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后面还有个杂志要拍,茱莉特别叮嘱了别吃太多碳水。

  晚上在餐厅,顾池音很意外,居然自己爸妈也来了。

  “你们都在围场吗?”顾池音惊讶地问,“上次打电话不是说挺忙的吗。”

  两家人从顾池音和江从星出生前就是朋友,家属院分房子分成了邻居,后来又合伙做生意,比有些人家的亲戚还亲。

  “刚想给你说,怕我们在观众席你会紧张。”顾池音妈妈说。

  顾池音扭头看向江从星,“你一直都知道吗?”

  江从星没承认也没否认,用公筷给他夹了快和牛,“吃肉。”

  但是顾池音确实不太希望自己比赛的时候观众席有熟人,即使是爹妈这种熟悉程度的熟人,就会有压力。

  不能开得太慢,丢人,也不赶开得太飘,怕自己把自己抡墙上,再把他妈妈吓哪儿去。

  “挺能瞒啊江从星。”顾池音低声说,“老子就睡你边上也能忍着不说。”

  江从星刚想解释,被顾妈妈笑吟吟地打断了。

  “唉,阿音都这么大了还跟哥哥说悄悄话呢?”

  “……”顾池音夹着和牛的筷子停在半空,还没送进嘴里,“不是,妈,我没有。”

  然而妈妈向他投来一个“妈都懂”的目光。

  罢了,顾池音吃饭。

  其实两家人今天坐在一起吃饭,也是有事要商量。海运公司经营得不错,已经从商业运输转而开始和政府合作,所以最近打算进一步改善生活条件,当然了,这次是精神上的改善。

  江爸说:“可能是堵车了,这个时间上海很堵的。”

  顾池音刚想夹下一块和牛,筷子一顿,这才意识到全桌只有他一个人在动筷子。但他动筷子的开端是江从星先给他夹菜了,于是顾池音立即通过意念把锅递给江从星。

  “还……还有人要来吗?”江从星问他爸。

  巧的是江从星刚问完,服务员就敲了两下门,然后把餐厅包间的门打开,“打扰一下~”

  接着,从服务员身侧走进来两个人,看上去是母女的样子。

  小姑娘非常漂亮,有些中式古典美人的感觉,没有多么艳丽的妆容,也没有浓烈的香水味,但整个人非常有魅力,和巴黎野玫瑰女士虽然是不同风格,却也有着同样的效果。

  她穿一条珍珠领白色收腰的连衣裙,裙摆刚到膝盖,珍珠链条的小手包,黑色的长发微卷,得体又美丽。

  大人们殷切地打招呼,两个小伙子也赶紧站起来叫阿姨好。

  这时候再迟钝的也该反应过来这是介绍对象呢,那么介绍给谁就是个好问题,目前有两位男士,都单身。

  一一介绍之后,小姑娘入座,服务员继续上菜。

  搞得顾池音有点不好意思,照烧和牛他差点就要吃第三块了。这时候手指头偷偷在桌子下绞着桌布。

  然后被江从星一把攥住,并且听见他低声说:“别拽了,盘子要被你拽地上去了。”

  小姑娘叫洛娴,姑娘的妈妈是海运公司这个季度的合作方。

  洛娴虽然并不是明艳照人的那种长相,可顾池音依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可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看着别人似乎很不礼貌,但眼睛看过去又怪怪的,倒不是害羞或者什么的……

  主要是不知道究竟介绍给谁。

  终于,江爸开口了。

  “从星,给娴娴倒饮料呀,问问人家喝什么。”

  好的,顾池音敢看了。

  可他看的是江从星,一手支着下巴,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在旁边添柴加火,“哥,旁边有家可好喝的奶茶店了。”

  “哦是吗!”江爸感叹,“叔叔上年纪啦,就在餐厅里点了果汁,快,从星去看看那儿有什么好喝的,和娴娴一块儿去吧!”

