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孙微言惊叫一声。

  那人穿着卫衣,毛茸茸的袖口蹭在他的脸上,好像蝴蝶的翅膀,激起一阵难耐的酥痒。

  “谁啊?”孙微言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那人的手上。

  初遇时一片凉薄,是被风洗礼过的清寒,等沉下心后,俯仰皆是细腻柔滑。孙微言能感受到,指尖游走过的地方骨节分明,比他的手掌略大,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的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

  孙微言摸不出来,倒是在不知不觉间让两个人的体温融为一体。

  也许是受不了被这样一种方式“检阅”,那人一阵低笑,极轻地颤了颤。

  孙微言抓住突破口,挣了两下,身后的人不但不放,反而恶作剧似的凑了上去,差点咬到孙微言的耳朵。

  “是我。”

  很熟悉的声音,记忆里、广告里、电视里,银幕上,几乎无处不在。不只是孙微言,上至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大抵都能听得出来。

  孙微言又惊又喜,问:“你怎么来了?”

  手松开,眼前从一片漆黑变为星星点点的荧光,再迅速转为染了墨的暖黄。孙微言睁开眼,适应了一阵,果然看到颜星耀自信阳光的笑脸。

  “真的是你?”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仍像刚才那样,覆在颜星耀的手上。颜星耀也没有察觉到不对,任由孙微言这么抓着。

  两人相对而立,手臂好似随风弯折的垂柳不经意地相交,好一会儿才彻底分开。

  “吓到了吗?”颜星耀问。

  “没有。”孙微言说。这算什么,之前坐电梯遇上故障,直接从楼上掉到楼底,头顶的灯都被撞碎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颜星耀回味着刚才那一幕,一目了然的惊喜像露珠似的点缀在孙微言的脸上,在说出“真的是你”时,连眼睛都变得异常明亮。

  明明被说不出的得意塞得满满当当,颜星耀却由着骨子里的傲娇作祟,拿腔拿调地揶揄:“你是不是以为是哪个喜欢你的人,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怎么可能?”孙微言否认,他一个配角,还能衍生出感情线?

  他笑着把话题扯回来:“你还没说呢,怎么会来?”

  颜星耀装模作样地仰起脸,掐指一算,道:“我觉得有人想我了,所以过来看看。”

  “谁啊?谁啊?”孙微言也算配合,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他故作茫然,四处张望,一声比一声大,“到底是谁?谁会想你啊?”

  颜星耀被气得不轻,他伸手捏住孙微言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还能有谁?当然是……”

  刚刚才捂过眼睛,现在又捏住下巴,短短几分钟,数次亲密接触,一次比一次声势高涨。

  这边不常有人来,有也是拉着平板车给餐厅上货的工作人员。恰好到了送货的时间,车轮驶过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好像平静海域上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

  平板车由远及近,伴随着工作人员的抱怨。

  意识到有人来了,颜星耀放下手,两个人也在相视一笑中恢复常态。

  玩笑过后,颜星耀正色道:“好吧,其实是因为刚好路过。”

  颜星耀没说实话,根本不是什么“刚好”。

  结束在城郊的摄影棚的杂志拍摄,颜星耀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到电视台录节目,因为时间有限,他大概只能在车上吃个三明治或者什么都不吃。

  可能老天也觉得他实在辛苦,上午的拍摄出奇地顺利,提前一个小时结束,正好给了他吃饭的时间。

  颜星耀没有去吃饭,而是在去电视台的路上绕路过来。

  他给经纪人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把孙微言带下来,如今经纪人功成身退,已经回去开会了。

  颜星耀看了一眼时间,还来得及。

  他拽上孙微言,不由分说:“走。”

  孙微言愕然:“去哪儿?”

  颜星耀回头,风把他的声音送过来:“喝奶茶,可可底的。”

  他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孙微言心神一荡,他很想去尝试一下,但理智告诉他这样不行。

  “我还上班呢。”和经纪公司的谈判是一方面,万一宫笑尘有事找他怎么办?

  颜星耀却不管那么多,他抓着他的手腕,用蛊惑的声音诱他犯罪:“走吧,不过半个小时。”

  “可是……”孙微言犹豫了,动摇了,最后在颜星耀的一声祈求中彻底败退。

  颜星耀说:“孙微言,别那么吝啬。”

  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也不行吗?

  孙微言妥协了,一把拽下工牌,跟上颜星耀的脚步。

  他们抛开身份,扔下工作,在充斥着慵懒的午后肆意狂奔。

  颜星耀带孙微言来到街角的奶茶店,轻车熟路地点了两杯可可奶茶。

  孙微言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浓郁的巧克力味,和松鼠鳜鱼似的能甜到心里。

  还有时间,两人在落地窗前的高脚椅上闲聊。

  颜星耀惊讶于孙微言厨艺一流,企图用一杯奶茶换一顿饭:“什么时候给我做个佛跳墙?”

