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屏抬脚就走,不听柳思南的拒绝,柳思南盯了一会儿她的背影。

  转头对Joey说,“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然后转身,跟上李锦屏,进了后花园。

  后花园被中间的鹅卵石小路分成两大块,左边种着白玫瑰,右边则是红玫瑰,在鹅卵石小路的尽头,有一棵梧桐,每逢叶黄掉落,从二楼的落地窗上往外看,金黄一片,煞是好看。

  现在已经深夜,雾蒙蒙的灯光透过山间夜晚的薄雾,李锦屏逆光而行,光晕勾勒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走到梧桐树下的凉亭,整理了一下坐垫与靠背,坐了上去。

  柳思南也坐在她对面。

  李锦屏应该是有话要和柳思南说,可过了十分钟,她还是没有开口。

  在这样寂寥的夜色里,沉默而长久地看着这片已经惨败的花园。

  终于,李锦屏站起身,从仓库门口取出一把剪子,蹲在园子里忙活着什么。

  “我让人重新去选种,培育,幼苗还在路上。”李锦屏在剪一只幼小的玫瑰,她站起身,走到柳思南面前,张开手掌,递给她一朵白底红缘的玫瑰。

  柳思南怔愣不语,低头看掌心里躺着的,还带着泥土的花束。

  小小一枝,又矮又瘦,花朵比怒放的玫瑰小了一大半,因此而躲过被裁剪的命运,伶仃精致又孤独寂寞地生长着。

  “何必把它剪下来,”柳思南轻声道,声音有点飘,“我以后不会要了。”

  “可能是习惯吧,”李锦屏见她不拿,便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平静道,“习惯了剪一对玫瑰……放在花瓶里。”

  柳思南猝然转开视线。

  李锦屏并不是习惯更换花瓶,她只是喜欢在每个清早都给柳思南一束花。

  剪的都是柳思南心爱的玫瑰。

  柳思南从来都没说过,其实她挺心疼的,而且李锦屏自己不养花,也不帮她养,每次她发现一朵长得很好看的花,过不了多久,李锦屏就会剪掉送给她。

  曾经有一段时间,柳思南认为李锦屏估计有仇花的大病,神经兮兮,总对她的花下手。

  后来才知道李锦屏会把她喜欢的每一朵花都制作成干花,在最美的花期绽放之时,剪下来,送给她,在凋谢前夕,风干成一朵朵干花。

  上面的每一层褶皱,每一处转折处晕开的艳丽,怒放的蓬勃生命,永久保存在玻璃瓶中。

  想到这里,柳思南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李锦屏看着她的笑容,怔住了,下一刻,她忽然带着点毫无顾忌的莽撞,问道:“最近……赵启冉是不是找过你的麻烦?”

  柳思南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低头看了眼绞在一起的手指,脑海里赵启冉对她的欺凌,一幕一幕重现。

  她知道自己不能怪李锦屏,宴会上是她乱跑,对赵启冉的态度也太过强硬,是她惹下的麻烦,应该自己承担。

  离婚后她受到的所有冷待,所有不公,所有欺凌,其实都怪不得李锦屏。李锦屏做错了什么呢,她不过是收回优待与特权罢了。

  可柳思南还是觉得委屈。

  赵启冉骂她是谁都可以玩儿的情人、玩物,说李锦屏用完她腻了烦了要扔掉,还用烟头烫她,踩断她的手腕。

  这种程度的轻蔑、伤害,李锦屏从来没对她做过,她没有见过李锦屏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在她心里,李锦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这种确信曾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让她即便离了婚也有勇气去尝试挽回,可这些天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宛若一个又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

  李锦屏对她不再关心,不再爱护,甚至在她靠近的时候把临夏推出来,那些两人曾经拥有的温情爱意都随着这些变故渐次消失。

  模糊的好像一场声势邈远的潮汐。

  柳思南努力忍住眼眶的湿气,红着眼睛说,“没什么。”

  李锦屏的视线淹没在粘稠的夜色中,看不分明。

  柳思南吸了吸鼻子,笑道:“别这样看我,我很不喜欢别人可怜我。”

  她强撑着笑起来,不愿意暴露一丝脆弱。对面的人,是亲口和她提离婚的前妻,她是被决绝抛弃的那个,是越来越狼狈的那个,可尽管如此,她也不愿意把伤口撕开在李锦屏面前。

  她还想留有一点点,自己的体面。

  李锦屏忽然伸手,往她的眼尾处点了一下。

  指尖恰好接住一滴晶莹的水滴。

  她垂眸把指尖的水迹揉开,轻声道:“你比我预料中,还要坚强。”

  李锦屏从她的态度里读出了回避,刚才她也不是很理智,看见柳思南的笑容,一时冲动,问出了这句话。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柳思南红着眼眶对她说“没什么”。

  简直比柳思南冲着她大骂一顿都让她心痛难抑。

  李锦屏低低道:“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和临夏理论。”

  她转移话题,眼中浓郁的情绪沉淀下来,反而有种从容的温情,“你向来懒得去解释什么,不会同别人计较,更别说临夏。”

  “临夏,你的小情人吗,”柳思南转头咳嗽了一下,最近夜里天冷,她的喉咙受刺激会疼,“我也没想到。”

  柳思南笑笑,“也许是豁出去了吧。”

  “我真的很讨厌,”柳思南咬字很慢,也很用力,缓缓道,“讨厌这种,不该我耗费精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