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已带上了簌簌的寒意, 一吹过便卷落了一树的枯叶。
林宴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又敲了牵车壁,在外面驾车的萧横雪放松了缰绳, 微微回过头来,“怎么了?”
林宴弯了弯眉眼, “天快黑了。”
马车又行进了一会儿,在合适的地方停了下来。
眼看着萧横雪升起火来,又猎了两只兔子来烤, 林宴也将小药炉搬下来慢慢熬着。
他那天最终还是和萧横雪一起离开了。
但对于没有回来的贺星楼, 在询问过修罗阁, 得知其去了苗疆之后, 他悄悄留了一封信。
算算时间,想来对方应该也快回来了。
“还有多久才到你要去的地方!”望着灼灼的火光, 林宴忍不住开口问道。
“马车要慢一些, 今夜休息,明日还有一日的路程。”萧横雪微微抬眼,看向他,“车里无聊了?”
闻言, 林宴蹙了蹙眉, “我之前说你身体未养好, 不能快马加鞭,结果你弄了辆马车来,却全让我休息了。”
“不然还是明日我来驾车,你去车里吧。”
萧横雪的目光落到他修长的手上, 唇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你会吗?”
林宴还真没有试过,他早年是药人, 被困于方寸之地,别说驾车,连马车都没有摸过,后来因为师姐相救而出,又多在神医谷修习,等当了谷主,如此小事自有仆役弟子代劳,也就更轮不到他上手。
但听着萧横雪的意思有些不乐意,睨了他一眼,“不都是驱马,看着也没多难,”
“不用了,”萧横雪摇了摇头,“你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了?”
“累。”萧横雪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摩挲着他的手指,“天气越发的凉了,你最近手上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在外面冷。”
本来纵容他摸着的林宴顿了顿,往外抽手,“我就是这个温度……”
萧横雪“嗯”了一声,制止住了他的动作,用内力替他暖了暖手。
“不是有火吗?”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林宴笑了下,“看来你确实内力恢复好了,都能这么浪费了。”
“你的药好。”萧横雪淡淡说道。
林宴听着满意,眼神飘到一旁的药炉上,“你的时间也是掐的刚刚好,明日到目的地,今夜正是最后一剂药,喝完了就不用喝了。”
看了眼药煎的程度后,他又让萧横雪到车中取了碗来盛。
萧横雪沉稳的去了,回来时还带了一碗洗干净的果子。
林宴接过果子慢慢啃,看着他盛了药,又将药炉收拾好之后,再回来慢慢将药喝光,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的苦吗?”
“苦。”萧横雪面无表情的瞟了他一眼。
“看来是比上次凉了后还要苦了,”林宴叹了口气,“方才山路崎岖,在车里添药的时候,车子一晃,不小心把黄连加多了。”
“本来打算重新给你熬的,但又的药材又不够,想想黄连多些也不影响,这又是最后一剂,只好叫你将就了。”
闻言,萧横雪抬眼,“所以你没什么补救吗?”
林宴挑了下眉,“你都喝完了,还有什么补救。”
萧横雪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的果子上。
林宴反映过来,有些好笑,拿了一个递过去,“这不是你自己刚刚拿过来的,你想吃直接拿不就是了。”
“我不爱这个,”萧横雪摇了摇头,“太甜了。”
“那你自己挑。”林宴将那一捧果子都送到了他面前。
萧横雪却还是拒绝,“我要半个就好。”
“那你自己掰。”
“你手上不是有现成的,”萧横雪淡淡说道。
林宴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勾了下唇,“我吃的这个比那些还甜。”
“我知道,”萧横雪语气平静,声音如金石相击,“但对我来说刚好。”
对上他黑沉的眼神一瞬,林宴微微侧脸避开,看也不看的将手中咬了一半的果子连同其他完好的都抛了过去,“给你都给你……我吃兔子了。”
萧横雪勾了下唇,抬手接过后,只慢慢吃完了被他剩下的一半。
兔子被烤好的香气已经逐渐蔓延,压过了方才熬药的味道。
但林宴胃口不大,取下来一只,撕了肉吃了一半就腻了,于是剩下的也被萧横雪解决了。
既然有马车,夜里自然是在车里休息的。
林宴躺在车厢里,一时间睡不着,侧身正对上萧横雪的双眼,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寻仇是要去哪里?”
