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进入最后一个环节,电视台台长向来宾宣布筹款金额,一个超乎预期的天文数字,其中当然少不了宫笑尘的贡献,或者说是宫笑尘和颜星耀的贡献。

  现场掌声如潮,气氛推至高点,两个最该收获掌声的人一前一后,与此刻的热闹无关。

  被宫笑尘拒绝后,那张总是被聚光灯垂青的脸失去了应有的光芒,颜星耀站在原处,进退不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清晰地感受到,奖杯已经不属于自己。

  电视台台长向来宾表示感谢,又热情地和大家相约明年再见,在砰砰的礼花声中,颜星耀颓唐地叹了口气,他不想让孙微言为难,重振精神,假装不在意地说:“好吧。”

  “喂!”孙微言让颜星耀留步,眼睛挂在了宫笑尘的脸上,急切地给他使眼色。

  你倒是说句话啊!

  颜星耀说想再看一下奖杯,本来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宫笑尘居然说“不行”。

  孙微言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

  他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家老板,狠狠数落:你怎么回事?颜星耀又不是要拿回去,作为人生路上的重要见证,只是看一下都不行吗?

  孙微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上。我也是服了,这么辛苦地给你铺路,你倒好,咣叽一声掉沟里了,真是的,这么好的机会都能让你搞砸。

  孙微言又想起一句话,空有一身撩汉的本事,可惜自己是个路人。

  他真想用奖杯敲开宫笑尘的头,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礼花彩带落了下来,七零八落地铺了一地。

  孙微言心乱如麻,又不由得涌起一阵心酸。

  他小心拂去落在奖杯上纸片,恨不得揪着宫笑尘耳提面命:喂喂喂,你不会真稀罕一个奖杯吧?赶紧说,说你就是为了颜星耀拍的,还有,拿出你霸道总裁的范儿命令他,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要再拿出来了,快呀……

  可惜宫笑尘听不到他的话,他仍旧不可一世地扬着下颌,不信鬼怪,不敬神明,因为没有人比他更能主宰一切。

  孙微言没办法,他甚至怀疑这是一本无cp的小说,宫笑尘的结局是遁入空门,至于他,应该也没什么好下场。

  孙微言认命了,就在他要向颜星耀道歉时,宫笑尘走了过来。

  “等一下。”

  宫笑尘步伐稳健,不经意带起地上的礼花,和孙微言的心绪一样起了波澜。

  宫笑尘在距离颜星耀一米的地方停下,下巴一指奖杯,沉声道:“我会放到我的办公室,颜先生想看就来我办公室吧。”

  ???

  如果这是一部偶像剧,此处应该有BGM,再加点花瓣特效,最重要的是把画面定格在宫笑尘冷酷又不失温柔的脸上。对,一定要仰拍,这样才能衬托出他的英武不凡,然后就可以进下集预告了。

  嘿嘿嘿。

  明明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孙微言竟然比两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好浪漫啊!

  惊喜、敬佩、心动……孙微言在望向宫笑尘的眼光里炸开了无数礼花。

  他决定收回刚才的话。

  是我格局小了,还得是你啊,宫笑尘,你好会!

  也是,钱钟书都说借书是一件极其暧昧的事情,一借一还就有了来往,不愧是本书唯一的主角攻,这招比借书还要高明,借书只能见两次,宫笑尘这一手,直接掐住了颜星耀的命门,以后还不是想见几次就几次。

  佩服佩服。

  主角攻一锤定音,下面轮到他这个小跟班大显身手。

  孙微言目光灼灼,问颜星耀知不知道宫笑尘的办公室在哪儿。

  这绝对不是杞人忧天。

  宫笑尘家大业大,旗下分公司无数,每家公司都有他的办公室,即便集团总部也分为两个区,一个在城中CBD,一个在城郊的风景名胜区。

  不夸张地说,宫笑尘的办公室多得和肯肯基的门店似的。

  大学时,孙微言找兼职,有一次和老板约在肯肯基见面,结果到了时间谁也没见到谁。老板来了电话,骂他不守时,孙微言大呼冤枉,说自己早就到了。

  “不可能,我也早就到了。”

  两个人拿着手机,都说自己在洗手间门口,偏偏就是看不到人。

  后来才知道一条街有三家肯肯基,两个人一个在街头那家,一个在结尾那家,难怪见不到。

  宫笑尘有这么多办公室,要是一不小心搞错了,凭颜星耀的心性,说不定一赌气就不来了。

  孙微言想得周到:“这样吧,我写给你。”

  他随身带着纸笔,就为了应付这种时候,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行,写在纸上容易丢。

  孙微言改口道:“我发给你,你要收藏好。”

  怕颜星耀不知道怎么使用收藏功能,孙微言解释:“长按那条消息就可以看到收藏……”

  不行,还是不够,万一手机丢了怎么办?万一被盗号了怎么办?

  孙微言越想越怕,恨不得把地址刻在颜星耀身上,这样总不会丢了吧?

