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的那天的冷风入体, 也许是那场诘问带来的压力,陆秉枢一语成谶,寿宴回去的第二日, 林宴果真又病情反复了起来。
陆秉枢听了消息,下了朝便匆匆归来赶了过来, 进门时,他身上尚未换下朝服还带着几分凉意,神色也凝着寒气:“我便说你吹不得那冷风。”
林宴蹙了下眉, 试图分辨:“也不一定是那一会儿的事儿, 也可能是昨夜下的雨呢?”
正在炭盆上烤着手, 陆秉枢掀起眼皮看向他, 音色冷沉:“怎么,是昨夜下雨, 院里的下人伺候的不尽心, 忘了给你关窗?”
正送药进来的小厮正听见着句话,吓得差点连药碗都没有端稳:“侯、侯爷,小的……”
见小厮脸上的惊慌,林宴苦笑了下, 接过了话:“我已经很难受了, 侯爷别说笑了, 有您的安排,怎么可能有人不尽心……”
说完,他又冲小厮示意了下:“把药放桌上,先下去吧。”
小厮迟疑了下, 小心的看向眉眼沉沉的陆秉枢, 见对方虽紧绷着脸,却没再说什么后, 这才轻手轻脚的照着他的吩咐放下药碗,退了出去。
陆秉枢睨着他,看他昏沉倚在床头,脸上泛红却难掩憔悴的姿态,心中的燥郁感最终还是被心疼压了下去,一边伸手去试他的额头,一边冷声道:“如今算是吃到教训了……”
即便靠炭火在短时间内让手回了些温,但他手上的温度与林宴烧烫的额头比起来,区别还是极大的。
因而,甫一相触,陆秉枢的眉心便拧得更紧了:“烧还没退下来吗?”
“哪儿那么……”
话还没说完,林宴便因着额头突然传来的清凉眼睛一亮,连最初的不适都忘了。
他下意识的伸手摁住额头的凉意:“好舒服……”
抽离的动作一顿,陆秉枢眸色暗了下来,僵在了原地。
未察觉到他的眼神,林宴握着他的手贴在脸边轻声抱怨道:“我感觉自己整张脸都滚烫滚烫的……冷水浸过的湿毛巾换了几轮,丫鬟端下去换新的了,大概过会儿才回来……”
过热的温度透过温软细腻的皮肤向掌心传来,仿佛燎原的火一般,蔓延而上,连带着陆秉枢觉得自己仿佛也在发烫一样。
下颌紧绷,晃了下神才想起自己进门时捧着器具出去的丫鬟,他微微垂下眼帘,低应了一声,不着痕迹的起身从床前的椅子上改坐到了床边。
林宴因着生病思维反应没那么灵敏,陆秉枢则是神思不属的维持着冷静,两人就那么维系着过度亲昵的姿态闲聊着。
说话间,床幔的轻纱被无意带动的轻晃了下,屋内的熏香和药香杂糅,受炭火的影响越发的浓郁起来,将整个屋子裹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
片刻后,丫鬟脚步匆匆的端着新换的水盆棉巾回来。
隐约瞥见那一抹淡绿色,林宴话头一停,立刻松开了陆秉枢已经不算太凉的手,向外看过去。
猝不及防被放开,陆秉枢楞了下,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过去,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绕过屏风,刚踏入里间就撞上他的目光,丫鬟蓦得感觉后背一凉,有些不安的轻声试探:“侯爷……”
“凡进门前记得先禀告。”
将落空的手收了回来,陆秉枢眸色沉沉的收回眼神,抿了下唇冷声道:“不要冒冒失失的……”
“好、好的……”
丫鬟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将水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浸透棉巾拧,刚走到床前,却发现自己突然被阻住了,不由一愣,顺着伸过来的手看过去,只简单自家侯爷幽沉的黑眸。
“我来,”陆秉枢抬手接过她手中的湿棉巾:“你先下去吧……”
莫说丫鬟,林宴也怔了下,下意识的去看他,连落在自己额上的棉巾都忘了反应。
平静的将湿棉巾理了下,察觉到他的目光,陆秉枢微微垂眸:“怎么了?”
林宴嗫嚅:“怎么好劳烦侯爷……”
“刚刚用我手时也不见你觉得劳烦。”松开手,陆秉枢淡淡的开口道。
林宴顿了下:“侯爷是生气了?”
正起身去看桌上晾了会儿的药,闻言,陆秉枢侧目瞥了他一眼:“你眼里我就那么容易生气吗?”
林宴轻声:“昨日在马车上……”
更何况,对方生就眉眼冷戾,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平日里已是威势摄人,若是冷下脸,效果自然是十足的惊人。
汤匙在碗中搅动的动作一顿,陆秉枢睨着他:“马车上如何?”
对上他漆黑的眼眸,林宴抿了下唇:“没如何?”
