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傍晚, 雨后新阳把天地染出一片瑰色。
裴廷辉收到一条汇报，来自小王：【太太回来了。】
不等他作出反应，小王紧接着说：【她求我们不要告诉你，我跟小池商量了一下, 也跟段老板汇报过, 他们都同意了。】
裴廷辉这才缓缓打了个问号。
什么时候的事？
他隐隐感到什么, 正要问, 却听见前院一声“嘀”的车鸣笛。
楼下一阵窸窣的微乱。
小王同时汇报道：【我们昨天提前走的, 现在太太进缦庄了。】
裴廷辉：……！
他握紧手机, 就听到果然，楼下开车门, 唐叔激动得有点分岔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说：“太太，您怎么提早回来啦！”
听得出他高兴, 甚至有点惊喜的意思。
上了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容易被这么幼稚的把戏收买。
脑中闪过这么一句，裴廷辉却自己都不能理解地, 听到自己轻笑一声。
楼下, 那个好听的声音出现, 轻轻的，却清晰又温柔, 也带着开心的意味：“唐叔好！提早回来，跟大家一起抓住元旦的尾巴！”
小王还在说什么“抱歉老板, 我们也觉得这有点不职业”之类, 裴廷辉已按灭手机，起身出门。
转眼, 他下到一楼。
电梯门开的刹那，正好见到那窈窕身影背对着他，跟唐叔轻声嘱咐说：“几个箱子里的礼物，都是给大家的。包装盒上贴了名字，请唐叔帮忙分一分。”
又朝唐叔递出个小礼盒，说：“这是给您的，还请不要嫌弃。”
唐叔一脸受宠若惊，忙接过，笑得快起飞了，说：“啊呀呀！这……谢谢太太谢谢太太，不远万里都想着我们！对了，先生在……”
唐叔这才发现，先生就在他们斜对面，旁观他们迎来送往半天。
赵茜茜跟着转过身，跟裴廷辉目光交接。
她轻“呀”了声，走过来，眼睛弯弯看着他，说：“裴总今天怎么在家？”
她语气轻快，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没有掩藏好的紧张，甚至还有一点尴尬。
裴廷辉朝她笑笑，说：“这三天全球裴氏都放假。”
也不知赵茜茜从中听出什么来，她的笑容恢复到轻松愉快。
她说：“那太好了。”
好巧不巧，这时，裴廷辉手机震动，是一条聚会提醒。
他垂眸看时，她也悄悄瞄了一眼。
这场聚会，在裴廷辉的上辈子，算得上重要；但在洞悉结局的这一世，它变了。
简单说，它还是有点意义，但也不是非今天不可。
如果他早知道她会提前回来，也不至于答应这个时间。
赵茜茜抬头看他：“要出去吗？”
裴廷辉第一反应是想让人推了今晚的，可在看着她那双早已今非昔比的漂亮眸子后，他再次动摇。
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有点多。
跟上辈子的已知信息比，也有了些新的变化。
裴廷辉思虑一瞬，也以自己从未探索过的心态，对这个女孩说：“嗯，有个聚会。你要跟我一起吗？”
赵茜茜没想到自己问事得事。
但她还挺高兴。
主要是上次花都一别，她跟裴廷辉之间，有了点微妙的阻塞。
确实需要一次共同行动，来破冰。
于是她说：“等我换身衣服。”立马上楼。
唐叔都惊呆了，说：“啊，太太这舟车劳顿，刚回来就出去……”
裴廷辉敛眸一瞬，说：“没事，我看着。累了就带她回来。”
老管家当然知道自己老板的稳妥。
只是他刚看这对年轻夫妻，两人久别重逢，眼里明明都是对方，气场里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壁。
他一时担心，才念叨了句。
此刻听裴廷辉这么一说，他当然连连应：“好的。”赶紧闪人。
*
十分钟后，裴廷辉臂弯里搭着大衣出衣帽间，正好看到赵茜茜从对面出来。
她这一趟差，好像忽然点亮了妆扮意识，妆容一次比一次动人。
此刻，在缦庄的灯光里，她手里拿着大衣围巾出来，随便丢他一个微笑，都让人觉得光艳。
裴廷辉微怔。
赵茜茜却眸光一闪，走上前来。
她很自然地把手中东西递给他，然后抬起手到他领口边，帮他整了整领带结。
温凉的指节，几次轻轻触碰到他的皮肤。
晨风般的呼吸，也无意识地落在离他极近处。
她三两下调整完毕，还特地往后小退半步，看了看效果，满意抬眼看他。
随后，她也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不久前，就是在这样的距离，她亲了他。然后就像个渣男，回头在脑子里说“不好意思，我是太冲动，太感动了”。
此时，两人之间，安静的气场简直要实化。
但也不知为什么，她垂眸，脸一红，从他手里拿回她的衣服手包，两人间的气氛，又突然变得暧昧。
她率先迈进电梯。
裴廷辉心里无奈暗笑了下，缓步跟进。
聚会安排在市区一处邀请制的私人会所，赵茜茜本来还以为，这又是什么夫妻情侣共赴的朋友局。
等入场后，在主人的热情介绍下，看到那个传说中远道而来的贵客时，她人麻了。
居然是杜白晴的绯闻男友，这个世界的男主，李天佑。
他跟赵茜茜握手，彬彬有礼低头微笑：“茜茜，幸会！”
