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楠微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忽然间,胃里翻江倒海,他仓皇地掰开尚程的手掌,转身冲进卫生间隔间。
“呕——”
白楠跪在马桶前疯狂吐了起来,胃里在抽搐,整个人也跟着抖。
尚程吓了一跳,跟在他后面进了隔间,一手拍着白楠的后背,一手扶着他的额头,让他好受点。
白楠吐了个彻底,将今天吃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到后面只剩胃里的苦水。
他跪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撑在马桶两侧,过了一会儿,尚程问:“好些了吗。”
白楠弱弱的嗯了一声,尚程扶着他起来,从兜里拿出纸巾,自然地替他擦嘴:“喝了多少?”
白楠被他的动作弄的愣神,说:“不知道。”
离开隔间,白楠走到外面打开水龙头开始漱口,漱完口,他掬一捧冷水往脸上泼,又拍了拍。
天寒,室内虽然没有外面冷,但冷水仍能冰到人骨子里。白楠那双白皙的手片刻就红了。
洗了把脸,白楠一片浆糊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慢慢直起身,尚程在旁边贴心地给他递了几张纸。
白楠盯着眼前拿着纸张的手,他心里一阵酸涩。
尚程的手在抖。
擦去脸上的水渍,看着镜子里双眼红肿,脸颊绯红,头发凌乱的自己,白楠在心里暗道:原来自己这么狼狈吗?
目光一偏,他发现身后的尚程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
两人的目光在镜面里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
“白楠……”
“扣扣扣——”
尚程刚开口,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小楠,你在里面吗?”门外男生的声音彻底打破了里面的平静。
白楠如梦初醒般,回了句“在”。刚才进来的时候尚程顺带锁了门,在原地怔了几秒,白楠才意识到门锁了,于是转身想要去开门。
“我去。”尚程先他一步上前开门。
门一开,王权几乎是冲进来的,身后跟着刚才的服务生。
看见白楠时,王权眉头一皱,走过去下意识拉住白楠的胳膊:“没受伤吧?”
从服务生三三两两的话语中,王权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
白楠见到那位服务生和王权,抱歉道:“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服务生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
尚程盯着王权,目光停留在他拉着白楠的那只手上,面色发冷,心里有些烦躁。
白楠留意到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挣开王权的手。
王权没在意白楠的动作,说:“都不是事,人没事就好。回去好好休息吧。”
一想到今天王哥叫自己来,自己却给他添了麻烦,白楠很愧疚:“抱歉王哥,今天我扫兴了。”
王权毫不在意:“跟我客气什么。走,我送你回去。”
白楠想拒绝,旁边的尚程抢先一步:“我送他回去。”
尚程一出声,王权才注意到里面还站着一个帅哥,他看了一眼尚程,问:“这是……”
白楠说:“我……朋友。”
“抱歉,在包厢内摔碎的东西,我会赔偿。”尚程嘴上虽然说着道歉的话,却没什么情绪,语气甚至有点冷。
王权觉得他很奇怪,但想到他是白楠的朋友,于是说:“没事,多大点事,小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本来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们。”
尚程的脸更冷了,朝服务生说:“请问有笔和纸吗?”
服务生十分尽责,拿出笔纸递给尚程。
尚程道了声谢,在纸上哗哗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把笔还回去,将纸递给王权:“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等东西结算好可以联系我。”
王权哭笑不得,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个倔小伙,他说:“行,既然你是小楠的朋友,小楠就拜托你送回去了。”
尚程淡淡嗯了一声。
王哥临走对白楠说:“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白楠说:“好,”
白楠有点晕,步伐不稳,出来时尚程一直扶着他。
冬天白天短,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小雨,雨点顺风飘进屋檐下。白楠喝过酒,脸有点烫,这会儿他觉得冷风吹得很舒服。
尚程出来的急,身上只一身西装,但他似乎感受不到冷,一副沉稳从容的样子。白楠半靠在他身上,发觉他身上很冰,问:“你冷不冷?”
尚程微低头看他:“不冷。”
尚程去停车场取车,把车停在路边。
白楠本想去后座,但尚程下车,冒着雨径直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他:“上车。”
“砰——”
门一关,尚程将车内空调高,问:“去哪儿。”
“城西花园小区。”
芜源酒吧在靠近市中心的位置,到城西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
两人不再说话,车内陷入一片死寂。白楠正襟危坐,余光一直瞥着尚程。
尚程脸上没什么表情,抿着嘴,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白楠正打算收回目光,眼神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上一顿,随即脱口而出:“你的手受伤了?”
尚程低头扫了一眼,可能是不小心磕到哪了,他毫不在意道:“没事,就破点皮。”
白楠没再说话。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他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街景,想到身边坐着的人是尚程,某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以前看电视总是吐槽,为什么男女主角分手总是在下雨天?
