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茜茜想要回答。
她朝那个女生友好笑了笑。
她说：“谢谢你提问。虽然我不认为, 你的问题有什么逻辑。”
那女生张嘴，一看就是又要喊。
赵茜茜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接着说：“首先，华国人, 我们的祖先几千年前在壁画上的故事, 就已经刻画过性感, 我们没有学别人什么。”
那女生一时按捺住了。
也许对于她来说, 在这个场合用自己的大音量打断赵茜茜, 不如让赵茜茜自由发挥。
这些靠身材和长相营业的女生, 脑子都不大够用的。
这么难的问题，大概率, 赵茜茜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坑了。
赵茜茜：“其次，关于‘物化’——你看，你今天身上穿了灰色的外套, 里面搭的是条纹衬衫和黑色的V领毛衣，下面是暗色的长裤。”
那女生歪头一笑：“是啊，你想说什么？”
赵茜茜也微笑, 说：“任何衣服, 抛开它们的蔽体和保暖的基础功能外, 其他的，颜色、造型、甚至材质, 任何你主动选择的特点，都有自我表达的成分。就像你这一身, 想给人低调、可靠的印象, 完全不像个引人注目的刺头。”
下面有人笑。
赵茜茜：“但你是表达给谁看呢？给自己吗？”
那女生冷冷一笑，回应道：“是啊, 我就是给自己看的啊！我才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赵茜茜回敬她一个包容的笑意，说：“行吧。我承认，也许世上真的会有人，挑选一件心仪的衣服，完全就是取悦自己。但还有一部分人，他们就愿意分享自己的内心。在取悦自己的同时，还希望取悦自己喜欢的、爱的人。”
那女生举着手机，并不服输，大声嚷道：“所以都什么年代了，你脑子里的裹脚布还摘不掉是吗？”
赵茜茜笑了笑，说：“就因为时代发展了，所以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过法的权利。抛开温饱的基本追求，人类的精神世界是丰富的。
“当我想性感一点，还想把这份性感展示给我喜欢的人看时，这就是我的基本权利。
“你想标新立异是你的自由，但如果你非要干涉我的自由，那就只会显得，你才是那个脑子里缠着裹脚布的封建大爹。不是吗？”
下方传来媒体人们的喝彩，说“是啊！”，“说得好！”，还有人鼓了掌。
那个大嗓门姑娘朝她射来一记瞪视，放下手机，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茜茜肩负品牌方和自己的形象，大方向台下瞬间亮起的闪光灯微笑致意后，优雅退场。
*
半小时后，伴随着舞台控制的倒数，观众入场音乐响起。
虽然新生大秀的网络放映版跟过去相比，花样丰富了许多，故事性也强了许多，但线下这台为各界大佬们特设的走秀，多少保留了一点过去的惯例。
赵茜茜站在即将出场的队列中，心态已经调节到了以服装为重的角度。
与此同时，灯光明亮的观众席上，一个东方男人风度翩翩的身影，吸引了全场VIP们的注意。
他长得好看极了。
他有漂亮的侧面剪影，完美的身材比例，和举手投足间自带的强大气场。
工作人员把他恭敬引导到观秀位置最好的正中位，旁边几位大佬跟他攀谈后，马上跟他亲热握手，跟他交换名片。
大佬们没想到，看一场时尚秀，居然认识了这么一位向来过于低调的新朋友。
他就是赫赫有名的裴氏集团传说中的准新掌门人，裴廷辉。
现场音乐忽然切换曲风，观众席的灯光暗下。
大秀正式开始。
V牌的这次大秀跟以往一大不同之处，是没有巨大的T台，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大模和装扮精致的巨星。
相反，舞台很小，是个每边不过10米长的“口”字型台。
现场观众席位也很精华，大约一百来席。
阶梯型围绕舞台的三面设置，每一面不过三四十位。
到场的，全是各行业关注时尚的大佬。
为确保大佬们都有良好的看秀视野，V牌连自己的老总都没有位置。
就这么点儿观众，气氛却格外端庄，斯文儒雅。
舞台上的模特跟观众，这次也并非直接面对面。
他们之间隔了一块清透的玻璃；而玻璃上，
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
正流速刚好地铺陈下来一层琉璃般的薄薄水幕。
模特们穿着带着女性故事的各色内衣，在这样类似于玻璃房子的场内表演；观众则在几步开外，柔软座椅上观看。
