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砚南?”
危朝安觉得司砚南的情绪不太对, 困惑蹙眉。
不应该啊,这地方虽然古怪,但着实算不上棘手, 以司砚南的心性,不该被这点幻境就难住了。
难道是幻境折射出了什么心底不愿面对的事情?
这么想着, 危朝安再次走近司砚南。
司砚南这时也缓过神来, 看危朝安一脸严肃的模样,生怕危朝安询问他看到了什么, 当即故作镇定道:
“没事,走神了, 走吧。”
“?”
危朝安将信将疑, 司砚南方才那一惊一乍的模样, 可不像是单单的走神。
但他也不好过分打探人家的秘密, 见司砚南没什么大事, 也就继续带路了。
有了危朝安先前无妄之法的醒神,司砚南这次没再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他看着危朝安背影的眼神, 却深了几分。
穿过花丛进了那座山,危朝安顿觉身上轻松了不少,圣物的躁动似乎都被压制了下来。
难不成这地方对圣物还有压制效果?当初未曾细想,现在想来, 偌大的凡界, 他偏偏就坠入这座无名山,或许不是巧合。
忽地, 危朝安被一棵形状奇特的树吸引了视线。
那棵树几乎完全焦黑, 像是遭到了雷击,却从龟裂的缝隙中流出涓涓清水, 周遭有七彩胡蝶翩然而至,环绕不去。
“明德仙君的枯木逢春?”
司砚南一眼就认出了留在那棵树上的痕迹,有一瞬间的惊讶。
明德仙君也来过这里?是不是太巧了些?
危朝安倒是看不出情绪,只是那眼底的神色,透着些许寒凉。
“走吧。”
危朝安没说什么,招呼司砚南继续往山深处走。
可司砚南心中猜疑不吐不快,跟上危朝安与之并肩说道:
“这仙法遗留痕迹少说也有几百年,明德仙君的枯木逢春,绝无可能被模仿,有没有可能,当初你坠入此地时,他也在?”
危朝安不置可否,淡淡道:
“明德仙君一向严于律己,不会无故下界,此地古怪,或许是有要事处理也说不定。”
“你心里明明不是这般想的。”
司砚南毫不留情地戳穿,继续道:“况且那日仙宫之中明德仙君为仙帝护法的古怪你是知道的。”
危朝安闻言突然站定,回眸看向那颗树,说道:
“那你觉得,明德仙君也是为了圣物吗?可他若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坠入这里后就不可能活下来,以我当时的状态,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或许……正是因为这里古怪,你被某种结界隔绝了起来,他才没找到你。”司砚南猜测道。
危朝安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他说不上来。
思忖片刻,危朝安突然眸光一凛:“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于仙界来说,圣物在我身上,远比取出来之后,有用得多呢?”
“什么意思?”司砚南有些懵了。
“我也还没想明白,算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说吧。”
危朝安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
另一边,仙宫之中的一片水池中正投映着危朝安转身走远的景象。
明德仙君挥手抹去水中投映,忧心忡忡地看向老神在在的仙帝,说道:
“仙帝,我觉得,危朝安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仙帝眼都不睁,摇摇头道:“不会这么快。”
“可他现在知道我当初去过那地方了,我不明白当初您为何非要我留下仙法痕迹,这不是等着让危朝安起疑心吗?”
明德仙君现在回想起方才危朝安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仍觉得心有余悸。
他日无妄仙尊重回仙界,会找他算账的吧?会吧……
仙帝闻言轻叹一口气,似是追忆,沉声道:
“当初他的情况太差,说是濒死也不为过,要你留下仙法,一是为转移注意力,让他不被旁人发现,二是因为你的枯木逢春哪怕只是余留之威,也能助他恢复,不至于真的死了。
至于他会不会猜到什么……那是一定的,他可是危朝安,哪怕身处绝境,也总会自己蹚出一条路来。”
“您这么说,我更担心了。”
明德仙君苦闷扶额,如果危朝安猜到了,恐怕不会坐以待毙,再加上他身边有个不受控的司砚南,难保不会乱了计划,若是计划失败,那么多人先前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
仙帝似乎看出了明德仙君的顾虑,安抚道:
“哪怕有一天他真的猜到了,他也不会做出对三界不利的事,甚至,他还会帮我们完善整个计划。”
“……”
明德仙君沉默了一瞬,内心有些许苦涩,艰难道:
“我担心计划失败,又愧疚计划成功,无论哪一种结局,对他而言,都是不公平的,当初我们就没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以后难道也是吗?”