  洛娴赶紧摆摆手,温声说不用,她原本是不想搞得太夸张,不料江爸扼腕表示怎么能让女孩子跟后面排队,遂催促江从星一个人去楼下买。

  满目疮痍的江从星看了眼同样为难的洛娴,再看看旁边憋笑憋得很辛苦的顾池音……

  “阿音陪我一起去?”江从星忽然说,“既然你都说好喝,那一起去买一杯吧。”

  顾池音立刻收拢笑脸。

  然后旁边妈妈也帮腔,“对对,你也去,你陪哥哥去。”

  “陪哥哥去。”江从星重复。

  “……”顾池音有一瞬间觉得他妈妈恐怕是觉得他在这有点碍眼,或许要趁这个时间,江爸江妈可以好好给洛娴讲讲江从星。

  行吧。

  上海还是有些阴的,顾池音把卫衣的兜帽戴上,两手插兜,目视前方。

  前方的队恐怕有两公里长。

  顾池音说:“要不我们去店里那儿跟服务员买个杯子,然后去旁边星巴克随便买个什么兑进去。”

  江从星:“……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那你要排吗?”顾池音震惊地指着那快要排到十字路口的长队,“排到我俩天都亮了。”

  确实,江从星是真没想到一间奶茶店会这么火爆,顾池音更没想到,自己挖了个坑给江从星跳,结果竟是双人下葬。

  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和阴晴无关,没有就是没有,那倔强的一两颗不算。

  就像一个班里如果全是差生,即使有两个拔尖的,那这个班也是差班。

  他们还是去排队了,排在队尾。

  顾池音还是揣兜,感慨道:“下午发车就是后排,晚上买奶茶还是后排。”

  “好歹下午拿分了,这会儿排到我们能不能买到还另说。”江从星摸了下口袋。

  顾池音瞄他,“你不会还抽烟吧?”

  “不是啊。”江从星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充电宝,给自己的手机插上。

  夜风有些凉,也是这几天都在下雨的缘故。

  -

  F1车手大部分来说,是被禁止吸烟的。

  这并不是国际汽联或是赛事体检的要求,而是每支车队几乎都有这样的条例。

  F1赛车手的身体素质需要常年保持在非常完美的状态,他们的心脏要能承受血压和肾上腺素,体能上要能承受堪比坠机的冲撞,所以事实上即使车队不去做要求,F1的赛车手都不会主动去抽烟。

  江从星抽烟,大约是在欧洲F3赛道,也就是高中那会儿。

  那时候顾池音的第一反应是震惊。

  第二反应是,你小子什么时候会抽烟的我也要学。

  当然,江从星抽没多久就戒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彼时忙于和他事事一较高下的顾池音并没有去问他为什么抽烟,而是恶狠狠地逼问他还有什么技能是朕不知道的。

  现下想想,当初应该问的。

  可眼下再问,颇有些矫情了。

  顾池音的手指头在卫衣口袋里偷偷地捻着,其实这么久了,江从星抽烟那事儿,他依然保持着一丝好奇。

  “嗳。”顾池音回头,“你……”

  “不好意思,江先生!”

  顾池音被打断了,是洛娴,踩着她白色小高跟跑得有点吃力,但还是小跑了过来。

  洛娴估计也是被这排队的阵仗给惊到了,然而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那个,我是洛娴。”洛娴说。

  两个人脸上写着:是啊,我俩这不就是在给你买奶茶吗。

  “嗯,洛小姐,怎么了吗?”江从星问。

  洛娴说:“是叔叔阿姨们让我下来的,说是让我想喝什么告诉你们……总之,别买了,我不喝奶茶,别排了。”

  此话一出顾池音当即平移两步退出队伍,刚好他也不想排队,他最讨厌排队。

  不过江从星似乎看出洛娴的表情有些奇怪。

  “好的……那么,还有其他事情吗?”江从星问。

  顾池音宛如一个跟着长辈参加宴席的小屁孩,只关心什么时候上菜,“不买了那快回去吧,我要饿死了。”

  刚抬脚,洛娴的一对秀眉微蹙,“江先生,我已经有男朋友了,非常抱歉。”

  接着,洛娴抬眼,直直地看向江从星,目光坚定,“所以能不能麻烦您……回去的时候转告您的父母,就说您并不满意我,您觉得我很无趣,可、可以吗?”