“御海门,”大概是已经要到最后的地点了,萧横雪看了他一会儿后,并没有隐瞒的慢慢说道。
林宴借着黑暗微微垂眼,“之前在金玉堂和你比试的御海门?”
萧横雪低着声音应了一声,“萧玉龙在那里。”
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想到剧情,林宴下意识的担心了下,随即又反应过来,现在剧情已经变了。
如今萧横雪什么都清楚,又有承影剑在手,萧玉龙的魔功却是并未大成,此时上门,反而胜算更大了许多。
安静听完萧横雪对萧玉龙与赤月教之间的关系的简单叙述,林宴伸手安抚的拍了拍他。
萧横雪却就着他的手将人拉进了怀里。
林宴惊了一瞬,身子不由紧绷了起来。
但等了一会儿,才发现萧横雪只是抱着他,并没有其他动作。
黑暗之中,林宴的脸贴着萧横雪的胸膛,隔着对方的衣衫能听见内里心脏沉闷有力的跳动声。
“等到……”
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但说了两个字又停住了,林宴微微仰头,发出疑问的声,“嗯?”
“没什么。”萧横雪低声道,只用手抚过他的后脑到背脊,落在林宴的腰上,轻轻拥着他。
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萧横雪再说话,他身上带着暖意的温度对于林宴过于寒凉的身体来说又格外的舒服,清冽如青竹冰雪的气息中,林宴逐渐抵抗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
马车抵达御海门所在的城池时,已是金乌西坠,日入黄昏。
萧横雪寻了一处离御海门最近的客栈安顿。
等小二将饭菜送入房中,林宴看向萧横雪,“什么时候去找萧玉龙?”
“戌时,”萧横雪正在擦拭他手中的剑,“我进城时已经传信给了他,他还不知道我清楚一切,为了试探我,第一次一定会亲自来赴约的。”
林宴单手支颐看着他,“但是他也一定会带人的。”
“没事,”萧横雪微微垂眸,冷声道,“承影会留下他们的。”
被他身上迫人的威势震了下,林宴点了点头,“那先吃饭吧,那可是一场体力活。”
闻言,萧横雪抬眼看向他,“你不用去。”
“为什么?”林宴动作一顿。
“并不是多麻烦的事情,你没必要去浪费时间。”萧横雪淡淡说道,“萧玉龙心思毒辣,你若去了,我反而会担心。”
林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既心思毒辣,又怎么不是麻烦事了?”
萧横雪并不回答,只沉默的看着他。
林宴与他对视了片刻,最后自己先移开了视线。
“先吃饭!”萧横雪却是淡定的拿着剑,坐到桌边。
林宴恹恹的看着他垂眸给自己夹菜,有些食不下咽,“我吃不了那么多。”
“你中午就没吃多少。”萧横雪看了眼他透白的脸,淡淡的说道,“先尝尝,吃不了再放下。”
林宴抿了抿唇,慢慢的就着他夹的菜吃着。
一顿饭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
等到夜色铺满天空,看着外面晃动的枝叶阴影,林宴突然觉得心跳的厉害,转头看向萧横雪,“真不让我跟着?”
萧横雪走到他身侧,低声应了一句,“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那你可注意别死了,你不是说了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吗?”不满的盯着他看了会儿,总觉得胸膛中鼓动的燥意汹涌难解,林宴扯了扯唇开口道,“你的命可不止是你一个的。”
萧横雪握剑的手紧了紧,看向他“……不是。”
“嗯?”
“那句话骗你的。”萧横雪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我死了你也不会有事。”
“所以呢?”林宴眉一挑,“你还准备让我给你收尸?”
萧横雪道,“我不会死。”
“那你……”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所以,”
顿了顿,萧横雪将从昨夜起就不断翻涌的心思说了出来,“等我取了萧玉龙的首级,为万剑山庄报了仇,我们能成亲吗?”
林宴手一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想和你成亲。”萧横雪漆黑而幽深的眼眸看向林宴。
蛊虫子母相系,双方互相影响。
这些天里,他体内的蛊虫躁动的厉害,明明林宴的情愫已经日益加深,却总让他有一种不安感。
他迫切的想要抓住一切。
哪怕所有的感情只是一场欺骗,但只要能维持一直骗下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我想想……”
林宴有些意动,但系统在他脑海里疯狂的刷屏,又让他有些迟疑,“等你回来在说吧……”
萧横雪抿了抿唇,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