  孙微言先是一怔,然后又笑了出来:“你确定吗?你听谁说的我会做佛跳墙?”

  “宫笑尘啊。”颜星耀永远忘不了宫笑尘提起孙微言给他做佛跳墙时那种呼之欲出的得意与炫耀,“他说别人要做几个小时,你只要半个小时就好,快告诉我,怎么做的?”

  孙微言忍着笑望向窗外,半晌后,神秘兮兮地问:“你真想知道?”

  “嗯。”

  孙微言气定神闲,好像身经百战的厨艺大师:“其实很简单,总共分三步。”

  “噗……”颜星耀还想记一下,结果就这?

  孙微言的话和“把大象关冰箱分几步”的笑话异曲同工,颜星耀戏谑道:“你不会说第一步把食材放进去,第二步开火,第三步把食材盛出来吧?”

  孙微言打了个响指,说:“你还真猜对了!”

  颜星耀不明就里,直到孙微言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点。他实在想知道,所以把耳朵贴了过去,孙微言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惹得颜星耀一阵低笑。

  他指着孙微言,由衷佩服:“你真行啊。”

  孙微言居然用从超市买的即食佛跳墙假装是现做的,宫笑尘也是,阅尽千帆居然没有吃出有什么不对。

  孙微言说:“不然呢,谁有那工夫给他做饭,还佛跳墙,我累不累啊。”

  颜星耀幸灾乐祸:“你不怕他知道吗?”

  “当然……”想到宫笑尘凶神恶煞的模样,孙微言没办法逞强,他认真嘱咐,“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颜星耀霎时趾高气昂:“哇,你现在有把柄在我手上,快来讨好我,不然的话……”

  颜星耀伸出手,冲着孙微言的痒痒肉去了。

  孙微言一边退一边嬉笑:“大王饶命,你想让我怎么讨好你?”

  “我想让你……”颜星耀没有凑得太近,是怦然的心动把声音送了过去,“我想让你叫我阿星。”

  阿星是他的小名,除了家人,没人知道。

  孙微言猜得出来,他没办法不多想,也没办法不慌张,所以垂着眼睛闭口不言。一同垂下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将他的一片赤诚包裹得密不透风。

  多年养成的卑微个性占了上风,意外地把那份蠢蠢欲动包装成心安理得。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孙微言,你在想什么?

  你不会以为你在颜星耀那里有什么特别吧?呵,你也配?

  “阿……”孙微言刚要喊出颜星耀的小名,有人抢先一步喊道:“啊……这不是颜星耀吗?”

  有客人认出他,没要签名,也没要合影,而是在两人的周围,特别是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努力搜寻。

  颜星耀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那人说:“摄像头,你们是不是在录节目?什么节目?我要上电视了?”

  他找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颜星耀胸口的卡通徽章上,说:“我懂了,这个是摄像头吧,就那个go什么的。”

  来不及阻止,那人撸了撸头发,又清了清嗓子,对着“皮卡丘”说:“妈妈,我上电视了。”

  皮卡丘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当妈的一天。

  孙微言快要笑疯了。

  他不想打破对方的幻想,只能硬生生忍住。

  那人将目光转向他,眼中闪烁的光和看到颜星耀时没什么两样:“你也是明星吧?你演过什么?”

  孙微言习以为常,平静回答:“我不是。”

  “不可能,你长得这么帅,肯定演过……”

  那人说得情真意切,孙微言突然有了幻想,难道这里的人也看过他的演的戏?要不就是觉得他和哪个演员比较像?

  孙微言望着那人,目光充满期待,路人不负所望,苦思冥想一阵终于想起来了。

  “是《奥特曼大战哥斯拉》,对不对?”

  “……”孙微言叹了口气。

  他演奥特曼还是哥斯拉?这和帅不帅有什么关系,又不露脸。

  颜星耀煞有介事道:“你错了,他演的是《堕入宠溺》。”《堕入宠溺》正是即将开拍的电影。

  那人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孙微言果然是个明星,他没看过这个片子,问:“在哪儿看?”

  颜星耀说:“还没拍呢,明年初就能看。”

  孙微言急得按住颜星耀的手,拼命给他使眼色,颜星耀不以为意,还颇有几分骄傲似的。

  等那人走了,孙微言数落道:“你不要乱说,我哪儿能演什么《堕入宠溺》。”

  “谁说你不能演。”颜星耀说,“你应该会来探班吧?到时候串个角色。”

  好像也不是不行。

  孙微言本身就是跟组演员,经常作为前景混在镜头前,主角买奶茶,他就是一起排队的顾客,主角打车,他就是碎嘴的出租车司机,到时候去剧组帮个忙,应该没什么难的。

  翘班就像演戏,要么永远不要开始,有过一次后就会上瘾似的念念不忘。

  每次开会,孙微言一再告诫自己要集中精神,但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午后。颜星耀仿佛也有同感,一有空就会过来,和孙微言共度一杯奶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