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穿过枝叶带来簌簌的声响, 稀碎的阳光落下,为人镀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勒住缰绳停住了马,陆秉枢看了他一眼, 淡声道:“没什么。”
既然心动,又怎么会因为为对方付出而感到麻烦。
只不过, 动心太快,听来总显得有些虚假,所以,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说出来的, 给林宴些时间, 也给自己些时间……
然而, 秦放鹤的靠近,卫锦的挑衅, 乃至今日瑞王的注视, 都让陆秉枢一次又一次察觉到,他所动心的宝物,也被人虎视眈眈的觊觎着。
卫锦张狂愚蠢,品行不端;秦放鹤笑面狐狸, 心思深沉;瑞王贪婪好色, 胆大妄为, 无一不是祸根……
陆秉枢无惧那些人,却担心林宴受了蛊惑,在察觉到自己被选择的那一刻起,那种隐藏于心头喉间的克制就忍不住倾吐一二了。
“我既想要照顾你余生, 这算何麻烦。”
“可是, 之前卫锦找太后要我时,你在府上说……”
林宴有些意外, 甚至忘了尊称。
而尽管他刻意有所保留的没有说完,但是陆秉枢还是记起了当日的情形,眸色暗了些,神色平淡:“当时是当时……”
曾经他的确想过徐徐图之,如同最攻略最复杂的战场一样,克制而谨慎,等林宴彻底动心,等为他寻得亲人,等两人情投意合……
但现在,既然已经说破了,也就无所谓克制了。
想罢,他看向林宴,微微眯了下眼:“你不愿意吗?”
被那双黑若寒潭的眸子盯着,林宴心头莫名一突,连忙摇了摇头,低声:“没……”
“只是有些突然……”
陆秉枢眼底的幽暗浅了些,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从容道:“不算突然,你可以从现在开始习惯……”
林宴抿了抿唇,目光飘忽的低应了一声后,刻意看向四周。
“你觉得……”
——“白狐!”
陆秉枢刚开口,突然见他惊呼了一声,不由一顿,“嗯?”
欣喜的指着西侧的一道白色影子,林宴转过头:“那是不是白狐?”
有些微凉的温度从小臂上抓着的那只手中传来,陆秉枢将目光从他明亮的乌眸中移开,看向他指着的方向,“确实是白狐。”
还树下的草丛边缘,已露出一条长尾。
“想猎吗?”
林宴有些心动。
他不太想现在和陆秉枢继续上个话题,甚至有点发愁。
他的任务三还没有完成,在原剧情中,“他”是多次引诱无果后,被永昌帝下了死命令,在秋猎过程,暗中向陆秉枢下药。
陆秉枢对“他”无感,便是中药也未能让其得手,反而事后严查了一番。
“他”见识不对推脱不知,同样佯装受害者才暂时躲过,但也意识到路数怕是走不同了,为了完成任务、也为应付永昌帝,只得铤而走险走了第四个剧情任务点——直接给陆秉枢下毒。
从而引发了后面被秦放鹤察觉端倪,作为诚意告知陆秉枢,两人顺藤摸瓜抓到“他”,开始结盟造反的剧情……
但如今这种情况,倘若陆秉枢心思不改,林宴已经开始担忧下药的结果了……
并非他杞人忧天,当初在酒店做秦屿霄的任务时,他也没料到会失控。
更别说这次,以他的角色设定,若是失控,便是要人命的事了……
如今,这只白狐出现,打断的正好。
如此想着,林宴抿了下唇:“可以猎吗?”
“可以。”
陆秉枢看了他一眼,取出弓箭来。
林宴还等着他发箭,却见他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放在了弓上,不由一愣:“怎么……”
“你没带护手的扳指,以四指开弓教好……”
引着他拉弦、搭箭,陆秉枢淡声道:“食指和中指固定箭。”
因为姿势的原因,本就与他贴近的林宴几乎整个人都陷入了他的怀抱之中。
陆秉枢:“既然已学了骑马,便再试试猎一只猎物……”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说不出的沉静和温和感。
但林宴此刻却有些无心分辨了,他大半的心神都在随着话音而从耳后扫来温热呼吸中,脸侧至脖颈激起一层细密的小颗粒。
怔仲的随着陆秉枢的摆布而动作,等林宴回过神来,箭矢已如流星一般划过,钉入了那只白狐的身上。
“射中了!”
林宴不自觉惊呼道,待听见耳后短促的一声低笑后,不由僵了下。
白狐惊起往反方向的林中冲了一段距离,但没挣扎太久便还是拖着扎入体内的箭羽倒在了地上。
“不止射中,一箭毙命。”陆秉枢垂眸看了他一眼:“或许,到日暮之时,我需要向你借两只猎物了……”
林宴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从弓箭上抽出手来,“我去把狐狸捡回来……”
说话的同时,他就已经挣了下,往马下跳去。
说到底他并不是真的初学者生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迅速。
待陆秉枢反应过来,已迟了一秒,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又怕伤了他,只好稍微转为稍微虚护了下。
林宴一落地,就头也不敢回的匆匆往狐狸倒地的地方跑去。
望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陆秉枢眸色暗了暗。
过了片刻后,他松手放下弓箭,也翻身下了马,牵着缰绳不紧不慢的远远跟着。
靠近狐狸时,林宴已经冷静下来了,有些轻喘的蹲下身细看,只见陆秉枢带着他射的那一箭恰贯穿了白狐的一条后腿,箭矢尾部的雕翎在风中轻颤。
定了定神,他刚打算伸手去触碰狐狸,一侧的丛林突然袭来一只箭,冷不丁一下射入白狐腹部。
与之一起的,还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赵岳,去把那只白狐捡过来,我要给母妃做个风领。”
听起来,倒是全然无视了白狐边儿还有个早到一步的大活人。
林宴转头看过去,竟是带着护卫的瑞王。
同样看清他的面容,本打算随性抢猎物的瑞王一怔,随即便是满脸喜色的将弓箭丢给了身后的侍卫,率先三步并两步跨了过来:“美人!”
