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风登基之后, 赵九清便从太子府搬了出来,他掂量着自己的月俸, 在离长安街不远的来火巷里赁了个小院子。

  今日是初三,该他休沐,于是直到日上三竿都没能成功从床上爬起来。

  外面的大门被敲的砰砰作响,赵九清使劲吸了口气,如何使劲一拉,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被子里。

  来火巷挨着长安街,平日里熙熙攘攘, 热闹的厉害,走街串巷的,摆摊算卦的,开店迎客的, 连他家门口都立了个草靶子,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

  冯少华敲了三次门,里面别说出来人,连条狗都瞧不见, 他皱着眉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隔壁卖糖水的大娘看不过去了, 好心提醒道:“你这个小郎君呦,你不要敲门呀, 里面八成听不见,你有事直接推开进去就好了呀。”

  “直接推门而入吗?”冯少华不敢置信的问道。

  君子立于世,自当坦坦荡荡, 哪有直接破门而入的道理。

  大娘看不得他这么磨叽,直接过来推了一把门, “吱呀”一声,两扇木门慢悠悠的向两边展开了。

  “小郎君, 大娘看你是个斯文人,想必你不知道咱们这儿是什么样子,咱这巷子里都是街坊邻居的,平日里你借我一把葱,我拿你一头蒜,都是直接推门进去,没那么些规矩,你是要找这院子里的赵小郎君吧,他平日起得晚,这会儿刚起,你快进去吧。”

  冯少华幼承庭训,即便是如今这两年放纵了不少,也从未见过强闯民宅的,他愣了一会儿,又见周围百姓没一个异样,方才勉强接受了这个民俗,抬脚迈了进去。

  刚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好好的将门关上才重新走了进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好像将闹市的喧嚣也一并关在了外面,院子里静悄悄的,冯少华站了会儿,确定没人出来,于是向主屋走去。

  主屋的门看着比院子大门结实点,冯少华仅仅纠结了一瞬就决定要尊重民俗,于是他十分自然的将门推开了。

  屋子里比外面更加安静,冯少华往里走了几步才看见床上那个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的人。

  “赵九清!”

  床上那团被子好像动了一下,随即就静止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冯少华又叫了一遍:“赵九清!”

  屋子里安安静静,除了自己的回音,冯少华什么也没听见。

  于是不必再等,冯少华上前两步站在了床边,他伸手将那团被子抓住,缓缓扒开了一条缝。

  里面有一张睡的香甜的脸,红红的,好像正在做什么美梦。

  冯少华不忿,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肉嘟嘟的像一团有弹性的桃花团。

  赵九清觉得有些痒,又有些心烦,他把脑袋又往里埋了埋,不想搭理这个不速之客。

  可冯少华好像玩的十分开心,又捏了捏他的脸,手指触碰到脸颊的时候好像连空气都是湿热的,赵九清的呼吸洒在他的手背上,叫人心里痒。

  赵九清被闹的要烦死了,突然从被子里弹了起来坐在床上,强撑着睁开眼皮看着冯少华。

  哀哀的埋怨道:“大公子,今日我休沐。”

  诚然冯少华是他的上司,但今日打工人要休沐,并不想看见上司的脸。

  冯少华玩不成桃花团了,有些失望,嘴欠道:“若不是休沐,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躺在床上?”

  赵九清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与他计较,压着火问道:“那你过来做什么?”

  他重新将自己用被子裹住,感觉整个人都舒适了不好,那被困意压制住的牙尖嘴利便再也收不住,“你有京兆尹的手令么?大公子,你这是强闯民宅。”

  冯少华一向不惯着他,闻言反驳道:“强闯民宅?你这破宅子有什么可闯的,赵九清,你故意住到这样的地方来,是不是就等着哪天被人推开门掀起你的被子?”

  !!!赵九清气的头蒙,他顿时不困了,一把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掀到后面,怒道:“谁有你这么变态?日日支使我干活,十日里有八日要住在刑部,现在连休沐日你也要来折腾人,除了你还有谁会掀我的床?”

  冯少华看他头上乱糟糟的,炸着毛也要与自己争吵,居然还骂自己是变态,怒极反笑:“我竟不知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好,我今日就当一次你口中的变态,教你看看真正的变态是什么样!”

