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愣了几秒,笑了声,边笑边抬手按了按眼睛,说:“年纪大了就容易多愁善感,哭鼻子还要让个小孩子安慰,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白楠叫了他一声:“叔。”
老板放下手,半道又转去举起桌上的啤酒,对白楠说:“叔知道,谢谢。”
白楠笑了,拿起桌上的酒和他碰了碰,喝了一口。
老板心情好了不少,拉着白楠说起他以前的辉煌事迹,一聊就控制不住。聊着聊着,白楠桌前不知不觉多了几罐空啤酒瓶。
他还没到醉的程度,只是脑子有点晕。
“你和上次那个小伙子关系不一般吧,他今天怎么不陪你。”老板突然冒出一句。
跟上文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白楠脑袋转了转,反应过来老板说的是尚程,随即又反应过来老板还记得自己,有些激动道:“叔,你还记得我啊。”
老板从锅里捞出一把香菜,吃了一口,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记得,上次那个小伙子这几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上回突然带你过来,两个大帅哥在店里杵着想不记得都难。”
白楠说:“他去苏城了,明天回来。”
他低着头,用筷子一下一下碾着碗里的土豆片。他问:“他经常过来吃火锅吗?”
老板说:“不是经常,偶尔吧,但每年都会来。”
偶尔。白楠记得尚程也说过是偶尔会过来。
白楠看了眼老板,笑道:“叔,您记性真好。”
老板笑笑,摇头道:“不是记性好,是他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白楠疑惑地看着老板,说:“印象深刻?”
老板说:“是啊,当时在我店里差点没了,能不印象深刻吗。”
白楠蹙眉,被老板的说法吓了一跳:“什么?”
晚上八点,白楠瘫坐在沙发上,房里没开灯,一片黑暗。他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发呆,他被黑暗与死寂淹没,一动不动地样子不像个活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咬了咬下唇,眉头紧皱。他骤然起身,火急火燎地出门去。
他跑到路边,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他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
除夕夜,接单的司机很少,更何况他约的是到苏城的车。
他微微喘着气,食指指尖微颤,一遍遍刷着手机上的接单信息。
还是没有。
他狠狠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呼出的气都在颤抖。
就在他打算放弃打出租去车站时,打车软件界面上变了下。
司机已接单。
白楠瞬间松了口气,他没力气似的倚在路边的栏杆,双眼无神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上车后司机尝试与他交流,却只得白楠到心不在焉甚至是敷衍的回答,没再搭话。
司机从后视镜瞄了眼坐在后座的人,白楠头靠在车窗,沉默地望着窗外。霓虹灯透过车窗一下下在他脸上闪过,生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落寞之感,仿佛电影中的画面。
司机收回眼,心想:是了,这种时候孤身一人急忙赶去另一个城市,心情能好才怪。
白楠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这副样子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但白楠很清楚。
他在想尚程,很想很想。
可能是喝了酒,他眼皮有些重,没一会儿,双眼慢慢阖上。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睡着,因为他能听见车外其他车辆驰过的呜呜声;能听到司机时不时清嗓子的咳声;还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靠着车窗睡觉。
但他又觉得自己睡着了, 因为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老板在火锅店里跟自己说过的话。
“大概是五六年前,那天晚上他过来吃火锅,点了特辣和几瓶啤酒。”
“看出来他心情不好,我没去打扰他。后来他喝了很多酒,我怕和太多出事,就过去劝他。”
“我当时问他怎么了,他说猫死了。”
“后来他又说,他没照顾好猫,某个人不会回来了。当时他话说的不清不出的,也没听清他说的是谁的名字。”
“他一看就是被情所伤,我都没来得及说什么,结果人直接在我面前倒下了。我当是吓坏了,赶紧把人送去医院。后来联系他爸妈,人家长过来之后才发现他根本不能吃辣,后来查出来是急性肠胃炎。”
“从那以后他来我店里吃火锅我都心惊胆战的,好在后来也没再出现那样的情况。”
“哎,你们这帮年轻人就喜欢仗着自己年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这种行为跟自残有什么区别。”
自残。
白楠当时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头猛颤,他见不得尚程过得不好,哪怕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生病,哪怕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还是会很心疼。
自残这个词就像闪电霹雳,霹在他身上,劈在他心脏,疼得喘不过气。
可归根结底,似乎是他造成这样的局面。
但是,但是他没有办法。
赵义之前问过他,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来兴城吗?
哪怕当时他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他还是认真地想了。然后他悲哀地发现,不管重来几次,他都只有一个选项。
离开南城。
梦里光怪陆离,老板的声音渐渐退去,梦中的场景像电影快速倒放闪过,一切都看得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