林宴下意识想要起身后退,但已被他抓住了手。
“你怎么在这儿?”摩挲着掌中柔软的手,瑞王盯着他,笑道:“正巧你我同射中了这只狐狸,也是有缘……”
“殿下说笑了……”
瞥了眼地上的白狐,这样强行的有缘,林宴有些无语。
感受到手上的揉捏,更是如同被一阵蛇虫爬过的恶心感。
无视他抽出手的举动,瑞王紧抓着他不放:“怎么是说笑了,本王才寻思白狐漂亮,就遇到你这么个美人,正巧这狩猎的人都分散了,也有些无趣,不如你和本王一起。”
“恐怕不行。”
一只手从瑞王斜后方穿过来,抓住两人交叠的手:“殿下大概是忘了,这是臣的人。”
手骨被捏的发出脆弱的声音,瑞王痛呼一声,脸色发白的看过去,对上陆秉枢阴沉的脸,不由一顿:“镇北侯!”
“你怎么在这儿?”他恼怒道:“还有,还不快把本王的手松开!”
“侯爷,快松开殿下……”
他带着的那些侍卫回过神来,也都纷纷围过来。
陆秉枢眼皮子一掀,冷冷的看向他:“劳烦殿下先松开手。”
瑞王很想坚持不放,以此示威。
但手上被捏紧的力度越来越大,疼痛让他怀疑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对上陆秉枢满是戾气的眉眼,他没忍上两秒就倒抽着冷气开口:“好,我放。”
不过,他心里也升起了十足怒火,果然如同父皇所言,陆秉枢就是条目无王法、心无君主的狼,即便取了个“安臣”的字,也半点不曾学会安分守己,定然会反噬其主……
如今这不就是吗?
都敢直接跟他动手了……
一会儿,他定要去找父皇处置了他。
心中怨毒的想着,瑞王又扫了眼被自己抓住的林宴,察觉到林宴定定的盯着自己的腰间,心中被压下去的欲色又升了起来。
等陆秉枢被解决了,还是得把这个美人弄……
还没想完,就因为手上又再度加重的疼痛痛呼出了声,看了眼无声催促的陆秉枢,他咬了咬牙:“就放,你也松开,我们同时松手。”
陆秉枢抬了抬眉,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就在瑞王松手那一刻,已然分辨出他腰间蹀躞上悬挂的一处饰物是什么,林宴突然佯装急切的抽手。
顺势微抬的手与本欲松开的瑞王的手相碰一晃,连带最上方陆秉枢的手撞到一起,三只手在电光火石的混乱中触碰又分开。
敏锐的感觉到掌中刺痛了下,陆秉枢顿了顿,但见林宴捂着抽回来的手蹙眉,便立刻握住他的手,安抚的揽住他,然后抬眼看向被侍卫簇拥着的瑞王:“微臣手重,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还请殿下息怒。”
瑞王阴沉的看着他:“你很好!我现在就去见父皇!”
陆秉枢面色波澜不惊:“臣愿意受罚,但陛下应该,不喜欢殿下动微臣的人……”
瑞王神色一僵,永昌帝的确特别告诫了他,让他不准接近陆秉枢带来的这个美人……
如果被永昌帝知道纠纷起因,确实有些不好说。
但他并不愿在此时露怯,只恼怒的扫了一眼两人:“你给本王等着!”
眼见他阴沉着脸带着人走了,陆秉枢面上戾气稍散了些,却仍然冷着脸,垂眸看向林宴的手:“他有抓伤你吗?”
“好像划了下……”林宴顿了顿,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陛下不喜欢他接近我、你的人……”
“之前拜见时察觉到的,”陆秉枢冷声道,低头查看了下他的手,确认没有明显的伤处后才放下心:“大概是瑞王手上的带着的扳指划的,我方才也感受到了。”
林宴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帘。
其实并不是瑞王,而是他。
秋猎会持续七天,原剧情中,“他”应该在秋猎过半的时候,趁宴庆时,利用席间的歌舞混乱给陆秉枢下药。
人多,则易逃过调查,推卸责任……
任务点四,失败后的铤而走险的下毒,是在秋猎尾声。
之所以说铤而走险,是因为被陆秉枢发现,他没有好果子吃;而被永昌帝的人发现,他不是传了身上美人恩,而是下毒,他同样没有好下场。
“他”只是想赌一把,赌永昌帝没发现,赌陆秉枢真的死了了事。
不过剧情,“他”在这方面,倒也确实赶了个巧,他下了毒后,当日出了件大事,瑞王死了……
永昌帝痛失爱子,大为震怒,暗部力量集中于清查凶手,在确定陆秉枢身上有与受“美人恩”影响相似的毒素反应后,就没有细查,好让他敷过了一劫。
然而,方才在瑞王身上,林宴看到了一个最大的变故。
没有等到秋猎尾声,剧情中,被安王用来诛杀瑞王信物,今天就出现在了瑞王的身上。
也就是说,瑞王今天就会死……
原剧情能顺利达成任务点三、四,瑞王死亡的时间也是一道重要的影响因素。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林宴没有时间再去等待和思考,为了以防万一,无论是下药还是下毒,任务三任务四,他都需要在今日尽早完成。
那混乱中刺入的一下,便是开启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时间中,林宴始终提着一分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身侧的呼吸声突然重了起来时,他立刻抬眼看了过去,只见陆秉枢拧着眉,握紧的手背上隐隐浮现青色的筋脉,眼底也泛起微微的红色。
药,起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