  不难看出,这番话洛娴鼓了很大的勇气,约莫是大家闺秀的涵养让她明白,这一堆说辞是非常失礼且丢人的。

  有男朋友还被母亲带出来相亲,那么大概率,洛娴的母亲对她的男朋友并不满意。而对一个陌生男人说出这些话,也能看出洛娴很爱她男朋友。

  “没问题。”江从星说。

  顺便松了口气。

  洛娴跟着也松了口气,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奇怪,但真的很谢谢您。”

  洛娴的一口一个“您”,把江从星搞得也有点不适应。

  然后洛娴侧了侧身,对顾池音说:“还请弟弟也帮忙保密,可以吗?”

  弟……

  顾池音张了张嘴,也对,刚刚在餐厅里,对自己的介绍仅停留在“弟弟”,自己也管江从星叫了几声哥。

  “好的。”顾池音点头,然后斜着眼睛瞪了下江从星。

  江从星赶紧转移话题,“呃……要不去旁边买杯咖啡吧,空着手上去还得编理由。”

  席间,父母们的对话随着几杯小酌后,愈发朝着订婚的方向发展。从“黄金是不可再生资源”,到“自古女孩子都得有黄金傍身”,再到“尤其是要戴着黄金出嫁”。

  江家父母连连称是,顾家爸妈跟着捧场。

  顾池音觉得松鼠鳜鱼很好吃,鳝丝咸了点儿,文思豆腐羹有些牵强。

  并且都使用了加密通话告知了江从星,江从星添了一句,水晶肴肉还不错。

  顾池音尝了,表示平平。

  -

  两个车手没喝酒,所以顾池音开车,把江爸江妈,自己的爸妈一辆车拉走,还好他们开的是休旅车。

  而送洛娴母女回家的任务自然交给江从星。

  两家人在上海买的独栋也在同一个小区,路上父母们把洛娴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确实,在顾池音看来,洛娴确实是个好姑娘,尤其她下楼对他们说的那些话,起码洛娴对待爱情非常忠诚。

  江家爸妈对这个姑娘真是一百个满意,顾家爸妈已经开始盘算着婚礼上要送个什么大件儿了。

  顾池音在前座开车,偶尔附和两句。

  别墅小区自动抬杆,顾池音慢悠悠地开进去,最后把车停好,和江家爸妈好好道别说了晚安后,上楼回房间了。

  江从星要先把洛娴母女送回家再回来,那么算算时间,还有一会儿。

  这么晚了,应该不至于去别人家坐坐吧……顾池音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然后打开手机准备给江从星发条微信。

  立刻住手了。

  不至于。

  约莫三十分钟后,顾池音已经洗了澡准备睡下,结束这疲倦的一天时,有人敲门。

  他以为是妈妈,喊了句“进来吧”。

  结果进来的人是江从星,手里还拎了杯奶茶。

  看包装,是方才餐厅楼下排队两公里的那家。

  顾池音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问,“你怎么过来了,没去……这什么,奶茶?”

  F1车手的刹车,连说话都刹得很及时。

  没去人家家坐坐吗,差点脱口而出。

  江从星说:“嗯,回来路上他家不太排队了,就买了。”

  “喔……”顾池音接过来。

  “喝吧,我回去了。”江从星说。

  顾池音叼着吸管坐在床边嗯了声。

  不愧是排到红绿灯的奶茶店,果然有点东西,甜是清爽的甜,口感丝滑,能感受到用料很好。

  然而喝着喝着,机智的顾池音似乎悟到了什么。

  他以惊人的时速冲出卧室,飞奔下楼,看见妈妈整和江从星在沙发上唠嗑,顾池音跑下来的时候,妈妈正说你们要回去看老太太呀,真好。

  “江从星!”顾池音震声叫他。

  江从星站起来,“怎么了?”

  “怎么了。”顾池音哼笑道,“给我买奶茶你自己不喝,单胖我一个是吧,卷我是吧。”

  “……”

  还好自己及时止损只喝了一半,那么为了平衡糖分,顾池音举起自己喝剩的半杯——

  “给我喝!”

  江从星接过半杯奶茶,顾池音刚洗完澡吹干头发,呆毛翘得老高。

  然后眼睛望着他,嘴巴含住吸管。

  很甜,这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