  他当然不能这么做,倒是可以变通一下。

  孙微言来了个釜底抽薪:“你想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对对对,这样才万无一失。

  集团总部大楼门禁森严,工作人员趾高气昂惯了,盘问访客和审问犯人似的,说不定就怠慢了颜星耀,再说了,让他等着也不好,还是直接去接比较妥当。

  孙微言把之后的事情也想好了。

  自己去也不好,最好是要笑尘亲自去接,车要用他所有车里最豪华的那一辆,车头放上花,后视镜绑上绸带,一辆车不够,一定要多来几辆,这样才显得隆重。有可能的话,再带个摄像,把全过程拍下来。

  颜星耀可能不愿意开门,不过没关系,那都是别人在捣乱,塞个红包就行。颜星耀要是坐着不动,那一定是因为没有鞋,他们要把鞋找到,再给颜星耀穿好,然后让宫笑尘把他抱下去,据说脚沾地会不吉利。

  这边也要提前布置,红地毯铺地,两边放上花篮,人一到就放鞭炮,音乐也可走着,旋律就在孙微言的耳边:bang,bangbang,bang~bang,bangbang,bang~

  岔劈了,怎么放上《婚礼进行曲》?

  怪不得觉得哪里不对,这明明是结婚仪式。

  不管了,就算不用宫笑尘去,他们这边也要尽可能地准备好,红地毯要有,花篮也要有,再安排几个人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绝对不能坐普通电梯,一定要坐宫笑尘的专用电梯上楼,这样才能带给颜星耀宾至如归的感觉。

  孙微言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场景。

  颜星耀从最初的不屑一顾,逐渐变为心有所动,最后再被一个接一个的惊喜感动得无以复加。

  当他红着眼眶对孙微言说“谢谢”时,孙微言深藏功与名,甩甩头发,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要谢就谢宫先生吧,都是他安排的。”

  他望向远处,像目睹一场极致绚烂的夕阳,以回忆的名义悄然感慨:“我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其实还不到一个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在乎一个人。”

  当说到“人”的时候就可以转头了,视线可以落在颜星耀的鼻尖,据说这样看着一个人时,更能显出他的真诚。

  “你知道吗?”到了下一句话,语速要放慢,目光深情款款,再把恰到好处的艳羡塞进字里行间,“在宫先生眼里,你,真的很特别。”

  需要注意的是,重音一定要放在“你”上,好的,刚才感情不够饱满,再来一遍:“你知道吗?在宫先生眼里,你,真的很特别。”

  啊,受不了了,好油腻。

  孙微言越想越兴奋,他已经等不及了。

  见颜星耀不置可否,孙微言替他答应:“嗯,就这么定了。”

  安排妥当,孙微言长出一口气。

  他捧着奖杯站了这么长时间,手臂又酸又累,他不断变换姿势,把奖杯抱在怀里,扛在肩上,顶在肚子上,就是舍不得放在一边。

  但这也提醒了他。

  颜星耀说想再看一下,宫笑尘不答应,反正奖杯在孙微言手里,他渐渐地滋生出但胆大包天的想法,想帮颜星耀满足这个愿望。

  “哎呀呀呀呀……”孙微言夸张地大叫一声,身子往一边倒,“我拿不动了,快帮我一把……”

  他的本意是让颜星耀托一下,再顺便把奖杯塞到他怀里,就算宫笑尘不同意,也要一鼓作气把生米做成熟饭。

  结果出乎意料,在他喊出“帮我一把”时,分属于两个人的两只手一同过来,连关切的声音也亲密地叠在一起,分不出你我:“小心。”

  宫笑尘离得远,所以晚了一步,颜星耀伸手托住奖杯,宫笑尘则不偏不倚,刚好按在颜星耀的手上。

  噗……

  前来帮忙的两人都是一愣,突如其来的手掌与其中灼热的温度让颜星耀像过电似的浑身一颤,宫笑尘也是微微一震,只有孙微言不合时宜地笑喷出来。

  对不起,他也不想的,但实在忍不住。

  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

  什么叫缘分,什么叫命定的恋人,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剧本都写不出这么巧的事。

  可惜,只碰了手,要是碰到嘴就好了……

  孙微言不无遗憾地想着,颜星耀已经回过神。

  他对宫笑尘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再加上从孙微言那里听到不少有关他奴役下属的“光辉事迹”,更是对他喜欢不起来。

  他不留情面地抽出手,赌气似的擦了两下手背,宫笑尘也不甘示弱,收回手后甩了又甩。

  这有点出乎孙微言的意料,怎么回事?两个人好像很嫌弃对方似的。

  懂了,这应该就是欢喜冤家吧,别看现在不怎样,过不了多久就会爱得要死要活。

  孙微言回味着刚才那一幕,时间太短了,别说什么眼神拉丝,镜头旋转,连放个BGM都不够。

  “哎呀呀呀……”孙微言故技重施,叫得比上一次还夸张,“我又拿不动了……”

  他正要往颜星耀那面倒,忽然觉得手中一轻,宫笑尘眼疾手快,劈手夺过孙微言手里的奖杯,说:“走了。”

  宫笑尘看得很清楚,一次可以说是意外,第二次是怎么回事?