  他说着就伸出一只手把赵九清拽到自己跟前,拿床边放着的衣裳将他双手捆了,要伸手扒他的衣服。

  赵九清被拽的疼死了,心里又气又怕,骂道:“冯少华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我是有品级的官员,你不能这么动我。”

  “我不能?我为什么不能?”冯少华将他外衣剥了,语速飞快道:“我乃刑部尚书,别说对你动刑,就算杀了你我都能再补一纸文书!”

  眼看着自己要为人鱼肉,赵九清忽然停止了挣扎,他眼眶红红的,像是强忍着泪水,哽咽道:“你是刑部尚书,你日日磋磨我也就算了,如今连一个好觉都不让我睡,我是一头驴吗?驴还得喂草吃呢,你除了捆我还会做什么?”

  冯少华几乎要被气笑,自己是不让他睡觉的意思吗?分明是他先出言挑衅说自己是变态,自己才出手教训,怎么现在这小混蛋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你不要跟我装蒜,赵九清,把你那一套给我收起来。”冯少华嘲讽他道。

  只是手上的动作到底不自觉的轻了些,再一细看,果然把他的腕子捏红了。

  赵九清闻言更加委屈,眼泪要掉不掉的:“我装蒜?我还不够听话吗?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抄书我不敢罚站,哥哥,你只会欺负我。”

  冯少华最怕他这样哭着叫自己哥哥,闻言也不敢再捆人,只拿袖子帮他擦眼泪,嘴里哄道:“别哭,别哭,今日是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你别哭。”

  赵九清抽抽噎噎:“手疼……”

  冯少华连忙将他手上捆着的衣裳解开,又捧着手腕给人吹吹,嘴里不停的道歉:“你若不气我,我哪舍得捆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气人了?”

  赵九清一招制敌,哪里还听他说什么,趁着冯少华不注意,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下去,边往外跑边骂:“冯少华你赶紧给老子滚蛋!”

  冯少华被这一系列动作惊得半晌才回神,他气的磨牙,过了片刻又笑了出来,早知道这小混蛋不会这么轻易认错,可偏偏他一落泪自己就心疼,真是栽他手上了!

  门外响起赵九清与街坊打招呼的声音,那刚刚帮忙推门的大娘好心问道:“赵小郎君,刚刚有个郎君去你家找你你看见没有?”

  “没有!倒是有个毛贼刚刚进来了,还与我搏斗一番。”赵九清从邻居王大爷的热炉子上拿了个烤红薯边啃边胡扯:“大娘,以后不是咱巷子里的人可得看严实点,万一进了贼可怎么办?”

  大娘半信半疑:“不会吧,我瞧着那郎君衣着华贵,看着是个体面人,怎么会是贼呢?”

  赵九清非常讲证据的给大娘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您瞧,这就是我与毛贼搏斗的光荣伤痕!”

  卖红薯的王大爷闻言也来凑热闹,三颗脑袋围着赵九清瞅了半天,最后大娘迟疑道:“赵小郎君啊,大娘我瞧着你这不像与人搏斗的伤痕,倒像是睡的狠了,拿汗衫自己把自己给勒着了。”

  赵九清嘴硬,嘟囔道:“哪有人这么蠢,睡觉还能将自己勒着的。”

  大娘一言难尽的看了看他,提醒道:“上次你睡了整整一个白日,你王大爷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咱们大伙进去一瞧,你可不就是把自己裹成个熊样嘛,大娘记得,那天脖子上还不小心缠了一件小衣,看着跟要上吊似的……”

  冯少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没再听下去,反手推门出来对大娘胡诌道:“大娘真是慧眼识珠,今日可不就是他又睡蒙了,我怎么叫都叫不起来,这不,给惹生气了跑您这编排我。”

  赵九清霎时脸色通红,提起上次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睡觉这东西是人能控制的吗?而且,而且破坏人的好觉很缺德的好吗?

  但当着冯少华的面他不敢再瞎说,扒着门口吃完烤红薯又被揪了进去。

  冯少华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站着的小混蛋,他打趣道:“出气了吗?”

  这算什么出气,我还没将你捆回来呢,赵九清小声嘟囔着,又不敢让冯少华听见,只转移话题道:“您今日过来找我做什么?”

  冯少华当然没什么正事,只不过听说他搬家,又赶上休沐日,来看看他住的好不好罢了。

  如今看起来,住的是极好了,小性子一天比一天张扬,今日居然还敢随意编排他!

  但转念想起他能屈能伸的样子,又觉得这人怎么能这么可爱,只是欠教训。

  于是他道:“我来接你去天庆府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