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海说完后甚至还觉得有些可惜, 叹顾林风清醒的晚,若是清醒的早, 恐怕他的计划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

  但人若是突然性情大变总得有个契机,他很好奇顾林风的契机是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顾林风喝了他的药,很快就能从世上消失了。

  等顾林风死了,他就扶顾林清上位当个傀儡,留皇后一条命, 不愁顾林清不听话。

  皇帝病重,再者还有赵由看着,这顾朝很快就能变成他北境的囊中之物。

  筹谋多年,终于等到了最合适的时机, 李成海踌躇满志,没忍住又饮了一杯茶。

  顾林清听的目瞪口呆,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又回头看了看顾林风。

  顾林风倒是冷静, 面上无悲无喜, 丝毫看不出来什么,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虽然早有猜测, 但当真正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大为震惊。

  前世他去得早,只当是皇后看他碍眼,要杀了他给顾林清腾位置, 不想就连皇后也是别人的棋子。

  甚至太后、顾杞、丞相府,都被李成海玩的团团转, 而李成海甚至不费一兵一卒,真正是兵不血刃。

  “当年, ”顾林风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声音,“当年我父王的死……”

  “是康王做的,”李成海客观评价道:“他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别人说什么都信,更何况是自小看他长大的赵由。”

  顾林风低头看了看自己喝光药的玉碗,没有说话。

  他其实对先太子并无太深的感情,幼时失怙失恃,比起毫无记忆的生父生母来说,反而对唐仪仪印象更加深刻一些。

  但为人子总会为父母做些什么,也许是骨子里的血缘亲情,或是学过的礼义诗书,都教他在知晓了这些事后不自觉的想要为他们报仇。

  太后接受不了打击,在听了这些话后就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睁着眼睛,殿中炭盆烧的旺盛,噼啪响了一下,窗外突然飘起了雪。

  也许等这场雪停了之后一切脏污都会被掩埋在地下,欲.望、贪念、权势、谋略、仇恨。

  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将李成海凌迟!

  窗外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李成海胸有成竹的站起来,遗憾道:“好了,太子殿下,故事也听完了,我送您上路吧。”

  他心道顾林风还是太年轻,明明对他有所怀疑,居然还敢不管不顾的来福宁殿找死。

  一碗药送他上路也不算岢待了他。

  不对!

  李成海突然反应过来,药!

  药有问题!

  他突然奔到顾林风身边,顾林清随即像一棵小白杨似的将顾林风挡的死死的,不叫他伤害顾林风。

  李成海有些慌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安排没什么问题,于是强自镇定下来,带着些迟疑,“你,你怎么……”

  顾林风将他的话打断,“李总管是问孤为什么喝了药没有反应吗?”

  李成海不自觉的收缩瞳孔,直觉有什么事不在自己的意料之内,他迟疑而又坚定的说道:“不可能,我亲自看着你喝下去的。”

  他想了想,又喃喃道:“对,我亲自看着你喝下去的,许是时辰还未到,药效还不显现。”

  顾林风轻呵一声:“也许吧。”

  他这样淡然,倒叫李成海更加的慌乱,他朝外喊了声,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出来一队人将寝殿包围住,小安子站在廊下朝殿内点了点头。

  李成海放下了心。

  他冲小安子招了招手,待人进了寝殿便吩咐道:“送太子殿下上路吧。”

  “是。“小安子低眉顺眼的,应了声就带人走进来,方向却不是对着顾林风。

  两个身着深蓝色太监服的侍卫猛地将手里的刀对准李成海!

  李成海大惊失色,身子往后仰了一下躲过这致命一击,他怒道:“都瞎了?”

  侍卫只会听命行事,自然不会理他,又换了招数朝他攻去。

  李成海心里慌乱,顾不得细想,开始反击回去。他是北境王的亲弟弟,武艺自然不差,不大会儿的功夫就打的两个侍卫招架不住。

  突然,李成海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他晃了晃脑袋,觉得有点晕,勉力接着应付招数。

  但头却越来越沉,几乎要不清面前人的身影。

  这时候就算再迟钝也该反而过来不对劲了。李成海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打碎茶碗割了胳膊一道长长的红痕,血顺着手臂留下来,他清醒了许多。

  窗户还没来得及关住,李成海侧了下身子想跳出去,一把刀突然横着飞过来从他耳边擦过,直直的插在了窗棂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与人对峙失了先机,两个侍卫顺势上前将他拿下了。

  顾林风怕他自杀,命人将他下巴卸了才开口道:“李总管,别白费力气了。”

