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间, 视界变得清晰，赵茜茜看到了裴廷辉的眼睛。
他在耐心等她的下文。
赵茜茜根本没想好要怎么说，视野里那个提示一消失，她就本能想说, 不要跟李天佑来往。
然而, 嘴唇刚启, 那个红色.界面再次冻结视野。
赵茜茜：“……”
行吧, 那“我给你算过流年, 这辈子不要沾‘李’”呢？
视野里, 那句“确认清零吗？”猛闪了几下。
赵茜茜：“…………”
裴廷辉安静坐在旁边，略略侧身, 保持着“我在听”的表情。
赵茜茜闭上眼睛。
其实，她的任务数据，看起来完成了十个亿，按百分制来说, 也就拿下了10分。
10分在100分面前，什么都不算，不是吗？
至少在裴廷辉面前, 它其实什么都不算。
它哪比得上挽救对面这个人的事业——他什么都没有, 事业就是他的生命。
什么任务分能跟他的生命相提并论呢？
当然没有。
可问题是, 这个任务能否完成，也关系到她的生命。
十分之一的进程, 说多不多，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先不说她的事业才刚刚起来, 今后要怎么走, 走得稳不稳，都是未知数。
她还剩8个月可以奋斗, 但万一这8个月走到最后，就差这十个亿，甚至就差个几亿呢？
她功败垂成，重蹈覆辙，寄了。
等于用她的命换了他的——这个结果很好吗？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眼看着他跟李天佑一见如故，用比上辈子更快的速度卷入深渊……那她不就跟豺狼一样？
占着他的好处，享受他给的福利，到最后连一点忙都不帮？
裴廷辉坐在对面，眼看着她的天人交战。
系统的警告是针对她的，裴廷辉感到自己并没有受到任何束缚。
所以，如果他开口，对她说“我都知道”，这事就结了。
她不需要再挣扎。
然而，他却没有开口。
说到底，这个选择，仍是赵茜茜的结。
她过去总是选择别人，压抑自己；这辈子虽然背上了一个“说真话”的任务，她被推着，一步步走向自己。
但她骨子里还残留着不少历史遗留的问题。
她总是过于体贴善良，凡事总是先想利人，后想利己，有时利人不利己，她也会本能去做。
简单说来，她这辈子最大的长进，大概就是看清自己曾盲目相信的杜家人，然后对于跟自己尚未建立交情的人，有了一点自保意识。
但生活不是非黑即白。
总有跟她有交情的人，比如他；在某些特定环节跟她的利益对冲，比如现在。
如果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保了她，那等于她这道题还是不会做。
于是，裴廷辉见她漂亮的脸上，神色各种纠结。
过了好一阵，他看到她忽然眼圈一红，却马上垂下视线。
显然是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脆弱。
然后她说：“……没事。”
裴廷辉：“……”
很好。她做出了她的选择。
两个人的命运，她决定保她自己。
裴廷辉松下一口气，说：“哦。”
他佯装没事，眸光转向车窗外。
夜色中，整座城市都在后退。
她学会了自保。爱自己还是爱别人——她这么快的速度，就确定了，要爱自己。
十亿句真话，任务数的10%，她没有为了他，损失一分一毫。
裴廷辉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紧，又松开。
这是他希望的结果。
他很欣慰，也很为她高兴。
但也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口好像开了一个洞。
冬日的寒风，湿湿冷冷，往这个洞里钻。
他却淡淡敛眸，眼底滑过一丝甘心的笑容。
车运行的声音轻微充斥安静的空间。
这时，裴廷辉听到了赵茜茜召唤系统的声音：【凛冬。】
他回应：【宿主。】
赵茜茜：【我是不是很自私？】
裴廷辉：【不会。】
赵茜茜：【我是真的舍不得这十亿积分，因为积累它们，也太难了，未来的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补上这十亿的漏洞。】
裴廷辉：【的确如此。宿主的选择很明智。】
赵茜茜在一旁沉默片刻，才说：【我想过了，李家和杜家人合力要害他，至少还要花个几年呢。虽然我什么都不说，眼看他被他们围剿，这件事很残忍；但我只剩8个月。
【所以，我想要先把我这关渡过去。如果我能完成任务，确保自己能活下来，那么，以后不管他遇到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他。】
裴廷辉淡淡望着窗外的眸子一滞：【陪着他？】
赵茜茜：【嗯。一直陪着他。他那么厉害，不管跌多重，都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裴廷辉恍惚了一下。
他按捺不住自己追问的欲望，犀利道：【以妻子的立场？】
赵茜茜：【没错。】
裴廷辉：“……”
