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雪再一次见到廖灵兮,只不过今日不同往昔,不再是他们在玉沙县相遇的那样了。她看上去有些憔悴,这几日应当为了自己的婚事很是犯愁吧。在玉沙县时,总是无忧自在一些的。
“小谢大夫。”廖灵兮朝他眨眨眼,笑得却是很勉强。
“嗯。廖姑娘。”谢风雪点了点头,“这是我妹妹,李萱儿。”
李萱儿朝她笑了一下:“姐姐你好。”
自从出来之后,李萱儿整个人都乖巧了不少。
廖灵兮没有同他们寒暄太久,而是直奔主题:“想来你们也听说了,我马上就要成亲了。闻初,我想逃婚。”
“师姐?”陈闻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这样直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确定了吗?”
李萱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啊……哦。逃婚啊、挺好的呀,成亲这种事,本来就很无聊。我支持你,姐姐!”
谢风雪拍了拍她的手:“跟小孩子似的。”
李萱儿悻悻地耸耸肩,笑道:“那要做些什么呢?”
“我……如果我去跟我爹说,我不想嫁了,会怎么样呢?可是宗门……这事关两大门派,又怎会容我这样儿戏,别人只会当我们妙法宗不信守承诺,出尔反尔。”
廖灵兮太纠结了,她本来已经打算好好地嫁去江南,当一个好好的少堂主夫人,可她总是放心不下林万千,舍不得林景林,她也不忍心看他们在玉沙县苦等着她。可她若是不这样做,那么妙法宗又该怎么办?她爹又该怎么办?她实在没有两全的办法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舍不得他们,也舍不得我爹处于困境,让他为难。”
“可是姐姐,若是你爹爱你,他又怎么会让他女儿遭罪呢?”李萱儿不理解,她从小到大没有这方面顾虑,没有人催她成亲,也没人敢给她安排婚事。只不过可惜了李何欢,先前有过不好的遭遇,差点娶了个祸害。
“只要你说不想嫁,又有什么关系呢?若他不同意,我们就带你逃婚。管那么多做什么呢?”李萱儿神采奕奕,仿佛逃婚在她这里,只是一件不足为谈的小事,无需放在眼里。
谢风雪轻轻地笑了笑:“萱儿从小到大被惯坏了,没什么顾虑的。廖姑娘还是不要往心里去。”
李萱儿闻言,撇着嘴,跟撒娇似的捶了两下他的肩膀。
廖灵兮看着她,有几分羡慕:“真好。”
陈闻初正色道:“师姐打算怎么做呢?是今夜逃,还是明晚?或者是大婚前夜?若是去了江南,怕是有些难逃,去的路上逃,似乎也不错。”
他极其认真地考虑什么时候逃婚比较好。
廖灵兮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或者我就不应该回来的。就当我死在外面了。”
“师姐……”
廖灵兮难过地说:“若是听到我死了,我爹肯定会很难过。所以有时候我也在想,真的要为了他们,抛弃我爹吗?为什么没有两全的办法呢?闻初……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李萱儿默了默,叹了口气,说:“姐姐,你得听你自己的。”
“……算了,我不逃了。我的命也许就是这样,要嫁到江南去,要嫁到忠义堂。”
“姐姐!”李萱儿急了,“你要听你自己的,而不是听别人的呀。让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你真的愿意吗?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你爹不在意你,不会听从你的想法呢?”
关于他们的婚事,排场很大,宗派里面已经在布置了,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很是闹热。
廖灵兮走进殿里,里面张灯结彩,贴着大红“囍”字,有些刺目。她不禁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想再走进去了。
陈闻初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等她。
“算了吧……”
“师姐,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廖灵兮有些想哭,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她会走错一步,就要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她深呼吸一口气,呐呐:“我想……爹是能理解我的吧。”
廖文帆见到廖灵兮,还有些诧异。他的闺女自从知道自己要成亲后,就没来找过他了,他还以为是她提前斩断思念呢。
“灵兮。”他招呼她坐下,看了陈闻初一眼,“你小子,和你师姐来找我做什么?”
陈闻初微微笑了笑,摇摇头:“我是陪师姐来的。”
廖灵兮深呼吸一口气,强颜道:“爹啊……我要嫁到忠义堂去了,你会不会舍不得我呀?”
“当然舍不得呀——那么远,江南呢。”
“那当初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定下啊,我舍不得爹呢。”廖灵兮委屈巴巴说着。
廖文帆笑道:“原来是舍不得爹啊——灵兮啊,那忠义堂堂主,是我兄弟,多年的情谊,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你嫁给他儿子,受不了委屈。要是嫁给旁人,我才不放心呢。”
“人家好,他儿子又不一定好。阿爹……”
廖文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不想嫁,是不是?”