  李成海被卸了下巴,又被人堵住嘴,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好使劲瞪着顾林风,一点也没有刚刚运筹帷幄的风采。

  顾林风终于从床边站起来,走到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轻声道:“当年我父王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如今这乱局也是你搅和的风云,大王爷,你要给我父王偿命才行啊。”

  他说完就让人将李成海带了下去,成王败寇,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顾林风不想再听见李成海的任何声音。

  小安子等人被押走了才上前禀报:“殿下,三福总管被奴才安置在了西偏殿,冯大公子带刑部、兵部和京兆尹的人守住了城门口,王统领陪着陛下在东耳房坐着。”

  顾林风早在昨日命小安子去试探司衍的时候就安排好了今日这一出,只等着李成海请他来,好让这股东风吹起来。

  进福宁殿的时候顺手将手炉递给了小安子是为了让他将里面的软筋散下到寝殿的茶里,李成海果然没注意喝了两盏茶。

  非要听李成海亲自将这段往事说出来也是为了让东耳房的顾杞也听一听,至于赵由,早就在接顾林风进宫的时候被胡卜捆了交给了赵九清。

  而顾林风喝的药,早就被小安子换成了普通的参汤。

  顾林风筹谋数日,今日终于将万事安排了个妥当,此时只觉心里疲累的厉害。

  他听了小安子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挥挥手让他下去。

  小安子担忧的看了又看,没敢退出去,在殿门口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候着。

  顾林清今日看了这样一场大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还维持着保护顾林风的姿势,心里却苦涩的很。

  皇兄并不需要他保护,他真的是个废物。

  “顾林清,”顾林风突然开口道:“你恨孤吗?”

  这话说的奇怪,但顾林清却意外听懂了,皇兄是问他恨不恨被人当了棋子。

  但若是说恨,这满屋子的人谁又不是棋子呢?执棋的人不同罢了。

  顾林清摇摇头,又抬头喊了一声皇兄。

  顾林风便不再问了,顾林清又喊了一声皇兄。

  顾林风抬头看他,只见顾林清认真的一字一句保证道:“我绝对!绝对不会背叛皇兄。”

  顾林风对他笑了笑,“我知道。”

  *

  这场悄无声息的叛乱平息的异常迅速,但它带来的麻烦却远远不止于一天。

  冯少华带人守着城门,以防司衍得了消息逃回北境,京兆尹、大理寺、刑部的人联合将司衍的人压在了大牢中。

  皇帝本就病重,在福宁殿的小耳房里听完这段往事后病的更加厉害,便将监国的大权给了顾林风。

  朝臣嗅觉敏锐,勤政殿却不再接见任何大臣,难免让人产生一些误会。顾林风不胜其烦的处理了三天之后派人将顾林清从景仪宫拎了出来,甩给他一些奏折让他帮忙看。

  顾林清敢怒不敢言,朝臣却意外的达到了一个平衡点。

  顾林风终于得了空,便带着三福来了勤政殿,顾杞正在里面等着。

  “陛下。”顾林风站在顾杞床边,同顾杞见了个礼就不再说话,他猜测顾杞应当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果然,顾杞先开口道:“太子,”他病重已久,才说了两个字便觉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声音嘶哑异常,像堵了东西在喉咙里,略微缓了缓,顾杞道:“朕写好了遗诏。”

  顾林风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顾杞会跟他讲从前的事,人在做错事后总会不停的懊悔,进而让别人劝自己“你没错,错的都是局势。”

  这是人之常情,顾林风理解。

  人总是要有些东西寄托一下自己那渺小的情感和希望。

  但他没想到顾杞跟他说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遗诏。

  当年的事不能怪一个人,但先太子着实委屈,因此顾杞病重,顾林风觉得他一点也不冤。

  显然顾杞也这么觉得。

  顾杞道 :“朕将这江山还给大哥,还给你,望你,”他没忍住咳了两声接着道:“望你能放林清一马。”

  “朕咎由自取,等到了地下也无颜面对大哥,但还是,还是希望你能放过林清。”

  顾林风本不想接话,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陛下是想让我放过林清,还是说想让我替父王说一声不怪你?”

  他冷哼一声,“陛下知道我不会对顾林清做什么,您今日唤我过来无非是受不了真相的打击,觉得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人,记了这么多年的事不过都是别人的一步棋,心里怨恨又不甘心罢了。”

  “您想让我替父王说一句当年的事不怪您,好让您走的安心些,”顾林风补充道:“不可能。”

  当年的事是一团乱麻,顾林风无谓替父报仇,也绝不会擅自替父原谅,这事该怨谁不怨谁自有天道评判。