他认为自己魔障了，却还是追根究底道：【那要是，你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赵茜茜斩钉截铁：【我管不了那么多。总之眼前，我要先管好自己，挺过这一关，我就会努力陪他。等他的劫也过去，再想别的。】
裴廷辉沉默了。
半晌后，他轻吐出半口气。
她一直错过重点。或许正因为那不是她的重点。
但她的重点，也跟自己强相关，不是吗。
于是他说：【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很荣幸。】
赵茜茜为这个答复怔了怔，她撇过头，也看向她那面的窗外。
吴城的夜色，热闹繁华，充满人间烟火。
她的脸红了。
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
后来的几天，李天佑跟裴廷辉几乎天天都在约。
赵茜茜虽然不便开口，但她总有别的事可以做。
第一次，听李天佑来约，她就一手撑头，说：“感冒好像加重了，咳咳……”
以完美丈夫为己任的裴总，当然留下了。
第二次，她指着手机上的万年历，忧心忡忡说：“今日不宜出门。”
第三次她把咖啡杯打翻。
第四次……
总之，为了阻止那两位见面，她基本上把宫斗剧里，那些炮灰女配为阻止皇帝跟女主见面的花招都用了一遍。
要不是李天佑，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原来这么有才华。
到后来，裴廷辉干脆问她：“李家公子本身就是个瘟神吧？”
赵茜茜在满视野的红光里，不能点头，只能用颤巍巍的眼神看着他。
看得裴廷辉眼底里划过一丝好笑。
他说：“知道了。我会离他远一点。”
赵茜茜这才放下心来。
这次她在国内待的时间不长，因为在《天生设计师》的试合作里，她意外跟花正豪打了一场观众们爱看的仗后，蒲嘉言就乘胜追击，帮她跟一堆大节目签了合作，都在国外。
所以，匆匆在国内做了几期节目后，她又要走了。
至于杜家——她手里没有证据，证明清源归属于自己，甚至无法证明清源跟她有关。
如詹小溪所说，这件事，找到证据，就是一击即中；否则，跟他们撕破脸，除了打草惊蛇，给自己找事外，没有任何积极作用。
所以，赵茜茜的首要任务，还是她的工作。
尽可能让这个世界角角落落的人，都先认识她，关注她，这样才有人会对她的身世感兴趣，从而帮她找到更多线索。
缦庄门廊下，她再一次跟裴廷辉道别。
她看了一眼缦庄前院里的阵仗——在得知她这次是在A国工作后，裴廷辉给她安排的安全团队，已经完全可以跟他的打个平手。
赵茜茜朝男人笑笑：“我走了。”
淡金阳光中，男人穿着薄薄的线衣，身姿却格外挺拔好看。
他眸光闪动，深深看着她，说的却是：“一路平安。”
赵茜茜也不知为什么，鼻头有点酸。
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过上自己出门漂泊，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则总是在原地等她的生活。
她转身要走，却听到男人叫了她一声。
赵茜茜恍神间，有人轻轻一拽她的手腕，她转头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赵茜茜：“……”
当着缦庄那么多工作人员的面，裴廷辉给了她一个拥抱。
赵茜茜愣怔半秒，便眯起眼睛，反抱住了他。
男人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伴着呼吸的温度，环绕在她鼻尖和耳后。
他们都没有任何过分亲昵的小动作。
说白了，其实就跟好朋友分别差不多。
男人轻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低说：“再坚持一下，你会好的。”
赵茜茜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
好像是指她奔波不定，前路不明的工作。
又好像指的是她的一整个生活。
她鼻尖和眼睛酸涩，她却笑起来，就着他的肩窝点点头，说：“嗯。”
拥抱不过三秒。
赵茜茜由一队安全组的人员环绕着，登上裴氏的公务机。
再一次离开吴城，离开了金色朝霞中，男人关注的视线，飞向她的战场。
而在她离开后，当天上午，秘书处又给裴廷辉的特助转来一条会面请求。
“李家公子，李天佑的。邀请裴总到他家在西郊的庄园，品今年的新葡萄酒。”
特助孙庆在裴廷辉侧边弯下腰，轻声补充道：“这座庄子是李家祖上传下来的，多年空置，两个月前才开始重新装修。
“他们在国内也没有酒庄。这批新酒，我们查过了，都是从F国那边悄悄采买的。”
所以……很显然，这就是个为了裴廷辉做的小局。
这些局一开始目的都很单纯，就是拉近双方关系。刷一刷在他面前的好感度，以期能建立一点信任感。
本质就跟杜白晴那次装可怜，坐他的车，又痛快告别，是异曲同工。
目标是下一次的手链和汤。
孙庆在原地等着老板的表态。
裴廷辉眸光微动，向后靠进椅背，安静半秒后，便问：“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