仙帝久久没有回应,垂放袖中的手掌却悄悄攥紧,良久才沉重开口道:“圣物安危,关乎三界存亡,这棋局一旦开始,任何棋子都有不可替代的位置,你我亦身在其中,他会明白的。”
明德仙君神色不明地看了看仙帝,他总觉得,仙帝方才另有他话,而且是和危朝安的生死有关。
那……会是在这乱局中保住危朝安的方法吗?
……
山林渐深,头顶的树冠遮天蔽日,仅有零碎的光线穿过枝叶缝隙落在赶路的两人肩头。
危朝安心里其实还在琢磨,当初仙魔大战谁也猜不到魔尊玄若海会出现在哪一处结界,所以战力分布只能尽可能平均,避免某一处成为弱点而被攻破。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恰好就守在魔尊出现的无妄海,对战时又恰好被落在了列阵之外,又恰好只有他的灵力能伤到魔尊的本源……是不是太巧了?
总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一场精心布置的局,对方清楚他的实力,也清楚他的心性,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凡有一步推测失误,结果都将不同。
是不是在那时,针对圣物的一场谋划就已经开始了?
设法让携带圣物的他离开仙界,这样一来,不论觊觎圣物的人来自哪一方,想要去凡间抢夺圣物,都要顾及天地法则,不可大肆闯入凡间,又或者……他真的死了,圣物也就此尘封。
但危朝安还有一点想不通,圣物是何时在他体内的?又是何时与他融为一体的?
按理来说,仙器尚且不会因为主人的死亡而消散,为何从他体内强行取出圣物,不但他会死,圣物也会消散?
忽地,危朝安心里冒出来一个荒唐的念头。
纪潇潇之前也说过,他是因为体内的一股力量保住了命,那时候不知道,现在看来,就是圣物。
难道是有人想要利用他“不想死就得好好护住圣物”的想法,避免圣物被觊觎之人夺走?
而为了让他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诱导他自爆仙灵对抗魔尊?也正是如此,才让他与圣物,紧密不可分。
可若是真的只是想护住圣物,直接和他说,他也会用命去护着,犯不上这样,还是……布局之人,担心他也会觊觎圣物?
危朝安越想越乱,一不留神脚下踩空,下意识伸手拽了一把身旁半人高的草,却直接将其连根拔起,眼看着就要从斜坡跌落。
没等危朝安提气稳住,便被司砚南从后面一把拉住拽了回来,等他站稳松了一口气,就听司砚南担忧开口:
“你的身体状况,是不是又严重了?”
“嗯?”危朝安一脸茫然,他不过是踩空了,怎么就扯到他身体的问题了?
本想着打个哈哈揭过去,可看司砚南神色认真,危朝安只好解释道:
“只是在想事没留神,你不用这么小心盯着我,搞得我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不会那么快的,起码,得把答应给你种的花种出来。”
“嗯,你记得就好,那花对我很重要,你答应过的,不能食言。”
司砚南心里头沉甸甸的,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愈发听不得危朝安说自己快死了。
危朝安没多想,随口答应道:“放心,绝不食言。”
司砚南一看危朝安这态度就知道,他根本就没听懂自己话中的深意,又或者明白,但却装作不知……
正内心交战着,就看危朝安面色忽然凝重了几分,抬头看向树冠。
司砚南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威压,当即警惕起来,靠近危朝安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不清楚,之前没碰到过。”
说实在的,危朝安心里也没底,他之前离开这的时候,这片山林里可不这样。
“飒——”
一阵劲风倏然掠过,危朝安瞬间觉得汗毛直立,立马喊道:“趴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均是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
下一秒,浓烈的死气无声袭来,紧贴着两人的脊背擦过,所过之处,生机被夺,树木花草,尽数枯萎,就连半空中的飞鸟都像是突然定格,掉了下来。
危朝安定睛一看,只见那小鸟浑身干瘪,毛色暗淡,眼睛浑浊而空洞,竟是一瞬间被剥夺了生机,顷刻间死亡。
“不是说这里暂且安全?这好像比起外头的魔族,也没好到哪去,诶,危朝安,你是不是带着我进了什么杀局啊?”
司砚南目光凝重,面上却是嬉笑的模样。
危朝安轻笑一声,突然站起身,歪头看向司砚南:
“貌似是的,为表歉意,需要我带你杀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