廖灵兮看着他,顿时心里不是滋味,她特别特别想哭,好委屈,她究竟要怎么说?要说些什么?
她瘪着嘴,难过道:“……有点儿。”
廖文帆刮了刮她的鼻子,哄着她:“可是呀,灵兮,人长大了呢,就得离开父母的。终有一日,父母也会离开你,你娘走得早,我也会有大限之日。把你托付给可靠之人,让你有庇护,是我所见的。我怕我不在之后,你受委屈,该怎么办呢?”
“可我也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呀。爹啊,你不相信我能把自己照顾好,却相信一个你只见过几面的男人能把我照顾好吗?”
廖文帆怔了会,片刻后,他像是回过神来,幽幽道:“是啊……所以我担心你,舍不得你。你从未跟我说过,你究竟想不想,总是念着大局为重,也就接受了这门婚事——是吗?每次我问你,你都说好,这次,是要反悔吗?”
廖灵兮有些幽怨,她之前以为自己能接受的,她几乎是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了,所以她自然而然认为他们会在一起的。可是偏偏她在后来遇见了林景林,一切都出现了偏差。
她也不想的啊。
“阿爹,我说真心话,你不要生气。若是几年前你问我,我会说我嫁。但是现在,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廖文帆震惊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廖灵兮,“你你你……你有喜欢的人?你和别人背着我定情了?哪个臭小子?”
“爹爹爹——”廖灵兮连忙拉着他坐下来,让他别激动。
廖文帆还没坐稳,就又站起来,猛地指着陈闻初:“不会是你吧?难怪我说你怎么前些日子闷闷不乐……你俩……女大三……的确是差三岁啊!”
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晕过去。
陈闻初就知道他师父这脑回路是旁人不能比拟了,认栽上去扶着他,解释说:“不是我啊,师父明鉴啊。”
“不是……真不是……”廖灵兮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是闻初。是旁人,但我不能告诉你。你这样子,肯定会去找他麻烦。”
“他都把我闺女拐走了,我还不能知道他是谁?”
廖文帆恨恨地坐下:“别让我知道是哪个臭小子!你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为了他,你要悔婚?也不是不行——”
“可是……忠义堂那边……”
“到时候就对外说你死了。”
陈闻初扶额,这父女俩的想法果真一模一样,都想着要假死。
“爹,你真厉害!”廖灵兮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所以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嗯——你已经有外孙女了。”廖灵兮不太好意思道,趁着廖文帆还没发作,“阿爹——你要骂骂我,不要怪旁人。”
“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随随便便,还没结婚,就给别人生孩子,很容易被人拿捏的啊。灵兮——这件事上,你糊涂啊!你和人定情,我不说什么,但你为了他生小孩,在鬼门关走这么一回……你……”说着,廖文帆忍不住哭起来,“你娘就是这么走的啊……灵兮……你究竟有多爱他啊?”
廖灵兮抿了抿嘴,她自知这是不自爱的表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但在他们那,我是和他拜过堂成了亲的。他爹娘对我也很好,所有人都对我很好……所以说我是幸运的,遇到他们这么一家人。阿爹,也许他们是对我有所图,但我总归,是被他们爱过的。”
“灵兮。如果他们对你不好,你得回来告诉我。只要爹活着,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出了什么事都得回来告诉我。但我得问问你,你是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吗?不是因为舍不得孩子?若你只是心疼孩子,那就带回来养。”
“不……我心甘情愿的。”廖灵兮安抚他,“闻初是见过的,他知道的。”
陈闻初张了张嘴,认真道:“师姐,那个时候我还是瞎子。”
廖灵兮:……
“爹,我在那里也很快乐。不过要是为了妙法宗,我也是……能嫁去江南的。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所以我不是来求你不顾一切偏袒我。”
“我哪能不偏袒你啊。”廖文帆浅浅地笑了笑,“你是我闺女,我不偏袒你,我要偏袒谁?灵兮,他们那儿好吗?方便吗?若是不怎么样,就来妙法宗里住着,怎么样?”
“可是要对外说我死了的话,自然是不方便回来的……”
“哪能真说你死了——你呀,就是认真,听话。”廖文帆笑了笑,“我会修书给忠义堂那边,解除婚约的。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和我们伤了和气。”
“啊?”
“你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怕是成你心结了。你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到那去,似乎这是一件不可以改变的事情。可实际上不是啊,灵兮,任何事情,都是能被改变的。你太乖了,你和旁人定情生子,兴许是你这辈子,做得最出格的事情了。灵兮,大胆一点,随意一点吧。你是我的女儿,什么也不要畏惧。我只是怕你受委屈,怕你遭罪,过得不如意。”
一直梗在廖灵兮心里的,其实是一件不太棘手的事情。就算棘手,廖文帆也会帮她搞定。因为那是他的女儿,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