“你若让我顺心些,我如何会说你。”将药端过来递给他,陆秉枢淡声:“喝药。”
药汁的味道突然凑近,林宴蹙了蹙眉,下意识的偏了下头,连反驳都忘了:“再晾会儿呗……”
陆秉枢的手端的纹丝不动:“再晾会儿就彻底凉了,药性也就下去了,”
“……这药太苦了些……”
即便之前已喝了数日,林宴仍然有些闻之色变。
想了想,他抿了下唇,用因发热而有些干涩的嗓子软声道:“而且我觉得我也不是那么严重……”
陆秉枢凉凉的开口:“你昨日也说了觉得不打紧……”
林宴:“……”
看了他片刻,陆秉枢放缓了语气,“已让人去买了五味斋的糕点,厨房也上了些新制的蜜饯,你喝了便可以吃来压压。”
“或者……”他顿了顿,微抬了下眉:“你希望我喂你?”
伴随着汤匙在碗中轻响的一声,看着他作势舀起的一勺褐色药汁,林宴眼皮跳了下:“……算了,我自己来吧。”
开玩笑,这么一勺一勺的喂,岂不是苦的更久了……
闻言,陆秉枢毫不意外的将药碗送了过去。
苦着脸,林宴屏息一口气将药汁灌了下去,但喝的太急,刚咽下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陆秉枢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怀里,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侯爷……”
外面突然传来了陆锋的声音……
手上的动作顿了下,陆秉枢淡声开口:“何事?”
陆锋:“太医院的太医已到了。”
刚平复下来的林宴一怔,侧头看向陆秉枢,连喉咙间的苦意都忘了:“太医院的太医?”
“带过来吧。”
吩咐了陆锋一句后,陆秉枢才转向林宴应了下:“是太医。”
“到京城以来,你已连着病了两场,看着身体不算好的样子,所以今日回来时,我便让人去请了太医,正好也借机会让人给你看看,可有调养的良方。”
尽管候府也有大夫,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宫中太医,才是最精通调养之术的……
林宴有些意外:“……太医这么容易请到的吗?”
陆秉枢看了他一眼:“天气渐寒,本候身子也有不适。”
懂了,就蹭他的名头的呗……
林宴抿了下唇:“谢谢侯爷……”
陆秉枢捏了枚蜜饯给他:“你听话些,才真是谢我了……”
“侯爷。”
说话间,太医已经被带到了。
是个样貌的中年男人,一来便恭恭敬敬的行礼,即便对着陆秉枢与林宴两人显而易见的亲近也丝毫没有异样的神色。
但看着他,陆秉枢却是皱了眉:“阁下是?”
“回侯爷,刘太医为太后请脉去了,特令下官前来为侯爷诊断,”太医低头回道:“下官姓钱,往日是为多为宫中娘娘们调养身体,侯爷大概没什么印象。”
陆秉枢看向陆锋,陆锋微微颔了下首,表示人的确是从太医院接回来的。
“那大概是我少了些印象,”收回眼神,陆秉枢淡淡的应道,随后示意的看了眼林宴:“你既擅调养,便先给他诊断下吧。”
“是。”
太医微微抬眼,目光落到两人半依半拥的姿势上,顿了下,委婉而含蓄的开口:“诊断……最好是这位公子坐起来些,怕是要侯爷,先让一让……”
反应过来,林宴脸上烫了下,尽管因为发热看不太出来,但还是可以匆匆推开陆秉枢坐直了些。
陆秉枢皱了下眉,不过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松开揽着人的手,起身往一旁让了一步。
钱太医低眉顺目的上前,为林宴诊脉。
过了片刻,才松开手。
陆秉枢:“如何?”
“脉弱而迟,这位公子应是早年受了些磋磨,根骨受损导致的体虚,长此以往,怕是会损及寿数……”
见陆秉枢面色冷沉下来,钱太医连忙安慰道:“不过若是精心调养,倒也不是不能弥补回来……”
窥了眼陆秉枢,他低声道:“下官这里正有一份适用的药方。”
眉心微微松了些,陆秉枢沉声道:“劳烦钱大人了,既然他身体这番情况,用药还请仔细些……”
“下官明白。”钱太医点了点头,随即试探性的看向他:“那侯爷的脉……”
“到外面去诊吧。”
陆秉枢顿了下,看了眼似有些神思不属的林宴,怀疑他被吓到了,安抚的拍了拍他:“别慌,待开了药,调养着便是。”
回过神便听见这一句,握着置于腿上的手紧了紧,林宴扯了下唇,低应了一声:“我明白……”
垂眸看了他片刻,陆秉枢才和太医一起向外间的厅中走去
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于屏风掩映之后,林宴面上的神色骤然淡了下来,看向自己握着的手。
掌心慢慢摊开,里面赫然是一张细长轻薄的纸条。
正是钱太医方才诊脉时,不着痕迹塞过来来。
纸上的字迹很短。
“九月廿九,西郊秋猎,同去。”
林宴不自觉蹙了眉,在角色记忆中,这是永昌帝暗部给他传令的笔迹……
【原来是这个……】同样看到字条的系统恍然:【第三个剧情任务点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