赵茜茜：“…………你好。”
这真是猝不及防！
李天佑，老钱李家第七代嫡孙，欧洲华裔富人圈里响当当的人物。跟杜白晴一样，是有主角光环庇佑的存在。
据杜白晴说，他会这个会那个，千好万好，王子一般梦幻。
这是赵茜茜上辈子知道的零星信息。
死后通读李天佑跟杜白晴的甜蜜爱情和牛逼发家史，才知道，原来事实并不是传闻这样。
李家祖上是老钱没错。
但华国老钱界有个通病，叫“富不过三代”。
李家这第七代，人人都说是打破了通病的神话。但事实上，他家早就从第四代起，就在入不敷出。
无非人去了他乡，新环境刺激、新鲜血注入，外加他们运气好，家族内部没有出现赌狗或脑残那类特别拉垮的生物，这才勉强撑到现在。
但一句话，李家外表还算光鲜，事实上，里面已经空了大半。
真实体量，也就堪堪能跟杜家打个平手。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那场天定的聚会里，跟杜白晴一见钟情——杜白晴看上了他的利息，而他看上了杜白晴的本金。
两家一碰头，对合力搞倒裴氏的计划一拍即合，就很好理解了。
对于两头饿极了的野兽来说，还相信契约精神、人伦亲情的裴氏，简直就是一座行走的大血库啊。
赵茜茜脑子飞转，眼看着两个男人友好寒暄，抵拳拍背，相互敬酒，脸上都是英雄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模样。
赵茜茜：“……”
上辈子这一幕，发生得比较晚，也在明年的三四月。
而引见人，也不是这场聚会的主人。
李天佑当时是在杜家三口当宝一样的围拥里，由杜白晴挽着胳膊，出现在裴廷辉面前的。
她不知道杜白晴两天前的牛逼操作，所以看不懂，这辈子，为什么杜家人一个都没出现，李天佑却窜了出来。
他还邀请裴廷辉和赵茜茜坐他那桌。
男人们三杯酒下肚，交谈气氛越来越热烈，笑容越来越真挚，赵茜茜快扛不住了。
她在旁边密切观察着李天佑，默默吃着东西，为自己耗能过大的脑子补充燃料。
还每每趁那个混血王子跟其他仰慕者寒暄时，对裴廷辉使眼色。
但裴廷辉好像没懂。
她当然也不可能太露骨。
等李天佑回过头来，继续跟裴廷辉畅聊时，她也就只好消停。
勉强维持着社交礼貌，在裴廷辉身边如坐针毡。
李天佑：“……哦哈哈哈哈……”
赵茜茜：“……”不行，她要吐了。
这时，裴廷辉总算发现她脸色不对。
他轻抚她的后背，问：“怎么了？”
赵茜茜像晕车似的，拿手背贴着额头，可怜巴巴说：“好像感冒了。”
裴廷辉也拿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然后就扶着她起身，面露遗憾跟李天佑惜别。
李天佑对赵茜茜嘘寒问暖，又跟裴廷辉交换了名片，这才舍不得似的，目送他们离开。
赵茜茜跟裴廷辉上车，车驶出会所车库，地面上的清冷空气从新风系统透入，赵茜茜才大松一口气。
裴廷辉看看她，关切：“还好吗？”
赵茜茜酝酿了一下，要怎么跟这个听音乐都只听“精密、秩序”那种逻辑类型的男人，说清楚她有重生穿书天眼这件事。
他会不会送她去精神病院？
当然，换个思路，她未必需要用那么耿直的方式。
直接跟他说，觉得李天佑这个人气质奇怪，眼神飘忽，不像是个好人。让他离他远点，死都不要相信他，不就好了吗？
赵茜茜找到了突破口，开心起来。
她略略侧过身，认真跟他说：“我觉得，那个李——”
下一个字尚未出口，蓦地，眼前一片血红，闪了闪。
赵茜茜一怔。
就像有什么神力，在她和这个世界之间，插入了一块大红色的玻璃镜片。
她眨了眨眼睛。
不是错觉，红色还在。
而且，它中间甚至还出现了一行字：【警告：若向对方剧透或蓄意破坏涉及对方命运的关键剧情，你的真话历史数据将全面清零。确定清除吗？】
赵茜茜：？？？
赵茜茜：？？？？？
她无语了，慌乱中茫然召唤系统，无措地问道：【啊？还有这种规定？“对方”？特指他，裴廷辉？】
此刻，坐在她身边的裴廷辉，视野里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红色面板和警告内容。
他觉得奇怪。
他都是重生的。李天佑什么人，他早就知道了。
系统透了底的题，却不让她说？
这是在考什么？
赵茜茜：【凛冬？】
裴廷辉：【是的。】
虽然赵茜茜回回召唤的凛冬，其实是他。但他事实上只算系统的脑替。
系统的规定，他也只能认领，没有渠道打听或商量。
女生那头安静了，显然很无语。
他看到她眸光微微往下瞥。
他跟着不动声色地往同一个方向看去。
那是她的任务进度条。
在历经了四个月的拼命积攒，和近期努力的数据暴高后，它的完成度刚好超过10%。
十个亿。
赵茜茜在纠结。
李天佑是带崩裴廷辉事业家庭的一大强破坏力，偏偏两人这辈子相见，比上辈子还要热络，关系进展还要快。
她要是袖手旁观，那裴廷辉几乎是铁的，又要扑到上次的命运轨道里去。
但她要是说了，那她的十个亿清零，进度条回滚，等于她这么久的努力和好运，都是一场空。
赵茜茜掐着指尖。
大脑快转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