  最可气的是明明离自己更近,他的小助理偏要往外人那边倒,没当场戳穿他,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听到宫笑尘说要走,孙微言难掩失落。

  就这么走了?

  孙微言不想走,但也轮不上他表态,因为宫笑尘伸出手臂,一把圈上他的脖子,奖杯是小鸡,孙微言是人质,就这么被他一手一个地带走了。

  “喂……”孙微言踉踉跄跄,好几次要摔倒,又好几次被宫笑尘捞了起来。宫笑尘稳稳地把他夹在身侧,挣都挣不开。

  “放开……”孙微言大喊。哪有这样拖着人走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宫笑尘看他确实难受,手臂松开一点。

  等孙微言站好,他忍着怒火,晃了晃手里的奖杯,低声斥责:“这么点个东西都拿不住,你是不是该锻炼?”

  孙微言觉得委屈:“我、我这不是没时间吗?”

  他整了整领带,表现得比宫笑尘还要生气:“再说了,我再怎么锻炼也赶不上您!”

  孙微言说完,自下而上端详宫笑尘的表情。

  宫笑尘的脸绷着,一副轻易不能讨好的样子。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孙微言落寞地低下头,恰好错过了冰雪消融后第一滴水的下落。

  油嘴滑舌。

  宫笑尘在心里给孙微言卑劣的行为下了注脚,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他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这么纵容他。

  可是不能否认的是,自己似乎很吃这一套。

  不行,他还在生气。

  宫笑尘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把奖杯交给孙微言,说:“拿着。”

  “哦。”

  孙微言抱着奖杯,一边走一边回头,颜星耀的同时把手放在耳边,示意他电话联系。

  主办方安排了晚宴,宫笑尘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走了。

  孙微言好不伤心,听说主办方准备了海鲜,这下无缘了。

  啊,我的龙虾,我的蟹腿,我好像听到了他们哭泣的声音。

  宫笑尘余怒未消,上车后一言不发,司机大概感受到了什么,除了更加小心地驾驶车辆,还在等红灯时眼神询问孙微言发生了什么。

  该怎么说呢?

  孙微言摸了摸鼻子。

  他发现宫笑尘似乎对颜星耀有些成见,这其实不难理解。

  宫笑尘天生富贵,高高在上惯了,向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儿,哪有让他求别人的。

  如果别人得到宫笑尘的邀请,不说欢天喜地,至少会对宫笑尘充满感激,只有颜星耀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难怪他会有脾气。

  然而作为演员,颜星耀也有自己的考量,两个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不算有错。

  路上有点堵,红色的车尾灯在望不到头的夜色里汇集成静止的河流,像宫笑尘和颜星耀的关系似的亟待疏导。

  车子走走停停,没一刻是痛快的,宫笑尘也有点烦了:“一个红灯,要这么久?”

  司机赔着笑,嘴上说着还要十分钟,转过头向孙微言求救,希望他能和宫笑尘说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

  宫笑尘拿起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如流星划过,孙微言一下子有了灵感。

  要想让宫笑尘体会到颜星耀的不易,还是得用老办法——卖惨。

  从哪儿开始卖?

  孙微言看过颜星耀的人物小传,好像没说童年惨不惨,那就一律按惨处理。

  这年头,没个悲惨身世都不配当主角。

  作者们好像认定了,只有往角色身上安一个惨绝人寰的身世,才能让人物立体起来,至少可以引起一部分人的同情,比如宫笑尘。

  孙微言向后瞄了一眼。

  宫笑尘玩了两下就把打火机丢到一边,他抱着双臂,侧脸看向窗外,缤纷的霓虹轻舞曼妙,却不曾在他寒霜似的脸上有片刻驻足。

  孙微言没忘记上次的尴尬,他向颜星耀讲述宫笑尘的悲惨童年,从《天龙八部》说到《哈利波特》,又从《哈利波特》说到《流星花园》,结果次次都被猜中。

  这一次,孙微言未雨绸缪,他清了清嗓子,假装兴奋:“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宫笑尘本来不打算出席今天的慈善拍卖会,是孙微言说自己想见明星,他才勉强同意带他过来。

  孙微言向他表示感谢:“好多明星,数都数不多来,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今天终于见到真人。”

  他问司机有没有喜欢的明星,等司机答复后一拍手,说:“他也来了。”

  气氛逐渐热络,孙微言转入正题:“有一个好像演过《天龙八部》,对了,宫先生,您看过《天龙八部》吗?”

  宫笑尘没有多想,实话实说:“没有。”

  “《流星花园》呢?还有《哈利波特》?”

  宫笑尘仍旧摇头:“没有。”

  孙微言说:“那就好办了。”

  【作者有话说】

  孙微言:下面可以开始编了,小样,哭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