液体自带的折射，增加了场景内姑娘们的神秘感。
裴廷辉在全暗的座椅中，默默看着赵茜茜出来了第一次，第二次。
漂亮的光影，无可挑剔的造型，完美的表演。
裴廷辉眸色安静。
在没有她露面的时刻，各色各样的魅力女性像走马灯，时间变得冗长乏味。
裴廷辉调整了一下坐姿，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耐地轻微弹动。
音乐再换。听这个节奏，应该是走秀进入了高潮阶段。
刚下判断，就眼前一亮。
她再次出现。
这一次，她身上穿的，不再是先前那种精致、可爱又不失性感的内衣套装。
而是一袭白色的丝绸长袍。
它飘飘然，颇有设计感地做了结构上的修饰。看起来松松垮垮，却反而更凸显了女性的美感。
裴廷辉重新坐正。
这个时刻，赵茜茜也在调整跟“新生”终章相匹配的表现力。
V牌此次大秀的内衣款共有一百多套衣服，平均每个模特要展示三套。
其中前两套，正是赵茜茜曾认为，自己需要努力克服耻感的那种类型。
但没想到，她的那点耻感，在经历过这段日子的集训，以及品牌方、设计师、以及同台姑娘们的大方同化后，变得基本没有了。
就像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
一个人如果穿着身泳衣，在大街上走，那肯定很不好受；但她要是跟一大群穿着泳衣的人，在泳池边走，那就没人会觉得她怪。
同样，V牌大秀本来就是内衣秀。
她跟着一大堆大大方方穿着内衣的姑娘，在灯光雪亮的舞台上，尽责展示创作者们对贴身衣物设计的巧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套逻辑，轻易地让她接受了自己曾认为最羞耻的前两套衣服。
三件中，反倒是布料最多，此时正由她穿在身上，倾情展示的这件，有点厉害。
它是造型类似埃及艳后会穿的那种长袍，但是是……撕裂版。
它看起来保守，却在所有挑动人神经的部位，设计了张弛有度的裂缝。
裂缝内，赵茜茜的身体曲线，皮肤，都若隐若现。
它叫“伤痕之吻”。
半小时前，赵茜茜在一堆媒体的镜头前，坦率说出了自己对“性感”及服饰文化的思考。
现在，这套理念支持着她挺直背脊，带着“伤痕之吻”，从数台高清摄像机面前走过。
设计师说，她设计这件衣服，是想表达女性一生所受的伤。
创伤是痛苦的，伤口是丑陋的。
但如果一个女性在经历伤痛后，还能热爱生活，那这些伤口就是她的勋章。
赵茜茜珍惜这样的用意。
它不是歌颂苦难，而是鼓舞女性，不要过分沉湎于痛苦的阴影。
而是要直面它们。
如果它们无法被遗忘，永远有痕迹，那就接受它们，积极地看待它们。
然后带着它们，继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之前穿着它彩排的几次，因为玻璃房外灯光大亮，各部门的工作人员都在外面，用挑剔的目光盯着玻璃房里看，搞得她很紧张。
而此时，由于玻璃房外的视野全黑，外加舞台内部打了白色雾光，玻璃面上的水幕带着流动的波光，她看不清外面人的模样和表情，眼里就只剩下了自己的剪影。
她看到对面玻璃上，自己穿着飘逸的丝绸长袍。
若隐若现的镜像，长袍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口，竟从未有过地恰如其分。
她在中间的玻璃前，眼神专注，做了个漂亮的亮相。
自我之外，性感尽显。
她对面三步远处，座位上的裴廷辉眸光一凝。
“咚”地一声，他的手机滑落到脚边的地毯上。
*
走秀结束，后台一片大战告捷的欢呼声。
赵茜茜跟喜滋滋的姑娘们相互吹彩虹屁，模特培训部的老大过来，知道大家要出栏的心势不可挡，也笑着，打着手势说：“好，你们放假了！换好衣服就可以闪了。注意安全，我们明天再来安排庆功宴！”
话音一落，姑娘们的节奏更是猛然加快，不时有没掌握好力度的bra飞过来。
欢声笑语中，赵茜茜也在飞快动作。
自从接到V牌“在花都见”的集训通知以来，她借工作之便，再赴A国的计划落空。
为了安慰自己，她粗粗定了个计划。
就是在这次工作结束后，不管裴廷辉说什么，她都要去一趟纽城。
花都直飞纽城，只要八九个小时。
如果再错过这次，她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一边想，一边就换好了衣服。
等她自然拿出手机，心想要怎么把这个打算告诉裴廷辉，顺便通知蒲嘉言和小王小池时，突然，激活的手机屏幕上，一条聊天动态让她惊住。
是詹小溪。
他说：【茜茜，你猜猜我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