但他记得,和尚程分手那天,也是下雨天。他记得那天自己在电话里跟尚程说完分手之后,他不敢听到尚程的声音,便匆匆挂了电话。
那天,雨下得很大,他的哭声淹没在雨声中。
“现在还难受吗?”尚程忽然开口。
红灯,车停下。
白楠将思绪从回忆里抽回,说:“不难受了。”
“你和那个王哥关系很好吗?”
白楠说:“认识很久了,他人很好。”
“是吗?”尚程问,“认识多久了?”
“六……”白楠垂下眼眸,“六年。”
绿灯,车子启动。
“在哪里认识的,他好像是南城人。”尚程语调从容,像是随口一问。
沉默了一会儿,白楠说:“兴城。”
“兴城……兴城……”尚程喃喃道。
原来是兴城,一个自己完全没听说过的城市,白楠在那里生活了七年。
“有男朋友了吗?”
白楠心里咯噔一下,说:“没、没有。”
尚程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但能感觉心情没那么差,神使鬼差地,白楠问了一句:“你呢?”
尚程淡淡地勾了勾嘴角,目视前方:“你觉得呢?”
白楠不说话了,偏过头,闭眼假寐。
刚开始是假睡,但他喝了不少酒,加上车内温度实在舒服,闭上眼,困倦就席卷全身,慢慢睡了过去。
又是红灯,车子停下来,尚程看着那张熟睡微微发红的脸,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你觉得呢,小笨蛋。”
醒来发现自己坐在车上的时候,白楠还有点懵。几秒后,他缓过神来,往旁边看一眼,就见尚程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他坐直身子,刚醒,声音有些低哑:“到了?”
尚程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白楠解了安全带,正打算道谢下车,就听见尚程淡淡地说了一句:“外面天很黑,雨也很大。”
白楠犹豫了一会儿,说:“上来坐坐吧。”
尚程“嗯”了一声,然后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这里是地下车库,再往前一点就是住户电梯。睡了一觉,白楠酒醒了些,他领着尚程往前走。
进了电梯,白楠按了个楼层,之后,他就一直在走神。
“叮!”
“到了。”尚程提醒他说。
白楠“哦”了一声,然后跟在尚程后面下了电梯。
这个楼层有两户,白楠掏出钥匙打开靠近电梯的这扇门。
“在这住多久了?”尚程问。
“一个多月。”门打开,白楠推门就来,然后对身后的人说,“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
进来第一件事,白楠先打开空调,家里和外面差不多,都很冷。
尚程扫了一眼这间房,不算大,家具还不全,客厅就放着一个沙发,沙发前还有一张矮桌,上面很空,只有一卷卫生纸。他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着,问:“就你一个人住?”
白楠倒了杯热水放在尚程前面的矮桌上:“嗯。”
尚程刚想问什么,白楠又继续说:“我妈去世了,就我一个人。”
尚程倏地抬头看向白楠,眼里流露出惊讶和心疼。白楠也垂眸看着他,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几秒。
白楠先撇开目光,淡淡道:“已经过去了。”
说着,他走到沙发在尚程旁边坐下。沙发不大不小,两个坐着正合适,彼此之间还隔着一拳的距离。
尚程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心疼,惊讶,难过,遗憾……他说不清是哪种多一点,或许都差不多。
他拿起热水,放在手里细细摩挲,手上温度渐渐回温。尚程沉默着,不再说话。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但此刻,这些话全堵在他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白楠也不开口,两人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在很认真地等雨停。
尚程喝了口手中的热水,白楠看了眼他的手,起身到前面墙边柜子里找出个小医疗箱。他重新坐下来,把东西放在矮桌上,说:“你的手。”
尚程把杯子放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直接把手伸过去。
看着眼前白皙修长的手,白楠不由得一愣,片刻,他拿起棉签,往上面倒了点酒精,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尚程手上受伤的地方涂。
两人离得很近,这是时隔多年,尚程这么近距离地观看白楠的脸。
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但还是那张好看的、另他心动的脸。白楠认真上药的模样,让尚程想起以前白楠做题的样子,眉头微蹙,垂眸时黑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时不时扑闪一下,抿着嘴,一副不容别人打扰的样子。
看得出神了,尚程又想到了在酒吧发生的事:“下午为什么要和他们喝酒?”
白楠正要往他手上倒双氧水,闻言动作一顿。尚程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本来不想问,但看白楠的反应,他突然很想知道,尽管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
要是以前,白楠根本不会理会他们,虽然不排除时间久了性格变化的原因,但他更倾向与自己内心的答案。
片刻,白楠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将尚程的伤口处理好,把棉签扔在旁边的垃圾桶,才开口说:“不就是借口喝酒想找我麻烦吗,我不在乎。”
尚程拉住他的手腕,看着他:“真的不在乎吗?”
白楠没了声音。
尚程又说:“还是说,你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