又抵抗不住,抓着他肩膀吻回去。

  这么多年了,是条狗都有占有欲,他对江从星自然也有占有欲。所以当初说,你能不能晚点结婚,我身边只有你没变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只是对事物变迁的恐惧吗?

  顾池音也管不上这么多了,他按开安全带彻彻底底地吻回去。

  车厢里温度上升,这个小空间里锁住了太多情绪和秘密。

  最后他把江从星赶下了车,在江从星说完那句“我们在一起吧”之后,把他喜提的新车迈凯轮开走了。

  再后来,他马不停蹄跑去意大利,跟马修斯说他要归队,当时马修斯穿着大裤衩和老头背心在披萨店外面喝白葡萄酒。辗转一趟不眠飞行后,顾池音坐在了马修斯对面。马修斯说,这里是那不勒斯,那不勒斯没有人会分享自己的披萨给别人,即使你是我最喜欢的车手。

  顾池音说,马修斯,江从星跟我告白了。

  马修斯把他还没开动的披萨连盘子推到顾池音面前,说,你先吃,我再让厨师做一份。

  -

  排位赛,威廉大概是全场最快乐的人,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是在队尾发车,但排位赛一般是刷新赛道单圈记录的时机,所以他只是压力比较小,跑还是要好好跑的。

  威廉在顾池音周围蹦哒,“要不要拜尔哥哥给你拉一拉尾流~”

  “我要你拉。”顾池音嫌弃地说,“你能不能老实点,转得我头晕。”

  启动了第四套动力单元系统的威廉在围场里四处散播快乐,散播到Crown车队车库的时候停下了,回去了。因为顾池音警告过他,少理江从星。

  阿塞拜疆大奖赛,排位赛Q1。

  经历了三次练习赛,大家对赛道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

  今年F1二年级的顾池音明白一个道理,F1第一年,车队会给新生更多的机会,让他们去跑一跑真正的赛道,让他们在赛道上被那些老将超车、被碾压。

  二年级,车队会继续给机会,让车手和第一年的数据有对比。所以第二年,赛车手还是有机会留在围场,那么到了第三年,如果还没有做出成绩,这全世界开车最快的20个人里,他将被除名。

  顾池音坐进座舱,摈去杂念,开出维修区。

  在意大利的时候马修斯告诉他,你要做一个强者,去驾驭自己的赛车,驾驭自己的情绪。

  如果你想要控制,那就驾驭住自己,如果你想控制住自己,拒绝江从星,那么你要先成为一个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